第四章


白仁甫《祝英台》劇,見《宣室志》:“英台,上虞祝氏女,僞爲男裝遊學,與會稽梁山伯者同肄業。山伯,字處仁。祝先歸二年,山伯訪之,方知其爲女子,怅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馬氏子矣。山伯後爲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适馬氏,再過墓所,風濤不能進。問知有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幷埋焉。晉丞相謝安奏表其墓曰‘義婦冢’。”

《祝髪記》劇,事見《陳書?徐陵傳》:“孝克,陵第三弟也。梁末寇亂,京師大饑。孝克養母,饘粥不能給。妻臧氏,甚有容色。孝克謂之曰:‘今饑荒如此,供養交缺,欲嫁卿與富人,望彼此俱有濟,不知卿意如何?’其妻臧氏弗許也。時有孔景行者,爲侯景将,富于财,孝克密因謀者陳意。景行多從左右,逼而迎之,臧氏涕泣而去,所得谷帛,悉以供養。孝克剃髪爲沙門,改名法整,兼乞食以充給焉。後景行戰死,臧伺孝克于途,曰:‘往日之事,非爲相負;今旣得脫,當歸供養。’孝克還俗,更爲夫妻。”今《祝髪記》所演,多與此符。

《達磨渡江》劇,見《傅燈錄》:“菩提達磨,南天竺國香至王第三子也。從波若多羅,法明心要。多羅曰:‘吾滅後,汝當往震旦設大法乘,直接上根。’贻偈有‘路行跨水複逢羊,獨自栖栖暗渡江’句。梁武帝迎至金陵。時魏明帝正光庚子也。止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按:達磨自庚子渡江,至戊申逝,凡九年。今謂“九年皆面壁”,失實。

“尉遲恭打朝裝風”劇,見《奮唐書》:“《尉遲敬德》婞直,頗以激切自負。嘗侍宴慶善宮,有班在其上者,怒曰:‘爾何功合坐我上?’任城王道宗解喻之,敬德勃然,拳毆道宗,目幾至眇。太宗不怿,罷。召讓之,緻仕。後聞太宗将征高麗,上言:‘夷貊小國,不足枉萬乘,願委之将佐。’帝不納。诏以本官爲左一馬軍總管。師還,複緻仕。”按:劇場演敬德事,有曰“打朝”,“裝風”,打朝實,裝風虛也。又“單雄信追秦王”劇,見《舊唐書?李密傳》及《新書?尉遲敬德傳》。

“薛仁貴白袍”劇,見《舊唐書》:“仁貴自恃骁勇,欲立奇功,乃異其服色,着白衣。帝遣問:‘先鋒白衣者誰?’召見,嗟異。”按:元張國賓雜劇稱仁貴“白袍将”,亦實。

吳昌齡《西天取經》劇,見《獨異志》:“沙門玄奘,姓陳氏。唐武德初,往西域取經。行至罽賓國,道險虎豹,不可過。奘不知所爲,鎖門而坐。至夕開門,見一老僧,莫知所由來。奘禮拜勤求,僧口授《多心經》一卷,令奘誦之,遂得道路開辟,虎豹潛形,魔鬼藏迹。至佛國,取經六百餘部而歸。”其《多心經》至今誦之。《雙樹幻抄》:“玄奘以貞觀三年冬抗表辭帝,出玉關,抵高昌。高昌王護送達于罽賓。随歴大林國、仆抵國,那伽羅國、祿勒那國至曲阇國。曲阇王有勝兵十萬,雄冠西域,其俗以人■{木巳}天。奘至,被執。以風度特異,将戮以祭。俄大風作,塵沙漲天,晝日晦冥。彼衆驚異,釋之。至中天竺,入王舍城,彼已預聞奘至,具禮郊迎,安置那蘭陀寺。見上方戒賢論師——賢時春秋一百有六,道德爲西土宗師,号‘正法藏’——奘啓以求法意,賢曰:‘吾頃病且死,忽夢文殊謂我曰:“後三年,震旦有大沙門從汝受道。”自爾以來,今三稔矣。’于是慰喜交集。奘從賢窮探大乘,日益智證。至貞觀十六年,乃發王舍城,入祗羅國。國王迎問:‘而國有聖人出世,作《小秦王破陣樂》,可爲我言之。’奘粗陳帝神武大略,其主大驚,卽以青象、名馬,助奘馱經而還。以貞觀十九年至長安。文帝驚喜,手诏飛騎迎之,親爲經文作序,名《聖教序》雲。”按唐《藝文志》有王玄策《中天竺國》行記十卷,《法苑珠琳》謂:“玄策官金吾将軍,奉诏扈玄奘往西域取經,歸撰此記。”今佚不傳。《辍耕錄》記元人雜劇有《唐三藏》一段。《莊嶽委談》雲:“《聖教序》雖有‘三藏要文’等語,匪玄奘号也。其以稱奘,蓋以唐僧不空号無畏三藏而訛耳。”

《唐明皇遊月宮》劇見《明皇雜錄》:“上與太眞及葉法靜八月望日遊月宮,見龍樓、鳳堞、金阙、玉扃冷氣逼人。後西川奏其夕有天樂過。”《龍城錄》:“葉法善與明皇遊月宮,聞天樂。上問曲名,曰:‘《紫雲回》也’。上密記音調,歸爲《霓裳羽衣曲》。”又見《集異記》、《異聞錄》,小異。

“李白令高力士脫靴”劇,見《舊唐書?李白傅》。

“郭子儀滿床笏”劇,據《舊唐書?崔義元傳》:“開元中,神慶子琳、珪、瑤等皆至大官,羣從數十人,趨奏省闼。每歲時家宴,組佩輝暎,以一榻置笏,重疊于其上。”按:流俗以此事屬郭汾陽,謬。

《雙紅》劇,一、《紅绡》,見《昆侖奴傳》所稱奴摩勒負崔生至一品院,與歌妓紅绡會,逾十重垣,雙負出,撾殺猛犬者也。一、《紅線》,見《甘澤謠》——潞州節度使薛嵩家青衣盜田承嗣金合,一夜去來,辭嵩不知所往者也。沈德符《顧曲雜言》:“梁伯龍有《紅線》、《紅绡》二雜劇,頗稱諧惬;今被俗優合爲一大本南曲,謂之《雙紅》,遂成惡趣。”

“鄭元和繡褥”劇,據白行簡《李娃傳》:“天寶中,常州刺史榮陽公有子弱冠,應秀才舉,父豐其給。抵長安,遊鳴珂曲,見娃憑一青衣而立,徘徊不能去;密征于友,往諧歡好,并止其家。囊空,鬻駿乘及家童以繼。歲餘,蕩然。娃母意怠,設詭計■{纟台}生他出,徙宅去。生往來征诘,無音。返舊邸,與人争較。生父方入計在京,所随老豎見之,遽持其袪至父所。父怒其辱門,拉至曲江東,以馬捶鞭之斃,棄而去。有歌師往瘗,經宿而活。撻處潰爛,穢甚。同輩複惡而逐焉,遂持破瓯巡裏闾,乞食爲事。一旦大雪,生冒雪乞,聲甚苦。經娃之宅,生不知也。娃辨其音,連步而出。見生枯瘠疥疠,殆非人狀,遽前抱頸,以繡褥擁而歸之。母大駭,趣令追逐。娃侃詞诤,且以積赀自贖,與生稅屋别居,勸以溫習曩業。三歲,業大就。一赴禮,應直言極谏科,名第一,授成都府參軍。時生父由常州拜成都尹,生投谒,大驚;命登階,撫背恸哭,父子如初。娃留于劍門,築别館處之。尋遣媒氏,備六禮,迎爲夫婦。生後歴仕數郡,娃封汧國夫人。”按:此與今劇場所演,事事相符;惟傳不著名,而今雲李亞仙、鄭元和,乃别見于元石君寶《花酒曲江池》劇;其殺千金五花馬,取版腸以供妓馔,則以元王元鼎與順時秀事牽入。

馬緻遠《黃粱夢》劇,見李泌《枕中記》所雲:開元十九年,盧生遇呂翁于邯鄲邸舍,以枕授之。生于寐中列登鼎铉,欠伸而寤,主人蒸黃粱尙未熟也。按:此呂翁非呂洞賓也。洞賓生貞元十四年,舉鹹通進士,翁則開元時已度人矣。元馬緻遠《黃粱夢》劇謂洞賓遇锺離,此卽影襲盧生事。雜劇例多張冠李戴,不必疑也。明湯若士以世多熟夢邯鄲,複演盧生,付伶人歌舞之。又《呂洞賓戲白牡丹》劇,乃宋人顔洞賓事,亦誤爲呂洞賓。《續仙傳》:“呂洞賓居嶽州白嶽寺,有老人自松梢下,曰:‘某松之精也。’”元谷子敬有《城南柳》劇,乃訛“松”爲“柳”。

《西廂記》,元王實甫撰。考元稹《會眞記》詳其事。《辍耕錄》以爲生卽張子野。宋王性之着《傳奇辨正》雲:“微之作《姨母鄭氏墓志》,言其‘既喪夫,遭軍亂,微之爲保護其家’。又白樂天《微之母鄭氏志》言:‘鄭濟女’。唐《崔氏譜》:‘永薴尉鵬,娶鄭濟女。’則莺莺乃崔鵬之女,于微之爲中表也。”傳奇言“生年二十二”,征之樂天墓志,決爲微之無疑;特鄭恒争姻之說,不可曉。按:莺莺後實歸恒。《金石文字記》載《唐鄭恒暨夫人崔氏墓志銘》,大中十二年秦貫撰文:“崔年七十六,有子六人,與鄭合葬。”此銘可證。

《白兔記》李洪義劇,《五代史?漢家人傳》:“高祖皇後李氏,晉陽人也。其父爲農。高祖少爲軍卒牧馬晉陽,夜入其家劫取之。高祖已貴,封魏國夫人,生隐皇帝。”《宋史》:“漢李後弟六人,長洪信,少洪義,皆位至軍相。洪義本名洪威,後以避周諱改。周祖起兵,漢少帝诏洪義扼河橋。及周兵至,洪義就降。漢室之亡,由洪義也。”按:今《白兔》劇醜诋洪義,或緣其降周故耶?又何以誤指爲後兄也?

《雪夜訪趙普》劇,見宋史《趙普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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