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沉甸甸的,在校園裏晃蕩了很久才走回男生宿舍。
老爸的車還停在宿舍樓下,銀色的外殼在路燈下閃爍着鑽石般的光亮。我那間宿舍裏面沒有燈光,但我知道徵若在裏面。
她要拿回心魂的人在哪裏呢?等她拿回心魂,又會變成什麽樣?是不是就等于她要消失了……
我有很多問題,卻不知道從何問起,頹然的靠在車上,身邊一個人站起來。
“你可回來了,走不走啦?那人揉着眼睛,聲音裏帶着困意。
我定睛一看才認出來是大頭,“你還沒回去啊?怎麽呆在宿舍外面。”
“我敢在裏面等嗎?那可是個女鬼啊!”
是啊,她是女鬼。大頭一語提醒了我,人鬼疏途,她終有一天是要離開我的。我摸出鑰匙,打開車門,示意大頭先坐進去,“你再等我會。”
我上樓,也許是聽見我的腳步聲,有光忽然從門下的縫隙裏透出來。我打開門說,“徵若,我一會要回去啦。”聲音和神态都與平時一模一樣。
徵若站在屋裏,聲音空靈若流水,“路上小心。”
“我媽還在住院,我過幾天才能回來。後天是新生報到日,我去和老師說了不安排新人住進來。”
她點頭,輕輕的說謝謝。
我一笑,手扶着門,轉身要合上離開,想了想,又回頭。
“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徵若認真的看着我,似乎想看明白我問的原因。
我沒有回避,我說,“我們萍水相逢,說不定什麽時候緣分就盡了。我不想對你一點了解都沒有,就和你說再見。”
因爲再見之後,是再也不見。
我知道如果我不開口,我永遠沒有了解她的機會。
徵若默不作聲,她有一雙近乎沒有顔色的唇,聽見這問題的時候,微微張開,顯得有幾分意外,然後那唇抿起,勾出一道細微的弧度。
她向我走來,伸手握住我的臂膀。然後我遇到了一件稀奇的事,我看到一片碧綠草坪,像畫卷一樣在眼前展開。
耳邊有鳥鳴,鼻息間是花香,此刻陽光明媚。有幾個孩童拿着糖葫蘆往這兒跑來,他們穿着灰色的短打,紮着羊角髻。這身打扮并不是現代人。
我側頭看向徵若,她站在我身邊微笑,凝望着前方的孩子們,而她的身邊還站在這一個白衣白裙的女娃娃。
和那些灰布衣服的孩子不一樣,這個女娃娃皮膚白淨,頭發整齊,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令她像一個小大人之餘,又憑添幾分仙人的味道。
我的眼睛一亮,認出她就是小時候的徵若。
那幾個孩子歡笑着,一路舉着糖葫蘆,一路往這兒跑來。忽然笑聲停止,他們看見了小小的徵若,齊齊對她鞠躬,用拖長的童音說,“神女好——”
小小的徵若微微颔首,一言不發。
孩子們像确定完成任務了似得,笑嘻嘻的站直身,小鳥兒似的跑着散開了,歡笑的聲音一路淡去,隻餘下小小的白衣娃娃,伸出手去,瑩白的掌心裏化出一串虛幻的糖葫蘆,她的目光膠着,嘴角漸漸咧開來,咧開來……在沒到歡笑的角度時,驟然一收,又恢複到方才似笑非笑的模樣。
還是那種仙氣,還是那麽端莊,可我卻覺得她一點也不漂亮。因爲,她完全沒有同齡人的笑容……
我難過地看向徵若,她仍微笑的看着那個小女孩,輕啓嘴角,輕輕的說,“小時候的心願,就是不用做功課,不用一本正經,拿着一串糖葫蘆,和他們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