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燃捏緊我的手,沉聲說:“紀念我有一個新的開始,不行嗎?”
“嘁,新的開始?”左曉蝶扯起嘴角笑,“說的真是好聽,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讓我挑撥動的,你們兩個沒少吵吧?”
我看見她嚣張的臉就來氣:“你就不怕遭報應?”
她笑得肩頭一抽一抽:“報應?我怕啊,但我更怕你們兩個賤人過得比我好!”
“左曉蝶!”左廷低低地呵斥她。
卓燃悶聲透氣,拿起刀叉分了幾塊切好的牛肉到我盤中。
我沒胃口,所以沒動。
餘光裏,卓燃放下餐具,颔首咽了咽喉頭。
“這不算正式的西餐,我讓人改了菜譜,兩位将就将就。”左廷沉默一陣,向角落裏的女傭打個手勢,很快有人來換菜。
第二道有些眼熟,土豆泥嵌大蝦。
我視線墜沉,跟卓燃過的第一個除夕猶如昨日之事。
“這是我父親最拿手的一道菜。”左廷給自己倒了點酒,問左曉蝶要不要,他妹妹撇過臉沒做理睬。
卓燃說的那個教他做菜的老鬼,看來是左江仁。
“過去的事呢,到現在雖說還是不能完全放下,但人總得往前看,卓燃你現在掌握着我左家一半的命脈,我也不可能因爲阮憐雲再來爲難你,所以今天好不容易聚首吃個飯,我是真心要與你商量未來的合作事宜,還有甜甜的去向。”
左廷說了一堆,我算聽出卓燃來這裏的意思。
卓燃緩緩坐直肩背,拿起叉子往大蝦上戳:“我沒記錯的話,之前在國内左老闆好像投資過我的競争對手。”
左廷凝視他一秒,笑:“不也是沒鬥過你嗎?沒想到你另辟蹊徑申請到政府扶持項目資金,這下出路應該寬了不少。”
這事我并不知情,望向卓燃,他臉色略有些輕蔑。
他的工廠跟左家企業不是同行,一個是做組培,一個主攻化工,前者屬于政府扶持的農林漁牧範圍。
我知道卓燃學曆不低,搬家時候曾經翻到他的畢業證書,在國内讀完的林木遺傳育種碩士,而且發過不少SCI的論文。
有一次我倆都失眠的時候,他在被窩裏跟我貼耳說過,自己開公司完全是機緣巧合,能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也是他意想不到的。
我饒有興緻地問他:“那你原來打算做什麽?”
他望向天花闆傻笑了好一會兒:“要麽做個廚子,要麽做個拳擊教練。”
對了,他還會打拳。
想起他近乎完美的内在外在,我更加覺得自己就像個勉強将就的木偶。
而他癡情的阮憐雲,應該有多完美呀。
“我有點不舒服。”
這頓飯我不僅沒胃口,甚至還有點反胃。
起身往外走時,卓燃拉不住我,左曉蝶莺莺笑話,左廷遣了個女傭跟在我後邊。
我順道見到了甜甜,她還沒睡,四腳朝天地平躺在搖籃裏,一雙大眼睛撲棱撲棱地向我眨。
照顧她的奶媽說女兒一切都好,隻是夜裏經常哭醒,這樣的哭聲也隻有想媽媽的時候才有。
我抱緊懷裏的孩子,裹在她身上的襁褓很柔軟,貼着我,摩挲出難言的溫柔。
“我能把她帶走嗎?”
周邊人蜷了眉頭眼神溢滿同情,紛紛說目前還不行,左先生不允許甜甜被抱出左家一步。
我舍不得放開孩子,想多陪陪她,多親親她的小臉,但房門開了。
回首看到左廷獨自走了進來。
“你女兒隻要還姓卓,就不能走出這裏一步。”他看起來很紳士,說話時那顆腦袋都是昂揚的。
我抱緊甜甜:“她是我生的!你沒有權利軟禁她!”
左廷的眸光微微波動,嘴角微翹:“誰讓她的父親是卓燃。”
甜甜忽然嚎啕大哭,哭聲很銳利,身後的奶媽急急忙忙沖上來,想從我手裏接走她。
“你們走開!誰都不能碰我孩子!”我用肩背狠狠撞散圍上來的人,邊往牆邊躲,邊歇斯底裏地朝她們尖叫。
左廷讓剩下的女傭們退了出去,自己慢步走向我:“想女兒在身邊,留下來就好。”
他像個魔鬼,渾身都是冰冷的。
我驚恐地搖頭,眼淚落到甜甜的臉頰,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把孩子交給我。”他向我伸出沒有任何溫度的手。
我沿着牆壁蹲下去,縮起身子把甜甜護住,她的哭聲變悶許多。
左廷沒有放棄,拽我起來以後,兩指捏到我後脖頸,非常有力地一擰,我頓時四肢無力,再也抱不住孩子。
他很順利地搶走我女兒,讓人抱去了另一間房。
我軟軟地靠牆角坐着,眼睜睜大門合上,再也聽不到她的啼哭。
“你殺了我!”我埋頭到牆壁邊哭得心肺抽搐。
左廷蹲到面前輕輕掰過我的臉:“我讓你活着,你就永遠死不了。”
他垂下眼睑,微張的唇舌漸漸靠近,陌生的氣息已經撲在我嘴邊。
一陣強烈的惡心與抵觸促我本能地喊救命,緊閉的房門真的被人一腳踹開。
卓燃喊着我的名字飛步沖過來撲倒左廷,他們兩人摔在地上互相毆打,我力氣還沒恢複,不然定要抄上花瓶往他腦袋砸。
他們兩個肉搏幾回合,頭發和衣服亂了,嬰兒房裏的玩具被踩爛,畫框被一拳蒙碎。
最後卓燃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手槍,直指左廷的腦門中央。
兩人總算不再動,各自喘着粗氣冷靜了會兒。
左廷咬緊牙關,憤恨又奈何他不得。
“雲揚馨你說,要殺要剮?”卓燃死瞪他,眼睛一片血紅。
如果可以,我真想先一槍崩了左曉蝶,再是左廷。
“你冷靜。”可理智告訴我隻能出口這句。
卓燃絲毫沒有收槍的意思,反而用槍口抵到他的皮膚上。
這次像是來真的。
我心慌,特别是看到扣在扳機上的食指一點一點在彎曲。
門外突然有孩子的哭聲。
我們三個都失神地望過去,房門開了,穿粉色睡衣的左星辰用手背揉着哭紅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找她爸。
左廷看到她,神色生出幾分不知所措。
卓燃握槍的手發抖,牙一咬隻能收了回去,任由左廷迎面抱起自己女兒不停地安慰。
“剛才我從監控裏看到了。”左曉蝶拍着手,閑庭信步地走到我們中間。
她往我身上打量,讪笑說:“如果卓燃沒有進來救你,你是不是就順水推舟從了我哥?”
“你給我閉嘴!”卓燃大怒。
左曉蝶瞥他一眼,輕抿嘴唇淡了笑意說:“等着瞧,最終你肯定還是我的。”
夜雨不停地擊打在玻璃窗,回家以後我在床上躺了很久,看着幽幽發光的台燈,聽雨想心事。
我在想甜甜她怎麽樣了,每個找不到媽媽的夜裏,她是怎麽熬過去的。
我還在想卓燃當初爲什麽會允許左廷把她帶到清邁,爲什麽明明那麽多次機會,他就是沒有帶她出來。
我更在想,我怎麽就跟卓燃生了她。
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輕輕放在床頭。
卓燃換過簡單的睡衣,渾身纏滿疲倦地坐到我身邊。
“讓你受委屈了。”他低頭揉着眼眶低語,我的心忽然很疼很疼。
我問他甜甜的事,問他是不是瞞着我什麽。
卓燃鼻腔裏呼出長氣,往櫃子抽屜摸來香煙和打火機。
我直言:“别抽。”
他不聽,該點煙點煙,
“再抽我就不理你了!”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說此類的話,果然挺有用,他回頭,眼神帶點怨念,起身走到衛生間裏。
很快我聽到馬桶抽水的聲音。
他往我身邊睡下時,外面的世界風大雨大,而且還很黑。
我側過身抱住他:“你願意說點就說,不想提的就埋在心裏,我也不強求你了。”
他枕手到腦袋後笑:“我真沒什麽好講的,甜甜的事迫不得已,當時左曉蝶搶走她送到左廷那兒,是想牽絆住我,你和孩子都是安全的,隻不過我沒想到左曉蝶變得這麽瘋狂。”
卓燃說着說着,我就睡着了。
他全身還是那麽熱,跟太陽一樣令人難忘。
第二天還在下雨,我讓噗噗的雨聲吵醒,睜眼看到窗簾縫隙中,密集的雨不斷洗刷着玻璃。
枕邊沒有人,卓燃應該一大早就去工廠了,聽說最近活比較多,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叫了韋森。
想起韋森,我手機剛好響了。
是伏一然的電話,他向我詢問陳詞的近況,聽上去挺着急。
我問他出了什麽事,他說最近跟進金麗在泰國的分店項目,試圖從裏邊挖出大新聞,但越調查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資金有問題。”
伏一然說怕這是雷總要跑路的預兆。
跑路?
我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話,畢竟金麗不是什麽賣狗皮膏藥的小企業,也不是街頭随處可見的理财公司,老總不可能說跑就跑。
然而通話時,新聞客戶端彈出來的頭條消息确實印證了伏一然的預感。
姓雷的,昨晚死了。
死了。
我忽然想起陳詞的臉,和她憂郁的神情。
盡管新聞說雷總突然暴斃,具體死因要等屍檢結束。
“你看到了嗎?我覺得小詞卷進不好的事情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