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擡頭怔怔地望着他,嘴唇翕動不已,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他這一句話如同驚天巨石,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心頭深處。一時間,驚訝、不解、甚至還有莫名的擔憂,無數的思緒迸發了出來,擰在了一起,像一股亂麻,理也理不清楚。好幾次想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怎麽,你不願意麽?”張金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睛都眯了起來,“你可知我乃是張天師後裔,正宗的天師傳人。若是教徒們知道我要收徒,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擠破門檻。”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連搖頭,“我當然知道張叔叔和張小華的身份非同一般,也知道天師後裔的分量。”
“還是你在猶豫守戒的事情?”張金栖身體稍向前傾,看着我,好像猜到了什麽,道:“這一點你也不用擔心,我正一道不是全真道,守的規矩沒有那麽多。一年之中隻有幾個大節和你父母生辰記得齋戒便可以了,其餘諸多小戒可守可不守,連娶妻生子也無限制。”
我還是搖頭,這下輪到張金栖困惑了,奇道:“既然這些都不是問題,那你還有什麽猶豫的呢?”
我本還支吾着不想說,可是看他這樣子,我知道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我隻是猶豫該不該牽扯進這件事情來。”我心裏很清楚,拜他爲師的确能增強我的實力,但并不能避免我陷入危險之中。當然,我有了天師道弟子的身份,龍虎山那邊也一定會給我相應的照拂。如果事情能夠順利解決,我還能從他那裏帶走一身本事。隻是問題正是出在這裏,我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離真相越近,離危險也越近。恐怕面前的張金栖他所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全貌,這隻是我突然來的直覺,沒有任何的根據。我也拿不出根據來和張金栖說清楚。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非常準确的,之後發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你的心情我明白,當時的事情我都聽小華說了。”張金栖低下了頭,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沉重,“他那個時候的确有些魯莽了,沒有料到你會牽扯進來。小華一直都很自責,他身上的擔子已是很重,一旦出事,真不一定能夠護得你周全。我收你爲徒,也不隻是爲了讓你能幫他,也是爲了能讓你有自保之力,這一點你明白麽?”
“我明白。”我認真地點頭。
“而且……”張金栖緩慢地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的雙眼如同兩個深淵,看得我有些發寒,他的聲音也沙啞了起來,“你已經沒有退路了,隻有這一個選擇。”
“難道我已經被盯上了?”我心頭狂跳,濃濃的不安之感如同火山噴發在我的心頭迅速蔓延。
張金栖的臉色沒有變化,隻是看到他點了點頭,我還是有些失色。
仔細一想,當時張小華讓我和他一起去施法的确比較不合情理。我雖然不是道中人卻也知道,施法種種事宜都是師門禁忌是不能随便給别人看的。
換句話說張小華此舉乃是有意爲之,就是爲了保護我的安全?這麽說,當時那個我們追查的神秘人就在附近?
這一個念頭讓我汗毛倒立,這些天來雖然種種詭谲的事情讓我神經不安,可是畢竟沒有和我切身相關。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旁觀者,可是今天突然告訴我,我早已在這個局中,這種感覺當真難以言說。
我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如果被那施邪術的人盯上,隻需要找一個張小華不在的時候,幾乎可以對我爲所欲爲。
我會被人殺了麽,我會被煉成水猴子那種怪物?
我心裏的冷靜刹那之間消失無蹤,腦海裏反反複複閃現的都是關于水猴子的一切,那天在網上看到的各種奇奇怪怪的傳聞紛紛湧入了腦海。
我端起茶水想喝兩口冷靜一下,入口才發現,茶水早已冷了。我喝了一口匆匆放下,隻覺得好像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麽狼狽。
“你放心,你如果拜入我的門下,就一定不會有事的。”張金栖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了一個精緻的錦囊放在了桌上,道:“收下它,你就是我天師道第六十六代傳人!”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莊嚴了起來,充斥着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我猶豫了好幾次,終于還是沒能抵抗得了心中拿起它的念頭,伸手将它拿了起來。
“你是說,有了它,就可以保證我安全了麽?”我還有些顧慮,不過語氣裏已經動搖了許多。
張金栖不像是說謊,鄭重地道:“這錦囊之中有本門獨傳的護身玉印,乃是我道家之中辟邪的聖物。而且你入了我天師道,哪怕隻有一天,也有本門祖師氣運相護。雖不敢保證萬無一失,不過一般的邪術絲毫奈何你不得。個中詳細小華日後會與你細細講解的,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他。今天你先回去,明日中午你務必來此,你我之間還有大禮未完。”
張金栖這麽說,好像已經認定了我會答應一樣。而我雖然猶豫,也沒拉下臉來否認。
不過剛剛我心裏的确也在好奇,一般來說這拜師學藝都有拜師禮節,道教乃是上古所傳的教派,怎麽會連拜師禮數都沒有。他一說我才明白,今天已是晚上,恐怕時候不對。
我看了看表,現在已經十點四十了,再不回去就要門禁了。辭别了他,打了個車匆匆朝着寝室趕了回去。
在車上回想起剛才的事情還是有些心慌,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師父,還有一系列于此而來的事情。我能夠感覺到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地脫離我的控制,隻是我除了接受,卻毫無辦法。
一邊搓撚着脖子上挂的錦囊一邊在想,他如果真是爲了我的安全,直接把這個錦囊給我讓我寬心就是了。爲什麽還非要收我爲徒呢?
是因爲道門之中的規矩,這些師門聖物不能輕易予人。還是張金栖畢作爲修行中人,不願把這件事情變得太過世俗呢?又或者,他是真的笃信這件事的轉機在我身上,所以要把我拉下水。又或者他也非是自願,因爲有什麽其他的原因讓他不得不這麽做。
我越想越覺得複雜,感覺我都快有些陰謀論了,我也沒想多久,車就到了。我一看表,隻剩下十分鍾了。顧不得想這些有的沒的,給了錢就朝着寝室狂奔。
終于趕在阿姨把樓下的大門鎖上之前到了寝室樓。松三距離北門還是比較遠的,這一段跑的我大汗淋漓。不過卻感覺舒服了許多,好像渾身的壓力都随着汗水流走了。腦子裏奇怪詭谲的念頭也因此消停了許多。
今天一天實在是有些累了,上完課之後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想起來還有些不可思議。種種的事情明天再說吧,今晚我打算洗把澡,早點睡覺了。
這樣想着,我打開了門。和我猜的一樣,董事和李輝還在各自的位置上玩遊戲,張小華則一直沉浸在書中,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恐怕他也渾身的壓力趁着這點時間看書放松吧,我覺得我好像突然一下對他理解了許多。很多之前覺得他總有些别扭的舉動,感覺都有了答案。
看着他,我一下子想起來,今天從趙靜那裏得到的有人失蹤的消息還沒有告訴他。當時在七杯茶裏,他說了話就匆匆走了,根本沒給我說話的時間,我當時也懵了,完全沒想起來。
之前不想起來還好,現在想起來就有些猶豫,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明天再給他說。現在太晚了,寝室門都關了,即使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麽。
我打定了主意拿了衣服就去洗澡去了。嘩嘩的熱水從頭頂上澆下來,沖在身上,一陣說不出的溫暖感覺。短短十幾分鍾的時間,好像一下就洗去了一天的疲累。
“終于可以睡覺了。”洗完澡,神清氣爽,打開門,卻看到張小華直直地站在面前,雙眼死死地盯着我。
“被煉成水猴子的人我已經查清楚了。”他說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怔在了當場。
“是程志剛麽?”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怎麽,你已經知道了?”張小華有些詫異。
我點點頭,看了一眼屋子裏。另外兩個人還在玩着遊戲,并沒有注意到我和他的談話。這才把今天從趙靜那裏聽到的消息又複述了一遍,“對了,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原來如此,他失蹤這麽多天也的确應該引起注意了。”張小華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從懷中取出了手機遞到了我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接過來一看,手機屏幕上是一具屍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渾身打了個冷戰,有些不适。
硬着頭皮繼續看了下去,這屍體全身腫脹,濕漉漉的,明顯之前應該被人放在水裏泡了許久。可能是因爲天氣寒冷的緣故,倒也沒怎麽腐爛。
我看了一下,後面還有照片,下意識地往後翻了一張。
映入眼簾的照片讓我瞪大了眼睛,一股心底生出的恐懼讓我忍不住地全身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