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僞漢彭城氏

先主岩。

第二主玢。

第三主晟。

後主鋹。

僞閩王氏

忠懿王審知。

延翰。

延鈞。

延羲。

延政。

宗屬王延禀、王延彬。

朱文進、卓俨明、李孺赟、婁從效。

張漢思、陳洪進。

僞漢先主名岩,後名煟其先上蔡人,徙閩之仙遊,複遷番禺,因家焉。父謙,爲賀水鎮将。既卒,以其子隐嗣。隐即岩之兄也。先時,唐末天下藩鎮不受代。而薛王知柔以石門扈跸,功授唐廣帥。丞相齊公徐彥若複代知柔,隐皆迎納,朝論嘉之。尋自爲廣帥。隐卒,岩代其任。初,岩之正母韋氏頗妒,聞其生,乃仗劍于中門,使取其兒至,将殺之。家人不敢匿,乃持去。既見之後,劍辄墜地,乃跪而抱之,曰:“此我家之寶。”遂取爲己子。梁朝命冊南平王,以中原多事,乃僭号,改元乾亨,封其子十有八人爲王。九年八月,白虹入其僞三清殿中,頗憂畏,中外震懼。會有詞臣王宏欲說岩,乃以白虹爲白友見上,賦以賀之。岩大悅,乃改元白龍,更名熐初爲封州刺史,而其母段氏生岩。有日者視之,謂謙曰:“公之諸子,唯少者貴耳。”

又岩性嚴酷,果于殺戮。每視事,則垂簾于便殿,使有司引罪人于殿下,設其非法之具而屠脍之,故有湯镬、鐵床之獄。又有投湯镬之後,更加日曝,沃以鹽醋,肌體腐爛,尚能行立,久之乃死。其餘則錘鋸互作,血肉交飛,腥穢之氣、冤痛之聲,充沸庭庑。而岩之唇吻必垂涎及熙颔,若噏膏血之氣者。久之方複常态。有司俟其複常,乃引罪人而退。蓋妖蜃毒龍之類,非可待以人倫也。岩暴政之外,惟以治官殿爲務,故作昭陽諸殿、秀華諸官,皆極槐麗。昭陽殿以金爲仰陽,銀爲地面。檐楹榱桷,亦皆飾之以銀。殿下設水渠,浸以真珠。又琢水晶、琥珀爲日月,列于東西二樓之上。岩親書其榜,其餘宮室、殿宇悉同之。每引嶺行商以示奢。亦由之而稱強盛,涼台之寶不亦疏乎岩末年,乃天福壬寅歲。是歲夏四月,避署于甘泉宮。時長星見,乃誦宋孝武萬歲之說,未幾而殂焉。

岩既卒,子玢嗣位,是爲殇帝,昏暴益甚,爲長夜之飲。二年春三月,其弟晟因人之情,乃使壯士夜以角牴進,因而弑之于長春宮。

玢卒,晟乃襲僞位,改元應乾。江南李氏因湖湘之勢,遂以兵侵其境,爲晟所敗。獲其敗卒,盡減去一臂,以歸之江南,由是絕南顧之意。晟僻在一隅,自爲強大,以中國帝王爲洛州刺史。每宴會,則獨處殿庭之間,侍宴臣僚皆結彩亭,列坐于殿之兩隅。宴酣則有司以檻獸而進。兩傍翼以戈戟。晟親持弓矢下殿。有司引獸檻而前,逡巡,獸出,移庭而上。晟引弓射之,兩旁戈戟競進,獸乃斃。其爲樂皆類此耳。晟晚年猜忌,功臣、宗室,誅戮相繼。陳道庠者,嘗爲角牴以弑殇玢者。晟既忌之,欲其自退,乃賜之《漢紀》一部。庠受賜,莫知其由,因以問内侍鄧申。申曰:“殺韓信、醢彭越之謂也。”庠因稱疾。晟聞之,反怒申以漏洩,乃兼誅之。晟每誅親族,其子皆鸩死,女有色,遂置嫔禦之列。晟之所爲雖蠻夷不足以論理,而人倫之内,聞所忍聞焉。

鋹,晟之長子也。年十七,襲僞位,改元大寶。委政内官龔澄樞及才人盧瓊仙。又引巫樊胡子,自言玉皇大帝附其身,服遠遊冠,妖言以陳禍福。鋹于内殿設帷幄、陳物玩以奉之。胡子爲大帝言謂鋹曰:“盧瓊仙等皆我命之以爲爾輔,爾當盡心委之,無得妄有疑慮。”鋹再拜而聽。由是内外淫亂。鋹踵父之奢縱,立萬政殿,飾一柱,凡用銀三千兩。又以銀爲殿衣,間以雲母。無名之費,日有萬千。末年,野蕈生于宮殿、禦井,石自行百餘步,狐鳴鬼哭,妖怪日作,至于亡國焉。鋹既爲天兵所敗,其下乃燔爇府庫。寶貨之外,其真珠至美者,凡四十有六甕焉。及至京師,鋹乃自結真珠龍鳳鞍靶以獻。太祖謂群臣曰:“聞鋹所貢,悉皆手制。其所善止如此。不亡何待邪”鋹在南越,僞封衛王。及歸朝,封恩赦侯,旋改彭城郡公。又進封衛國公。及薨,追封南越王焉。籲,彭城氏非積善之家,以淫刑爲政,加之内理無複禮度,雖滅亡也,而猶獲其令終者,不亦幸乎”

閩忠懿王,諱審知,光州固始人也。長兄潮,次兄圭及審知,軍中号爲“三龍”。皆以唐末起兵,爲黃巢部伍。巢敗,乃領其衆入泉州,旋自泉州複入福州。初,碎石僧爲谶辭曰:“岩高潮水沒,潮退矢口出。”蓋言潮破福州陳岩,而審知終嗣其地也。潮當使日者視己兄弟,曰:“一個勝一個。”審知方侍其側,沾汗而退。審知性儉約,嘗衣r。一日,褲敗,乃取酒庫官袋而補之。又嘗使南方回者以玻璃瓶獻之。審知看玩久之,因擲于地,謂左右曰:“好奇尚異,乃奢侈之本。今沮之貴,後代無爲漸也。”或雲延鈞僭立,以禦服被于審知之廟。審知寓夢于延鈞,責之,不肯服。

延翰,審知子也,襲父位,逾年而終。翰妻,博陵氏之女,性悍妒而殘忍。嘗以練縛姬侍而鞭之,練染血赤乃止。又置木掌掴人。一日盛署,天無纖雲,而霆電擊博陵,斃于中庭。或曰,忠懿暴終,博陵之鸩故也。

延鈞,審知次子。延翰殂,遂襲其位,無奇能。故其初數年,頗亦善守,比及季運,乃僭稱大号。号國曰大閩,改元龍啓。即位日,既被衮冕,遂恍惚不能自知。久之,方蘇。乃心許飯僧三百萬、繕經三百藏,尋而稍安,乃托其禮,複于諸寺賽,所許願文疏中明述其事。聞者哂之曰:“大閩之應天順人有如此者。”延鈞既僭位,改名鏻。鏻将死,有赤虹入其室,飲以金盆水,吸之俄盡。又芝生殿門。俄而遇弑。鏻死,金陵以閩人語訛戲之,因送绫遂以爲花絹,意以鏻爲绫,避其諱也。鈞初議僭号,不欲盡兼尊,欲爲閩國皇。僞翰林學士周維嶽進曰:“陛下俗稱國皇,臣亦止稱翰林學。”又爲赦書,有日行五十裏之說,聞者哂之。

延禀者,審知之養子,眇一目。人亦謂之獨眼龍,延鈞之兄也。翰既死,禀自泉州率兵而至。因延鈞爲主,自還泉州,将行,謂鈞曰:“善守之,無煩老兄再至。”鈞憾其言,後因詐疾,以死訃于禀。禀複來,遂以兵迎于南台江,斃之舟中。取其首至,而責之曰:“果煩老兄再至矣。”因枭之無諸市。禀之子繼升、繼倫皆奔浙中。初,延禀自光山赴建州,入一山寺劫掠,有僧但誦《法華經》,見禀不起。禀怒,殺之。後常見僧現其形,細視之,乃延鈞耳。禀由是心疑,至是果驗其冤。

昶,本名繼鵬,僞封福王,即鈞之長子也。鈞既爲皇城使李仿所弑,而立昶。昶遂改元通文。性狂狷,嘗欲練兵襲金陵。乃于殿庭設大砂羅,于射堋示衆曰:“一發中之,當平定江南。”射堋去庭階才五六十步,砂羅複甚大,果一發中之。其下皆賀,曰:“此一箭定天下矣”。遂發兵至于境上。金陵聞之無所诟責,但曰:“愍其有此大志耳。”昶立,而忠懿王之勳舊悉屏去之,衙兵先号威武軍者,亦棄不用。威武軍,忠懿王之親兵也,以軍額而名之。因召市井屠沽輩,别立宸衛軍名,衣以羅襦銀帶,飲食之器悉皆中金所給,俸賜複數倍于威武。威武頗怒。一日,潛匣劍,遂取延義于私第而立之。延羲,審知第二十八子也。先時得罪于昶,昶囚之私第。有庭石一根。一日,有白煙一穗起于石上,久之方散。延羲懼,乃密召道士陳守元,即僞号陳天師者也,使禳克之。守元曰:“未必不爲嘉兆也。”是夕,兵至其門而迎之。延羲謂昶使人收之,乃逃于廁中,久方出。

延羲即位,改元永隆,移書于鄰國曰“六軍踴躍于門前,群臣歡呼于日下”是也。延羲在位,爲長夜之飲,煉銀葉爲酒杯,以賜飲群下。銀葉即柔弱,因目之爲冬瓜片,又名之曰醉如泥。酒既盈,即不許複置他所,惟飲盡乃可舍。自宗室洎宰臣而下,多以拒命見誅。嘗一夕醉甚,命其僞宰相李準棄市。而準方大醉,卧于市中,唯呼其婢春莺而已。行刑者不敢殺,因緻之他所。明日,延羲視朝,使召準。左右以夜來之命對之。延羲都不能知,乃急召,仍複其位。是日,又宴翰林學士周維嶽,複被怒下獄。獄吏拂榻而迎之曰:“尚書無苦憂。昨夕相公方宿此。今亦無恙。”既醒,果然。又嘗會飲極酣。侍者皆退,惟羲與維嶽在坐,因顧左右曰:“維嶽身軀甚小,而能飲如許酒。”左右對曰:“臣聞酒有别腸,非可以肌體而論之。”延羲欣然曰:“果有别腸。”即使拽維嶽下殿,将取别腸視之。左右善對曰:“今侍奉飲樂,唯維嶽最有殊量,取其别腸,是無可陪奉者。”延羲然之,遂獲免。其荒淫暴虐率皆此類。延羲末年,爲僞客省使朱文進所弑。遇弑之日,延羲将與其僞妃上官,出上官之私第,首篸數花,自九龍殿褰簾而出。三爲簾所拂,花墜于地。延羲複整花上馬,馬驚躍不能上者數四。既而不逾數步,爲衛士以金槍而害之。閩人每出,衙仗必木爲刃,以四金槍衛于馬前,至是乃以此爲亂。王氏遂滅。

忠懿嘗問懿山僧國祚修短。僧曰:“大王騎馬來,騎馬去。”忠懿以丙午得閩,至開運丙午歲而國亡。其言驗矣。

延政,延羲弟也。延羲即位,乃請以建州爲威武軍。延羲不許,因授延政爲建州鎮安軍節使。延政乃自更爲鎮武,後複僭号稱大商皇帝,改元天德。以其廳爲太和殿。雖服赭袍,而早晚參衙及見四方使介,如藩郡之禮。延羲遇害,閩人有迎延政于建州者。會延政爲淮兵所攻,不能下,使其子繼雄至,複爲文進拒而殺之。延政終歸于江南,封自在王,尋改光山王,終鄱陽焉。

延彬,圭之子,忠懿之猶子也。圭死。襲其父,封于泉州。頗與延鈞笃,兄弟之分,性多藝而奢縱。日服一巾栉,日易一汗衫。既醉,必以龍腦數器覆之。無病則亭午方起,能爲詩,亦好說佛理。詩人、禅客谒見,多爲所沮。宅中聲妓,皆北人。将求妓,必圖己形而書其歌詩于圖側,曰:“才如此,貌如此。”以是冀其見慕。初,圭領兵至泉州,舍于開□寺,始生延彬于寺之堂。既生,而有白雀一,栖于堂中。迄延彬之終,方失其所在。凡三十年,仍歲豐稔。每發蠻舶,無失墜者,人因謂之招寶,侍郎進士徐寅,嘗爲《人生幾何賦》雲:“任是三皇五帝,不死何歸”後因修合,求藥于延彬。延彬即書其賦辭于紙尾而報之,其風味又類此也。朝廷授延彬雲州節度使。及卒,複贈侍中,葬雲台山。迄今閩人謂之雲台侍中。其詩有尤者曰:“兩衙前後訟堂清,軟錦披袍擁鼻行。雨後綠苔侵履迹,春深紅杏鎖莺聲。因攜久醞松醪酒,自煮新抽竹筍羹。也解爲詩也爲政,侬家何似謝宣城。”人多誦之。

僞朱文進者,王氏時爲客省使,既弑其君延羲,乃稱藩于朝廷,行天福年号。朝廷授文進福州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閩國王。泉州指揮使婁從效殺文進所署刺史黃紹頗,以王繼勳代之,遙應建州。文進發兵攻之,爲泉人所敗。連重遇乃殺文進,傳首建州,以從子繼昌來守福州,爲淮兵所阻,不得進。指揮使李儒赟乃推僧卓俨明爲主。卓俨明本神光寺僧,住上方。達将自立,懼人情不附,乃假立之示衆,曰:“俨明在神光寺上方,嘗睡庵中,有赤蛇出入其鼻中。此異人也,當迎立之。”衆從其議,未幾殺之。遂自立。既自立,乃表朝廷,授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充福建節度使,知閩國事。後求爵于朝廷,不允,遂歸江南,編入屬籍,賜名“義”,預其僞皇子之列。既而召之,使入觐。孺赟複不聽命,遂爲江南所攻,告急于浙兵,救之圍解,乃觐于浙,改“孺赟”。未幾,還本任。複謀叛,爲浙兵所戮。其弟孺賓亦誅焉。

婁從效,泉州桃林人也,父諱璋,初與董思安、張漢思、陳洪進等俱爲本州偏将。及朱文進篡滅王氏,以其将黃紹頗守泉州。從效等因殺紹頗,而立王繼勳,以應建州。文進舉兵攻之,不克。及江南克建州。從效首請江南之命,累授從效至檢校太尉兼中書令、泉州清源軍節度使、鄂國公。十數年間,頗亦強盛。建隆壬戌歲,從效自五月發疽,至于七月不愈,中外音問不通。群校頗有異議。一日,先鋒指揮使王請入省疾,而從效危笃,乃以關踣之。從效死,衆立張漢思爲帥,以洪進副之,使王出守漳州,不聽,又遣戍蒲田,亦不聽,因使衆擊之,垂困,送同安縣羁縻之。未幾而斃。

初,從效有泉南之地。洪進爲其大将,與張漢思同列。從效死,漢思有其郡。且請節制于江南,以洪進爲節度副使,而頗忌洪進。一日,設筵将害洪進,俄而地震,漢思惶惑。洪進遂起出。他日,洪進率子弟徑入衙署,取其符印而廢之,送家莊。洪進因請命于朝廷,授以平海軍節度使。太宗即位,乃修朝觐,改授徐州節鎮兼使相,封岐國公,終贈中書令,谥曰“忠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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