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升遐之兆

弘治十七年,蘇城笞ㄖ钕镉邪傩詹∷潰到地府見閻君。披籍看之,言:“汝算未盡。”放令卻回。其間宮室服用,盡如人世,但怪王及吏卒皆著缟素,私問之,人雲:“陽間天子崩,故爲帶孝耳。”百姓得活,私爲所親說之。越明年五月而至尊厭代。按《玄怪錄》,高安尉辛公平,元和末,遇陰吏之迎駕者,與俱入寝殿,見上升輿,甲馬引從而去。後數月,乃有攀髯之泣。今此百姓所見,亦隔越半歲,其事略同。

誠意伯

誠意公佐命之功,追蹤文成,而時罕傳記。至其學所師承,亦無能言之者。予鄉人顧便知青田縣,與劉甕遊,爲誠意之末孫,能通其家學。爲便言:誠意未遇時,知青田山有靈異,日手一編,面山而坐,目不暫釋。經歲,忽崖上豁開二扉,公亟擲書趨人,聞有呵之者曰:“此中毒惡,不可入也。”公不顧,極力排而進。其中日色明朗,有石室方丈,壁上見七大字雲:“此石爲劉基所破。”公喜,引巨石推之,應手折裂,得一石函,中有古鈔兵書四卷,懷之出,才轉足而壁合如故。歸誦之,甚習,然猶未得其肯。乃多遊深山崇刹,以訪異人。久之,入一山寺,見老道士憑幾讀書,知其隐者,拜之請教,道士不顧。公力懇之,道士舉所讀書以授曰:“讀此旬日能背誦,則可;不能,姑去。”書厚二寸,公一夕記其半,道士驚歎曰:“子天才也。”遂得其學。後佐高皇帝,嘗對禦言及道士。上令驿召至阙,年且八十,而容色甚少。命與誠意及張鐵冠擇建宮之地,初各不相聞,既而皆爲圖以進,尺寸若一。上欲留之,不可,遂放還山,不知所終。又言公疾革時,語其子雲:“吾家對爵當中絕,然至五世後,應得武職。從茲可傳繼矣。”至孫薦襲爵,後果被革。弘治初诏錄公後爲處州指揮使,正五世矣。時嫡孫以罪系獄,有司脫桎梏而冠服之,人以爲奇遇。

上梁日時

誠意公嘗過吳門,中夜聞邪許聲,以問左右,曰:“人家上梁也。”又問其家貧富及屋之豐儉,曰:“貧家,數楹屋耳。”公歎曰:“擇日人術精乃爾。”又曰:“惜哉,其不久也。”左右問故,公曰:“此日此時,上梁最吉,家當大發,然必巨室乃可。若貧家驟富,必複更置此屋,旺氣一去,其衰可待也。”其後此家生計日裕,不數載,藏镪百萬,果撤屋廣之。未久,遂貧落如故。

義象行

洪武中,林膳部嘗作《義象行》曰:“有象有象來天都,大江欲渡心次且。誘之既渡獻天子,拜跪不與衆象俱。象奴勸之拜,怒鼻觸象奴。賜酒不肯飲。哺之亦不堋R偃皇日受饑渴,亻兌首垂淚憤且籲。天子命殺之,衆官司束手莫敢屠。侍衛傳宣呼壯士,披甲各執丈二殳。象戰久不克,兵捷象乃殂。憶昔君皇每巡幸,象當法駕行天衢,珊瑚錯落明天珠,被服美錦紅氍毹。紫泥函封載玉玺,萬樂争擁群龍趨。玉玺歸沙漠,龍亦歸鼎湖。所以老象心,南來誓死骨爲枯。嗟爾食祿人,空負七尺軀。高高白玉堂,赫赫黃金符,伊昔軒冕今泥塗。嗟爾食祿人,不若飯豆刍。象何潔,爾何污。天子垂衣治萬世,俾全象德行天誅。嗚呼,象兮古所無,嗚呼,象兮古所無!”

張潮

蘇學生張潮惟信,戊寅十二月二十八日得寒疾死,年止四十二。其女痛父之殁,号恸隕絕,良久複蘇。雲:見父服朱袍,張黃蓋,後二人青袍青蓋,皆乘肩輿,從者數十人,呵殿而行。女望見父在輿中,呼問所之,曰:“吾今爲衢州知府,以正旦到任,故急行耳。”女垂涕問曰:“父今做官,母女孤零無依,何不挈之俱行也?”潮亦泫然,曰:“未也,汝母壽應至七十五,至期吾當自來領取。吾在彼,左右乏人,對門暑襪鋪王家女子頗淑慧,吾欲取之。”又指示女曰:“二公乃同知通判,一昆山人姓張,一太倉人姓王,皆秀才也。與吾同選複同僚,今俱赴任耳。”言訖馳去。時王氏女正得疾甚重,未幾果死。予親友有與張潮善者往吊,聞女言如此。

王貫

王貫字一之,故蜀人,系籍錦衣衛,居京師。舉成化丁未進士,知□□縣,到任年餘,有廉能稱。一日,忽語其妻徐氏曰:“吾當爲此地城隍,行且與爾别矣。”妻愕然曰:“君病狂耶?”貫曰:“不然,昨夢帝遣使銜命來,吾以家累多,宦業未成力辭,不得允,勢必須去,期在明夕耳。”又呼其子永年囑之曰:“好事若母,力從善人。”及明夕漏下十數刻,冠帶升堂,召吏使鳴鼓,集僚屬。吏白:“深夜非時。”貫不聽。鼓竟,同官畢集,貫從容曰:“予得與諸公同事,幸甚。今受帝合命爲城隍,不複得相周旋,荷諸公愛厚,敢以妻子爲托,顧薄俸足以爲裝,但少賜周全,令得歸故裏足矣。”同官方怪愕,貫起向之再拜曰:“予今非狂也,今即行矣。”語訖,還内沐浴,公服端坐,呼妻子與訣,了無慘忄戚容。俄而自稱頭眩,遂瞑目而逝。及明,顔色如生,同官爲殓殡,護其妻子還京師。

鬥神救災

常熟縣奚浦錢氏,大族也。正德丙寅,其族連居數房皆被焚,火凡三夕始絕。煨燼中有小樓三楹,巍然獨存,乃所謂小四房者。姑婦二人寡居,同處樓中,方火熾時,煙焰四逼,二人窘怖無措。素事鬥神,但扣頭求救。須臾,見朱衣者七人立檐下,舉袖麾之,火應手而散,七人忽不見。姑婦拜起,則四面幾無一椽留矣。

張氏子入冥

禦史張西銘希載,雲南人。有季弟年十二三得疾死,而屍不冷,家人未忍殓,三日開目複活。母詢其所以,答曰:“病中忽忽不自省了,但覺二吏夾持我行通衢間,人煙市肆,不異人世。到一公廨,制甚卑下,吾父及伯父并立于門,見我呼問所以來,答曰:‘适在家爲二吏引至此。’二父且喜且悲,詢家人安否,及生計甚悉,我一一答之。父曰:‘兒勿憂,汝命未盡,到前司當得放還。’且示戒雲:‘前路人與汝湯水,卻不可食,食便不得歸矣。’吾敬諾。吏引向一司,主者未出,庭中吏卒頭面皆詭異可怖。吾見案上有一卷書,題曰《注死簿》,揭視之,首一行曰:‘某日府學生周某午時死,府吏朱某戌時死。’又欲視其次,二吏見之呵曰:‘小兒那得看此。’以手掩之。已而主者出,呼問姓名,檢簿看畢,叱曰:‘非也,姓同名異,所追誤矣。’命吏送還,仍到向處,二父猶在,喜謂我曰:‘從此去,可速達家。’遂循而歸,不覺便活耳。”母聞其言不甚信,遣人陰察兒所言二人。至其日,周生者晨自學舍歸,及門中風,至午死。朱生晚間猶無恙,至昏時而鎮守内臣過某地,朱正轄夫役,以人數不足死杖下,時刻不爽。始大異之。時希載從宦于外,母贻書令市褐紗五百匹,制僧服爲兒忏悔。希載道吳江以托盛醫官買之,爲盛具說如此。

楊少卿

長興楊複,幼有敏才。爲士子時,迎提學于關外,未至,伺于土地堂中。戲取丕交祝曰:“提學即至,當賜勝兆。”一擲而交落于梁上,不可取。即以垩書神像背雲:“發武陵驿擺站。”是夜,神見夢于提學雲:“公所轄士黥吾背,發爲驿夫,幸公一言免之。”明日以诘諸生,複愧謝,叱令洗去。是夕,又夢神來謝,因問:“此生一少年,神何畏之如此?”神曰:“此人他日大理少卿也。”複後登第,累官果至束棘寺。在任不久,即乞緻仕還鄉。未至家,先遍辭親友曰:“吾某日且逝矣。”至期,端坐而卒。複平生剛鲠自守,爲鄉邦推重雲。

張孟介

湖州張廉孟介,以都禦史鎮雲南。嘗巡邊徼,夜宿軍營。人定後,自攜燈出遊,顧一美婦人在旁,張驚愕,遽以燈授之,婦亦不辭,執燈侍側。既訖,麾令前行,婦亦如命。入帳,欲觀書以自持而無書,偶得《大明律》讀之,至五鼓不一轉ツ。婦不能惑,擲燈而隐,竟不知何怪。

嚴尚書

嚴震直,字子敏,湖之骥村人,有寵高皇朝,累官戶部尚書。後奉使安南,死于途,歸葬郭外。他日,有舟過其墓側,遇一老公附舟,雲:“欲至骥村。”及到嚴氏宅前,謂舟人曰:“吾入内,使家人以錢畀汝。”乃登岸,一足踐于水,濡其靴。既入,久而不出,因扣其家曰:“适有老公附舟,入門,今安在?”訝曰:“無之。”顧地上有足迹,循之,乃入家廟中,視嚴公像,一足靴果濕,方知是神歸也。

木妖

予所居臨頓裏中百姓金氏,有舊楊木肉杌,已七八年物。己卯四月,忽生枝條十餘,青色,粗逾食著。又桃花塢徐鐵匠家木杌亦生枝條,略與金氏同,近木妖也。



吳縣吏唐觯嘉定江灣鎮人,年十八,習吏事。嘗送客入城,歸倦甚,隐幾而卧。忽冥然如夢,見兩皂衣牽馬來曰:“昆山某官邀君飲。”霰闵下恚馳出嘉定北門,入昆山南門,迤逦沿壞城而行。忽複有二人出,持牒叱曰:“吾山王遣來,追違限者,汝不得複乘馬。”即ㄏ己至地,出神中绠,系其頸,行抵山王廟門下入報。内傳呼召入,跪于庭。神衣黃袍,插金花,侍衛甚衆,謂鲈唬骸爸汝有吏才,特召來爲我掌四殿八廂公牍。”指階上竹笥十六示之曰:“此皆文案也。”山王爲昆城妖神,鏊刂,自念一承職,永不得生矣。”因力辭曰:“某素不谙吏事,亦不識一字,惟大王哀免。”再三強之,固不從。神怒,叱左右加刑,五毒備極,痛苦不堪,而鲋創視堅。神無如之何,乃令行刑者提置庑下,而别書牒,令人持去追其縣某人來雲。約半日,追至一人,神複以前語語之,此人忻然拜命。神喜,即爲易冠服,領十六笥退入司中。神呼前兩人送龈鍛戀仂簦令轉達東嶽還魂。至祠,土神冠緯鍪茈海自遣部下兩人送詣嶽祠。既到,停門外,入投牒未出,鐾之,見嶽帝冠冕赭袍,據案治事。侍立皆紫衣紗帽者,不知幾百,而庭下往來擾擾,又數百人。鲎閱睿骸拔岱階阃矗恐入門不堪諸人踐踏。”躊躇間,忽門内有人出呼曰:“郎君何爲在此?”視之,乃唐氏故仆也。鼍咚登笆攏仆曰:“郎君當複生,吾今送歸。”龈嬉宰阃矗仆曰:“當覓一舟相載也。”扶鲋漣斷亂豢罩郏無頭尾,僅有腹,掖登之,縮腳而卧。仆立舟上,不見其鼓棹而舟自動。祠下去家約四十裏,頃刻已至,又掖而升岸,回顧,失仆及舟所在。入門,爲門限所蹶,惺然而寤,以手扪四壁不可出,已知在棺中也。乃以足蹴其闆,家人聞而駭之,亟揭棺蓋視,鲆鴉睿距死時四十七日矣。欲扶出之,憊不可起,破棺後一闆,始得出。灌以姜汁,氣息才屬,而雙目昏暗,手足皆傷,厭厭未有生意。方謀迎醫,忽有全真道士過門乞齋,聞之,謂其父曰:“吾能治之,但須先炙其胸穴,若知痛,乃可生也。”父喜引入,鸢炙之。火方燃,遽呼痛,道人曰:“生矣。”然猶不能言。道人出囊中紫藥一錠,形制如墨,令研碎以米汁調其半灌之,留半以待昏時服,藥盡則能言而行矣。家人如如教,治具以待。道人不食,止啖水果數顆及酒三杯而已。抵暮告去,去未久,家人覓所藏藥已失之,于是交相尤恨,以爲必無生理。诘旦,道人至,告以故,笑曰:“不足惜也。”複出半錠與之,正昨所失者,家人愚,不以爲異,曾以十金,道人笑曰:“我方外士,安用金爲?”又以布二十匹,曰:“且留之,明日來取。”遂去,竟不複至。龅蒙,備述冥中事如此。

張都憲

都禦史張公,肅甯人,少時貌極醜。嘗得危疾,夢其父以罪被逮,當論死,己白于官,請以身代。官聽之,即械赴市中就刑,揮刀霍然頭落,其魂遂入冥司。見閻君,曰:“此人無罪,應得受生。判生山東民家爲男子。”遣吏卒押送。見一大雞前導,己随而行,其年蓋屬酉雲。至其家,婦适坐蓐,遂投胎而生。既浴,置炕上,家人環視,或指之曰:“好一小兒。”俄身漸長大。又曰:“何諜如許?”遂蹶然而覺,乃長眠榻上,冥然經日矣。旦起,家人視之,皆驚而不識,豐頤偉貌,迥異曩時。公具言所夢,益相怪駭,久之,稍稍察其聲音舉止與舊不殊,乃信之。公後舉進士,曆任至今官。

辟瘧鏡

吳縣三都陳氏祖傳古鏡一具,徑八九寸。凡患瘧者執而自照,必見一物附于背,其狀蓬首黧面,糊塗不可辨。一舉鏡而此物如驚,奄忽失去,病即時愈。蓋瘧鬼畏見其形而遁也。世以爲寶。至弘治中,兄弟分财,剖鏡,各得其半,再以照瘧,不複見鬼矣。

臂龍

舊說大江金山寺有行者,素佻礎3⒅缜蓿同袍者戲畫一龍于其臂,頭角麟鬣,狀頗逼真。行者覺而見之,戲曰:“吾寝而臂出龍,豈非天授乎?當黥之以成其異。”乃以針刺而加墨焉。積數月,墨色漸紫,又數月,其紋稍稍隐起,約高一黍米。每風雨之夕,此龍蜿蜒如動,一臂爲之搖搖不安,行者病之。他日,澡于江,江水爲之開豁數丈,此臂騰掉上下,如非己有者。行者益以爲神,時時潛沒水中,見鼋、鼍、魚、鼈曆曆在目。一旦自念曰:“金山盤距江心,其下宜有根著,盍探之。”乃下投,窮至江底,見山根大僅數抱,若一柱擎其山焉。因運臂撼之,山爲搖<兀危>不止,屋宇皆動。僧怖,以爲地震,焚香祝三寶,食頃而定。行者登山,知而竊笑之,旬日乃爲同袍道其實,因具言臂龍之神。同袍驚以白長老,長老曰:“此妖人也。”潛詣鎮江告官,請煞之,官謂誣罔,不爲理。僧懼其爲己累也,醉行者而缢之。行者既亡,龍亦頓逝,訖無靈焉。

九尾龜

海甯百姓王屠與其子出行,遇漁父持巨龜,徑可尺餘,買歸系著柱下,将羹之。鄰居有江右商人見之,告其邸翁,請以千錢贖焉。翁怪其厚,商曰:“此九尾龜,神物也,欲買放去。君從臾成此,功德一半,是君領取。”因偕往驗之。商踏龜背,其尾之兩旁露小尾各四,便持錢乞王,王不肯,遂烹作羹,父子共啖。是夕,大水自海中來,平地高三尺許,床榻盡浮,十餘刻始退。及明午,翁怪王屠父子不起,壞戶入視之,但見衣衾在床,父子都不知去向。人或雲:害神龜,爲水府攝去殺卻也。

鄱陽水神

餘姚戚瀾,字文湍,景泰二年進士,授翰林編修。丁艱服阕上京,渡錢塘江,風濤大作。有绛紗燈數百對,照江水通明,丈夫九人,帕首卵ィ帶劍乘白馬,飛馳水面如平地。舟人大恐,戚公曰:“毋懼,吾知之矣。”推窗看之,九人皆下馬跪,公問曰:“若輩非桑石将軍九弟兄耶?”應曰:“然。”曰:“去,吾喻矣。”皆散。公命舟人返棹,曰:“有事,吾當還。”遂歸。抵家,謂家人曰:“某日吾将逝矣。”及期沐浴朝服坐,向九人率甲士來迎,行踐屋瓦,瓦皆碎,戈予旌幟,晃耀填擁。有頃,公卒後,車騎騰踔,前後若有所呵衛者,隐隐入空而滅。後瓊山丘文莊公夫人入京,舟過鄱陽湖,夜夢朱衣貴人來見曰:“吾仲深故人戚瀾也,見爲水神。昨奉天符,應覆數百艘舟,夫人慎毋渡。”覺而舟子方解維欲行,夫人亟止之。瞬息大風,舟行者皆溺。明日夫人乃渡。至京以告文莊,文莊感其意,緘文祭之。戚公之鄉人項生侍公渡江,親見其與九神語,又嘗得見丘公祭文。

棕三舍人

棕三舍人者,棕纜也。太祖禦舟師敗陳龍諒于鄱陽湖,死者數十萬。返還,季棕纜于湖,冤魂憑之,遂能爲妖。舟人必祭,否則有覆溺之忠。

馬少師

鈞州馬少師文升,景泰辛未進士,至弘治末,位冢宰,前後曆仕五十餘年,雖年及耄而精力不衰,後緻仕去,正德壬申薨于家。其日,日将晡時,公裏人有事從城外歸者,道逢公乘肩輿,侍從甚衆,自輿中向其人拱手,問所之,曰:“莊上去。”其人歸到公門,聞哭聲,乃知已捐館矣。計相見之頃,正其氣絕時也。

張禦史神政記

始予讀先漢等史,見諸循吏事,有政通神明,精感天地者,未嘗不太息欽想,以爲後世所未有也,乃今于慈張公而複見之。公名保字仲明,都禦史楷之子也。成化中,始以進士知鉛山縣。初,縣有賣薪者嗜食蟮ィ得薪直,以其半市蟮ィ命妻烹而食之。一日,自市歸,乘饑恣啖,少時腹痛而死。鄰保疑妻毒殺之,執送官,拷訊無他狀,獄不能具,械系逾年。公初莅任,嘗白晝登堂,忽睹門外有綠袍烏巾者冉冉而入,左右悉不覺也。及行案前長揖,公迎之坐,乃曰:“公毋懼,吾非人,實邑中某鄉之土神也。鄉有冤獄未白,知公精明果斷,與神明通,必能雪之。”公問其事,神曰:“吾鄉民某甲之妻,以殺夫系獄,此人本中蟮ザ徑殂,非婦罪也。公欲驗之,但置鼍水甕中,有昂頭出水二三寸者必殺之,試烹以啖他囚而死,則其事白矣。”言訖不見。公異之。诘旦,召阖境漁者命捕蟮ィ得數百斤。如神言試之,得昂頭者凡七,設釜于堂,召此婦面烹之,出死囚于庭而食,才下咽,便稱腹痛,俄仆地死。公謂婦曰:“汝冤白矣。”遂釋之。徐訪其鄉,果有神祠,視其像,正所見也。又甲嫁女于乙,抵乙門,揭幕視之,則空輿而已。乙謂甲欺己,訴于縣,甲又以戕其女,互相争執。前令逮媒從諸人鞫之,皆雲:“女實升輿,不知何以失去。”令不能決。公至,偶以勘田均稅出郊,行至邑界,有樹大數十抱,蔭占二十餘畝,其下不堪禾麥。公欲伐之以廣田,從者鹹谏,以爲此樹乃神所栖,百姓稍失瞻敬,便至死病,明府不可易視也。公不聽,移文鄰邑,約共伐之,其令懼禍不從,父老吏卒複交口谏沮,而公執愈堅。期日率數十夫,戎服鼓吹而往,未至數百步,有衣冠者三人拜谒道左曰:“我等樹神也,栖息于此有年矣,幸公垂仁相舍。”公叱之,忽不見。命夫運斤,樹有血出,衆懼欲止,公乃手自斧之以爲倡,凡三百方斷其樹。樹颠有巨巢,巢中有三婦人堕地,冥然欲絕。命左右掖而灌之以湯,良久始蘇,問何以在是,婦曰:“昔年爲狂風吹至此,身在高樓與三少年歡宴,所食皆美馔,時時俯瞰樓下,城市曆曆在目,而無階可下。少年往來率自空中飛騰,不知乃居樹巢也。”公悉訪其家人還之,中一人正甲所失女,自言在輿中爲妖攝去,其訟遂解。公以其木修公廨數處,而所蔭地複爲良田。由是悉毀諸淫祠在境内者無遺,獨鄉落一祠,民秘之獲存。他日,公以事經其地,夢神懇曰:“公姑恕我。”翌日召鄉民,責令毀之。神忽降于鄰邑小民曰:“吾被張公毀廟,無可寓寄。公正人,吾不敢犯,願借片地暫居。公去,祠可複也。汝不吾從,五日内必及禍。”民初不信,未三日,果煩懑吐逆,神乃降,家人羅拜,爲之立廟。有道士善隐形術,多淫人婦女。公擒至,痛鞭之,了無所苦,已而并其形不見。公托以他出,徑馳詣其居縛歸,用印于背,然後鞭之,乃随聲呼嗥,竟死杖下。邑寡婦唯一子,采薪于山,爲虎所啖。鄰居惡少欲以難事窘公,代婦書牒,使投之縣,稱欲得虎抵罪,公視牒笑曰:“奸民欲窘我乎?”與婦期五日來。乃齋戒作文祭城隍,大略言:“神爲一邑主,不能禦災捍患而縱虎食人,今與神約,五日内必驅虎伏辜,否則撤其廟而更置之。”後五日,天未明,夢神告曰:“虎至矣。”公驚起,佩弓矢升堂,命啓門,有二虎入伏庭下,若有人守之者。公厲聲叱曰:“吾良民之子而汝食之,法當抵死。二虎有非傷人者退。”一虎起,繞伏虎一匝,低尾而出,其一不動。公素善射,拔所佩箭,三發而三中其首,因命隸卒亂鞭殺之。召婦人,歸以虎屍。自是所在喧傳,目爲神人。三年以政最擢監察禦史。今緻仕家居,杜門謝事,足不入公府,隐然爲鄉邦重望,君子惜其位不滿德雲。予聞得公事于其鄉人,因此爲記,後之傳循吏者或将有考焉。古《張禦史神政記》,予弟子遠作,錄之以終吾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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