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堯知道周懷瑾始終是我的一個心結,所以他看到我提起周懷瑾并沒有生氣。
未免夜長夢多,當天夜裏我就帶他去了周旻之前住的那幢别墅,周懷瑾還像動物一樣被鐵鏈鎖在房間裏,眼神兇狠如同嗜血的猛獸。
江慕堯說眼下周懷瑾的魂魄已經完整了,但他确确實實已經是個死人,因爲他的手背上已經出現屍斑。
導緻他變成現如今這個模樣的東西,極有可能是這個面具,他當初在墓穴裏肯定碰到過什麽怪事。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扒他面具,可一碰到那張面具,我的手就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灼傷了一般,發出呲呲的聲響。江慕堯無奈地抓住我右手,放在嘴邊一直用涼氣吹着:“疼不疼?”
我默默點頭,慚愧地咬住了下唇。
以前沒人呵護我的時候,我很要強。也很堅強。畢竟我不堅強的話,誰又能爲我堅強?
可是隻要江慕堯在身邊,我就發現自己越來越不獨立,可能是因爲潛意識裏知道他會保護我。這種感覺其實很奇妙,正如此刻。看到他輕輕擰着眉頭給我吹氣,我心裏頭就浮起絲絲甜蜜,很幸福。
“特意過來做給我看的?”兩束寒冷刺骨的眼神直直打在我臉上,我循聲一看,直接和周懷瑾對視住了。他的眼神裏藏着深深的恨意和不甘,這是以前從來都不會在他眼裏的情愫,即便出現也不會這麽強烈。
這時,一股強烈的香氣飄了過來,何浏欣居然也跟着過來了。
他的臉色很不好,一頭長發自打他進門後就沒消停過,一直都像八爪魚的觸手一眼在他背後舞動着。我們回頭看過去時,那些頭發飛快地竄過來勒住了我跟江慕堯的脖子,江慕堯下意識地就要将他頭發削斷,被我阻止了。
“既然拜了師,别總是沒大沒小,去哪裏都不會跟我說一聲嗎?”
我無奈地看了江慕堯一眼,率先低頭認錯:“對不起。”
他之前的脾氣都挺好,哪裏知道這次居然因爲這種小事發脾氣。
不過後來我才從唐栾嘴裏得知,何浏欣有了徒弟和徒媳婦,心裏高興,得知當初我跟江慕堯結冥婚時連正經的拜堂都沒有,立馬心血來潮地想給我們重新辦一次冥婚。到時候給長輩敬茶時,他跟我媽就坐在上座接茶喝茶。
他越想心裏越美,準備找我們商量一下這件喜事,哪裏知道我跟江慕堯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要不說他喜怒無常,我不認錯,江慕堯一低頭,他立馬松開我們,又若無其事地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他看看帶着骷髅面具的周懷瑾,不解地看我們:“找他幹什麽?”
我正醞釀着該怎麽解釋,江慕堯搶先開了口:“他叫周懷瑾,是伊伊的朋友。當初在南宗的藏兵洞裏戴上了這幅面具後,性情大變,伊伊不放心,想幫他把面具解下來。”
“他戴的可不是一般的面具,你們想怎麽解?”何浏欣鄙夷地朝我們撇撇嘴,還沒等我開口央求,房間裏的香氣一刹那間大盛。
我跟江慕堯知道其中的厲害,趕緊捂住了口鼻。
周懷瑾的眼神立馬變得茫然,不過十幾秒的工夫。他就跟木偶似的僵硬得擡起手來,摳住骷髅面具的邊緣用力地往兩邊扒。
當初我也這樣幫他解過,但沒成功。
周懷瑾顯然扒得很吃力,他的臉就像跟面具緊緊粘合在了一處,脫得極其艱難。
面具松開的地方。有詭異的黑氣一點點往外滲。有黑乎乎的東西掉在了地上,而且那團東西竟然像煙霧似的可以忽大忽小,像是獨木棺裏的那團黑影!
越來越多的小黑團往下掉,彙聚在一起後像荷葉上的水滴一樣四處滑動着,但并沒有擴大的趨勢。
我驚得眼睛都變大了幾分,當初石室裏的黑影幾乎介意無限蔓延,難道那東西全部都躲在了骷髅面具後嗎?
随着哐當一聲響,骷髅面具掉落在了地上,緊接着,周懷瑾的魂魄從他的肉身裏幽幽地飄了出來。眼神呆滞,茫然地在房間裏四處飄蕩。
何浏欣收了他的念力,指着地上那團黑影:“這是南宗的寶貝,吸收了陰氣就能一直繁殖,跟病毒一樣,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乖徒弟,你要不要把這東西收了研究研究?降服了這東西,可就能成爲一樣很趁手的武器了。”
江慕堯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你都降服你了,想哄我浪費時間?”
何浏欣挑起眼角,笑得跟妖精一樣:“我的乖徒弟就是聰明。你怎麽知道我降服不了?”
我翻了個白眼,何浏欣剛才看到那些黑團的時候眼神明顯跟平時不一樣,很貪婪很亮,顯然是觊觎已久卻不得手的表情。
他撇撇嘴,掏出一個小瓷瓶。把那團黑影全部收了進去,而後直接塞進了我手裏:“來,你也算半個南宗人了,肯定能想起來怎麽降服這東西的,降服好了以後孝敬給我玩玩。”
我看看江慕堯,他也沒反對,于是我就默默地收進了口袋。
何浏欣離開後,周懷瑾的眼神才漸漸開始清明,他看到我的那一瞬,下意識地别開了眼:“伊伊。對不起。”
看來他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原來他下了藏兵洞後,遇到了很多危險,還不小心進了其中一個暗道。當時這個面具就挂在牆頭上,他當時總感覺有個聲音在催促他去拿面具。彼時他又渴又餓,身上還帶着傷。
人在精神即将崩潰的邊緣,極其容易受到蠱惑。骷髅面具裏面刻了很多奇怪的字符,是南宗的文字,這些文字可能代表某種符咒。總之周懷瑾戴上面具後就脫不下來了。他很着急,出了暗道後就開始有點不對勁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内心的**在被無限放大,他說他當時特别想出去,想找到我然後把心底的感情全部傾訴出來。
然後他就進入了獨木棺所在的石室,哪裏知道獨木棺才打開一條縫。就有黑影竄了出來。那情形跟當初我看到的一樣,黑影迅速将他包圍,而後爬上他的身體,最後鑽進了面具。黑影侵蝕過後,他被放大**突然就隻剩下邪念。他說那時他隻想把我搶過去,他覺得以前是他太傻,明明有機會,卻偏偏要将機會白白浪費掉。
他有一部分魂魄是清醒的,但被剔除身體的也正是那一部分魂魄。
之後便有了後面那些事,發生的一切他都清楚都記得,但後面的事情已經不是本來的他可以掌控得了的:“伊伊,我承認自己有貪念,我确實一直想娶你對不起,我差點毀了你。”
江慕堯握着我的手突然緊了緊,不待我開口,他就代我回了話:“不用對不起,伊伊說你身上也有劫難,想必是你一直不肯放下這份執念才會出現的。如今她已死,我們暫時也不會去陰間報道。希望你能盡早擺脫這份執念。”
周懷瑾朝我看過來時,我順從江慕堯的話點下頭去。
他沒跟我商量投胎的事情,怎麽顧自決定了暫時不去投胎?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怕下一輩子我跟周懷瑾還會碰上。他不敢保證我跟他一直能相遇相愛并且結婚生子,所以他想讓我們相親相愛的回憶再深刻一點。
不過我沒想到何浏欣一直在門外偷聽,聽到江慕堯說不投胎的事情後,當即笑眯眯地推門進來了:“乖徒弟,是不是想開了?師傅我帶你跟伊伊修行去,長點修爲,直接修個鬼仙也可。你們現如今去陰間,隻會下地獄受磨難,等投胎了你們也未必能在一起。”
“嗳,乖徒弟,我跟你說啊,我知道一個地方特别漂亮,你跟伊伊還沒好好拜堂是吧,我帶你們過去,給你們籌備個婚禮怎麽樣?帶上小美人,到時候你們得給我們長輩敬茶,我給你們包紅包你别不理我,信不信我霹了你!”
“對嘛,态度好點,你是我徒弟。伊伊,你說怎麽樣?到時候我肯定好好教你們本事,修個鬼仙也不錯”
何浏欣突然開始暢想未來,我回頭看了周懷瑾一眼,笑着沖他揮了揮手。
今時今日别過,以後再見便是路人,祝你盡早擺脫所有的糾纏,相信你可以找到真正屬于你的那份愛。
再看江慕堯,他的眉頭已經擰得死緊,我知道他在想什麽。
何浏欣欣然寂寞已久,如今終于找到了可以陪伴左右的人,想來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和江慕堯的。修鬼仙?聽着像笑話,這世上真有鬼仙這種東西存在嗎?
我笑笑。無奈地搖搖頭。
悄悄地與江慕堯十指緊扣,我想,隻要跟他在一起,就算在陽間做一輩子孤魂野鬼又何妨?我們之間,有愛便已經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