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送君行遠,千裏人不還,即知是命,君爲何。
恍惚的黑暗中,有低語在耳旁響起,這有點像越劇的唱腔,明明是一句不合韻理的詞,卻唱的恰到好處。但陳勝覺得這人的語氣,更好像是送葬,悲戚之感,滿溢其中。
從微醺的陽光中醒來,陳勝有些迷惑的盯着辦公桌對面空無一人的黑色沙發,他記得,之前有個人來過,那是個穿着棕色風衣的年輕男人,一進門就慵懶的整個人倒進沙發中,就像在他家一般,很輕松惬意。
桌上放着男人留下來的白色密碼箱,陳勝記不清男人的臉,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答應他。
“您好。”
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陳勝擡起頭。
“請問是楚廣王陳勝先生麽?”
“是的。”
陳勝注視着那說話的人,楚廣王是他做這一行的代号,而先生也不僅僅隻是句尊稱。
“什麽單?”
“财單。”
老人的聲音低沉,穿着身精緻的黑西裝,陳勝認不出牌子,看上去更像是私人定制的款式。然後有點異常的,就是老人那一雙天藍色的瞳孔了,但面龐卻是亞裔人的輪廓,目光繼續下移,老人手中提着個黑色的保險箱。陳勝一樂,這下黑白雙色都有了,提着兩個保險箱,我該先做哪個單呢?
這樣的問題在以前來沒有出現過,雖然他是宿州市唯一的先生,唯一挂的上号的先生,但他一年最多也就接到過三個單,這樣的情況讓他有些無所适從。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這是先生這行裏很流行的一句話,而财單,則意味着古代文物。
是的,陳勝幫助走私,幫助殺“人”,幫助洗錢,幫助别人很多事情,隻要給錢,那麽所有事情都将被完美完成,除非接單的先生死了,這就是作爲一名先生的準則。
“能驗貨麽?”
“我覺得沒必要,三百萬。”
陳勝雙手交叉,坐直了身子,這種價格讓他很心動,不過他還是得問清楚事情。
“你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危險性有多大的,我無法确定你那裏面的東西是不是危險品,我很難接單。”
“美金。”
老人的态度很堅決,從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中,陳勝可以看到一種異于常人的高傲,他似乎并不很喜歡和人談價錢。
“你這樣讓我很爲難。”
“一個星期,這東西在你這放一個星期,之後會有人來取。”
陳勝閉上了嘴,他必須考慮清楚再說話,否則這位來曆不凡的老爺子說不定會從哪個角落裏掏出一把AK47把他一槍斃了,雖然這隻是個笑話。
“訂金我要兩百萬美金。”
接受這種未知的單子,對于大部分先生而言,都具有相當高的難度系數,而與高難度相伴的,還有高死亡率,所以陳勝覺得還是要把錢握在手中,才能踏實的交接任務,否則就有可能拿到錢,花不出手了。
老人直接從口袋中掏出一張藍色的銀行卡,遞給了陳勝,就在老人彎腰的瞬間,陳勝看到了内側條紋襯衫上繡着的徽記,紅色十字分開了兩隻黑色的直立獅子,與它們相對應的是一對黃色的鐵錘。
“卡裏有三百萬美金,密碼是6個0。”
“看樣子閣下對我很了解,”收起了銀行卡,陳勝皺着眉。“能冒昧的問一句,閣下是中德混血麽?”
“做先生這一行的,不都是财比命大麽?中德法,三國混血,你可以稱我爲尼古拉斯·馮·洛基德。”
看着老人一步步遠去,陳勝突然想起來,之前那個穿着風衣的男人,他的訂單内容是什麽?轉身到飲水機前倒水,陳勝握茶杯的手再一顫。
“他好像沒付錢。”
寫字樓斜對面的老舊教堂開始鳴鍾,陳勝舒了口氣,将筆記本合上,辦公室内的挂鍾指針停在了五點鍾方向,這意味着該下班了。陳勝一直秉承朝九晚五的工作習慣,雖然大部分時間裏都無所事事的隻能去玩遊戲,但他還是緻力于證明自己是個有原則有思想有毅力的新世紀三有青年。
晚上與人有約,這幾天也都是。
對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就在三條街外的人民醫院做實習護士,陳勝很喜歡她微笑時露出的小虎牙,清爽的短發看上去也很有活力。總的來說,這是個性格與陳勝完全不同的女孩子,不過僅僅是以朋友的名義,陳勝沒有想過要告白,他并不适合她,陳勝想的很清楚。
但在赴約之前,有兩個麻煩得先解決掉,首先是黑色的箱子,下單的老爺子很有魄力的将報酬一次付清了,陳勝沒辦法允許自己辜負這樣的信任,所以他必須保證黑色保險箱的安全,也就必須随身帶着。
至于白色箱子,陳勝遲疑了一會兒。
“讓他們都見鬼去吧。”
陳勝提着黑色保險箱出了門,被遺棄的白色箱子安靜的呆在角落中,被拉起的窗簾遮住了落日的餘晖,陰暗的辦公室中亮起了藍色的光,那是被陳勝關上的筆記本,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詭異的展了開來。
“這裏是紫貂,檢測到湛盧劍存在,重複,檢測到湛盧劍存在。”
“收到,讓二号人物上場吧。”
最先說話的女聲顯得有些遲疑。
“這樣做真的好麽?那家夥看上去品行還不錯的樣子。”
“怎麽?喜歡上他了?需不需要我幫你遞情書告白?”
回複人懶洋洋的語氣讓人很無奈,但好像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二号小白鼠來了,撤吧。”
散發着藍光的筆記本合上,辦公室中再次變得陰暗沉寂。
“沒有人可以逃避自己的罪啊,呵呵。”
說話的人在輕笑,但筆記本已經關閉了外接通道,沒人能聽到他的話。
······
灰色的奧迪A5緩緩駛入漆黑的小巷,随着汽車引擎聲停息後,陳勝出現在巷口昏黃的燈光下,對于沒有專門的停車庫這件事情,陳勝也一直有點不滿,可沒有辦法,他是個很念舊的人,沒辦法離開這有着二十多年人生與回憶的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烙印在了心中,無法割舍。對于習慣新的陌生環境,陳勝一向很排斥,也有可能是害怕,但陳勝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回到家,很平常的三室一廳房,原本屬于那個死了很久的老爹的主卧被改成了書房,裏面堆積了很多陳勝收集的古書和小玩意,有的很有趣,比如那個隻要大聲說話就會從頭頂發出亮光的黃銅玩偶,也有讓陳勝很不喜歡的。
雖然搞不懂這些東西的原理是什麽,但這并不妨礙陳勝收集它們,就像他自己一樣,這些都是常人無法接受的怪物,被所有人排斥,或許怪物隻能靠彼此之間的擁抱取暖了。
伊桧小姐很可愛,微笑時給陳勝的感覺很好,很溫暖,但這隻是表面的吧。陳勝坐在地闆上,背靠牆壁,點了根煙,暗紅色的火星剛剛亮起,擺放在床頭櫃上的黑色匣子就砰的一聲彈開了蓋子,無數淡藍色的光點從中飄出。
星星點點的散布在了整個房間之中,照的亮堂。
陳勝迷醉的看着這一幕,隻有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不是那麽的孤獨,才感覺到自己也是真實的存在,這是屬于他的世界,即便沒有别人,但他還是覺得很快樂。
有的時候,害怕失去,并不是那樣東西對于自己多麽的重要,或許隻是可以失去的太少了,少到可以爲之不顧一切。
天亮,淡藍色的光點回到了黑色匣子中,陳勝還在盯着天花闆發呆,以他的身體與能力,并不怎麽需要睡眠,即便是幾天不休息,影響也不大。陳勝不知道别的先生做這一行的原因是什麽,他隻知道自己可能是太孤單。
死鬼老爹死的太早,早到連母親是誰都沒來得及告訴陳勝,唯一留給他的隻有不菲的遺産,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