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陳家回來天色已經黑了,吃飯的時候我跟求道講了今天收拾黃皮子的事,求道當時就問我有沒有殺生,這是他最關心的。
我說沒有,本來是想殺了,看那黃皮子也是貪生怕死,又是事出有因,就放了它一馬。
求道這才安心。
我立刻就問難道你活這麽大從來就沒殺過生?
他點點頭,說自從跟了師父修行,就沒殺過生。
我說那以後呢?
他沉默了片刻,說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也許會破例,畢竟他隻是受了三皈依,并沒有受五戒,本來沒受五戒,就算殺生吃肉也不算範錯誤,但是身爲佛門弟子,以慈悲爲本,所以他是不會無故殺生的,也不會無故吃肉。
他的意思我聽明白了,如果不是爲了斬妖除魔,他是不會殺生的;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吃肉的。
他有他的信仰,這個我能理解。
我又換個話題,準備在他面前賣弄一番我的見識,就跟他聊起了東北大仙的事。可我剛說胡黃常莽四大家族,還沒做具體介紹呢,他就先開口了。說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他清楚的很。
我說你這玩意全國可就東北才有,你說你清楚我才不信。他見我不信,立刻開口說
“胡黃常蟒白柳灰
鷹熊狼蜈虎豹龜
清風煙魂與碑王
牛鬼蛇神湊一堆”
他好像真懂,我問這話你是聽誰說的,我怎麽沒聽過。他說這是他自己說的。說着,他就給我解釋了。
胡黃常蟒自不必說,白指的是刺猬,因爲刺猬的肚皮是白的,修煉久了自然成精。而且刺猬有一個特别神奇的地方,那就是刺猬會土遁。
他一說土遁,我也想起來了,兩年前老洋炮從山上抓了三隻刺猬,回來之後,在自己家院子裏找了一塊平地,把三隻刺猬放在平地上,然後用一個大水缸倒扣住,結果第二天掀開水缸一看,三隻刺猬全不見了。水缸還在,完好無損也沒有缺口,地面上也沒有洞口,要說被人偷了那更不可能,老洋炮的院子裏可栓了兩條大狼狗。
我以前就從老洋炮嘴裏聽說過刺猬會土遁的事,而且這種事情,在村裏的其他人家也發生過。今天再聽求道一說,我才确信這是真的。
柳指的是一種銀色小蛇。這種小蛇與普通的長蟲不同,所以單列出來。
而灰指的是老鼠,因爲老鼠毛是灰色的。
鷹熊狼蜈虎豹龜自不必多說。
而清風呢,指的是死去的男鬼。煙魂指的是死去的女鬼。
最邪門的就是這碑王了。所謂的碑王,碑指的就是墓碑了。這碑王啊,是生前就會道術的人,死後做了鬼,就成了碑王,他們的本事可要比普通的清風煙魂厲害的多。
具體到在東北,碑王就是那些領仙的,頂堂口的,俗稱就是“弟馬”,也有叫香童的,這些人因爲生前都是大仙附體,損了自己的陽氣,再加上斷人因果,結果死後就做了鬼了。不過雖然做了鬼,本事還在。
而東北的大仙,都是以“天”字輩爲大。具體說起來那就多了。
比如胡黃常蟒四大家族中打頭的胡家,其實在康熙帝之前都是黃家打頭,因爲黃鼠狼子要比狐狸多。到了康熙帝,有一次他得了怪病了,宮裏的禦醫沒一個治的好的,眼看康熙帝就要魂飛天外了,在彌留之際,他看到一個白胡子老頭從天上飛來,送給了他一個藥丸。康熙帝吃下去之後,病很快就好了。
之後一天夜裏,康熙帝又在夢中夢到了這個白胡子老頭,問他叫什麽名字,白胡子老頭告訴他我叫胡三太爺。
康熙帝從夢中醒來,就記住胡三太爺了,一打聽,胡家仙裏還真有個胡三太爺。于是就以真龍天子的名義,賜了胡三太爺一副黃馬褂,來表達對他的救命之恩。
這一下胡家仙算是被捧上天了,據說因爲此事,天庭還對胡家仙做了封賞,從那之後,四大家族就變成胡家仙打頭了。
而剛才所說的胡三太爺,那也是有名有姓。他在胡家仙中排行老三,名爲胡天山。他的兩位大哥,胡大太爺胡天祖,胡二太爺胡天南,已經在殷商戰場戰死,現在已經被封神了。
所以現在東北的胡家仙,就是以胡三太爺打頭,他還有很多弟弟。胡四太爺胡天龍、胡五太爺胡天剛、胡六太爺胡天清、胡七太爺胡天霸、胡八太爺胡天豹和一位妹妹胡雲花。
此外東北還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仙,名叫老黑太太,有人叫她黑媽媽,有人叫她黑老太太,而她的身份也有争議。不過求道說,她應該是當年在河南項州修煉的黑狐仙。後來到的東北,上身之後說的都是河南話。
至于其他的,黃家仙打頭的是黃天霸、黃天清、黃天龍;常家是常天龍、常金花、常銀花;蟒家是蟒天龍、蟒天霸峰(原名蟒天玄)。狼家是狼天龍、狼天熊、狼天禮……
求道說着說着就打住了,說這要細說起來就太多了,包括立堂口啥的,東北一直有滿蒙薩滿教的流傳,到現在很多地方也有人跳大神,說這些外道的事,還不如給我講段佛法呢。
聽了求道這一番介紹,我算是開了眼了,本來想顯擺一下,沒想到自己反倒成了井底之蛙了。這個求道,還真是深不可測。
求道又說,對于東北大仙這套,他根本不屑一顧,從佛法上講,他們都是外道,雖然也有好的,能給人瞧災解難,治病救人,保佑你家裏人丁興旺,升官發财。但是,萬事皆有因果,這些大仙無論是給人看病,還是送吉祥的方式,本質上都是剜肉補瘡。簡單的講就是拆了東牆補西牆。
比如,把你的病和災轉移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身上,把下輩子的福挪到這輩子來享,從别人身上借壽命……但是這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還的。這些外道法,跟佛法沒法比,隻有佛法才能真正的增上緣,因爲隻有佛法才是出自自性的。
最後他說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他最後那幾句我就聽不太懂,也許是我悟性不行。不過前面的可都是聽的明明白白。
第二天上午,我剛送走了幾個病人,陳二柱子就來了,說他跟陳老大吃了我的藥,現在好多了,陳老大都能扶牆下地了。我一聽也非常高興。我們聊了一會,他就回去了。
他走了之後,幺妹就來了,她是來給我送昨天的藥錢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還帶了東西。
是我最愛吃的糖餅,還是剛出鍋的。我愛吃糖餅和小河蝦村裏人都知道,但是糖餅我自己又做不好。都是偶爾隔壁的王大娘給我送。我一口氣吃了三個,求道吃了兩個。我們邊吃邊跟幺妹聊天。
我說這餅是誰打的?她說她聽父親說我愛吃糖餅,一大早就起來親手給我打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她怎麽對我這麽好?是爲了表達昨天救他父親的感激?還是我治好了村裏人的病,她按老村長的意思來向我表示感謝?或者有事有求于我?或者是爲了表達她對我的愛慕之意,我昨天的英勇表現讓她心生愛慕?
愛慕!我擡頭看了她一眼,感覺她看我的眼神跟之前真的不太一樣,難道是我武大郎喝耗子藥,自我感覺良好?
我腦子中念頭百轉,心想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嘿嘿,反正熱乎乎的糖餅是真好吃,我看着幺妹,心裏也是暖乎乎的。
等到幺妹走了之後,我問求道幺妹看我的眼神跟以前是不是不一樣了?他說沒看出來有啥不一樣。
我的熱情一下子去了大半,心想還真是自己想多了。
送走了幺妹我拉着求道去拜訪了我們村一位老滿族,我們這個村裏有幾戶是滿族人,聽說他們是早年間從遼甯新賓一個叫赫圖阿拉的地方搬過來的,赫圖阿拉是中國滿洲後金政權都城,明萬曆四十四年,努爾哈赤即汗位,建國号爲金(史稱後金),建元天命,定都于此。
這個老滿族是孤身一人,當年跟他一起來的親人都去世了。當地人也不知道他具體叫什麽名字,但是他自稱自己是努爾哈赤的後人,說自己叫愛新覺羅。我們都覺得可笑,都什麽年代了,還有說自己叫愛新覺羅的。
不過這人有些瘋癫,整天嘴裏說的不是滿語就是一些瘋話,因爲這個****時候沒少挨批鬥,日子過得是相當悲慘。
我這次來找他是因爲以前聽他提到過什麽寶藏,雖然他說的是滿語,但是我也聽得懂。當時以爲他在胡言亂語,也就沒往心裏去。自從那天得了河圖龜甲,知道了有個憋寶門,我尋寶的熱情一下子燃燒起來了。
沒準他說的寶藏真的存在呢。
要是真能弄到兩塊金磚,有了錢再把幺妹娶回家,讓她每天給我打餅吃,再給我生個胖娃娃,那小日子得有多美!
見了老愛新覺羅,我先是遞給了他一塊錢。這年頭一塊錢可是個大數目。然後開門見山,直接向他問起了寶藏的事情,他支支吾吾嘟囔了半天,反反複複就是一句話。
“大姑娘叼煙袋……大姑娘叼煙袋……”
我心說大姑娘叼煙袋有什麽好說的,這是東北十大怪之一,誰都知道。他該不是被紅衛兵打壞了腦子了吧。
“大爺,我們是好人,不是紅衛兵。你說你是努爾哈赤的後代是真的嗎?”
他說:“好人……努爾哈赤,赫圖阿拉……赫圖阿拉……”
這又轉到赫圖阿拉上去了。
我問:“我說的是寶藏,寶藏,你滴明白?”
反複問了幾遍,他終于聽懂我問的是什麽了。
他說:“寶藏……老鐵山上财寶多,金銀九缸十八鍋,不在南坡在北坡,南坡北坡都不在,就問門前李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