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的那些日子,蛟子墳附近的天氣格外反常:隻要過了東南兩座山之間的那條山澗,這邊兒就是傾盆暴雨電閃雷鳴,可你要扭個頭往回一看,幾百米外就是晴空萬裏,要趕上山外邊兒下個雨什麽的,這邊兒就絕對是單晴這麽一片,你站莊子裏擡頭一看,正當中的擡眼太陽就曬着眉頭,可出了這莊子方圓兩三裏,頭上就烏雲壓片黑得不分白晝,就像跟莊子頭上罩了個看不見罩子,除了頭上的那片太陽,周圍全是黑壓壓的,簡直像他媽的秃頂一樣,蛟子墳就是最上邊兒沒毛的地方。
這可苦了我們這群北方人,整天跟營地裏呆着哪兒都去不成,再有我們雖說是跟高地上搭的營地,可再高他也挨着河邊兒不是?趕上一連七八天全是暴雨,那雨下得就跟有人提着桶子往你頭上直接倒水一樣,嘩嘩地根本就是數不清的水布,圍着營房挖的排水溝都直接給沖垮掉,整得整個營地裏泥泥濘濘連湯帶水的,跟養蛤蟆的池子都快有了一拼。
好容易趕上出了個暖和太陽的天,我們趕緊洗澡晾衣服,把自個兒盡量地光着躺在碼頭附近的那塊打谷場上曬太陽,那叫一個舒服,用排裏那些個老煙槍的話說——那程度也就跟煙館裏點個大煙泡子才比得上。
我們是舒服了,可郝參謀倒發了愁:這一連幾天暴雨,運輸補給的船隻都不敢在這兒停,生怕多耽擱一會兒就給暴雨直接淋沉到河裏和魚蝦爲伍,連聲招呼都沒打,這幾天隻要是到了我們這兒,立刻提高船速直接迅速通過。這些天郝參謀就眼巴巴地站在營門口屋檐下望着碼頭,就盼着那幾趟運輸船能停下來,眼裏簡直都他媽的冒綠光——雖說今天這趟肯定能按時趕過來,油水也少不了他的,可他心裏那個憋屈勁就别提了,按照他那性子,不占便宜就是吃虧,肉疼得就跟有人拿刀子捅他差不多。
正當半晌時候兒,趕上今天頭一趟運輸船過來,把郝參謀給樂得那叫個神清氣爽腳下生風,堂堂一個少校軍官毫不顧忌地跟船上押運的那個少尉隊長直稱兄道弟,看他親熱勁兒就差沒拉着人燒黃紙斬雞頭磕鴨血拜把子,把那個隊長給整得一愣一愣的,小心地跟一邊兒上陪着笑。
我看這架勢倆人估計得唠那麽老大一會兒,就幹脆地直接轉身也想去曬曬太陽。可我剛轉身就讓這貨給喊住了:“餘副官,帶着幾個弟兄去打兩個野味兒過來,今兒我做東,好好犒勞犒勞押運的弟兄們!趕緊的,還有别忘了去莊子裏找兩壇好酒,今兒個我得跟弟兄們一醉方休!”
好麽,當副官就這種雞毛蒜皮家長裏短的差事多,可你還偏沒法兒理直氣壯地說:“老子是來抗日的,不是來給你當保姆的!”要真敢這麽說,可保你絕對活不過一星期,要麽死在日本人手裏,要麽死在天知道的哪次走火裏。
我直接到了那片打谷場,喊了幾個警衛排裏算是老兵的家夥,讓他們帶着槍,又踢了個光屁股的兵,讓他上村裏找東頭那個地主老鄉紳家裏給搬兩壇子好酒,就帶着他們往西邊那片樹林過去。
那片林子也算得上蔥郁,就站我們營地往這邊兒瞧,幾乎一眼都望不見邊兒,向南直接鋪蓋到山腰上,向北就一直長進了那條深溝裏。我們在這兒呆了也有那麽十幾天了,我帶人巡哨時候兒沒少見那些個兔子獐子野豬什麽的林子邊上蹦跶,聽排裏的幾個新兵說,幾個老兵油子拉幫結夥進去下套子抓野味兒也不是一兩回了,幾乎沒有套空的時候兒,就是有那麽寫個奇怪事兒:有時候兒頭一天哪怕你就跟林子裏挖個坑,完事兒就是不用僞裝,第二天中午你去看,保準裏邊兒得有那麽一兩隻傻兔子或者狐狸啥的,你再這麽一揪出來,凡是套着的獵物沒一個不是兩眼發直四肢亂蹭的,可你要是松了手想積德放個生,這群傻東西就直接摔地上連跑都跑不成,就那麽一個勁兒的發顫亂蹬。也有人猜是這林子裏動物得了個啥病,可你要得病也不能這麽多的,而且人吃了也沒啥不對勁兒的,問莊子裏的人也沒啥說法,就是說沒人進林子裏套過東西,因爲這林子挨着那條深溝,祖上傳下來的規矩說是山溝深處黑不見光的地方有座六層佛塔,裏邊兒供着一尊撼夜神,這山裏的生靈都是神爺的子子孫孫,本地人要是妄自殺生惹惱了神爺,神爺的怒火能直接燒掉整片天。
我們這群腦袋拴褲腰帶上的披軍皮的,戰場上跟人厮殺慣了,信這種殺生遭報應說法的人根本沒有幾個,要不然也不會扛槍帶炮地跟日本人拼命,況且日本人來我們這兒做了那麽多缺德冒煙兒的事兒,就算報應也是這群小倭瓜先我們前頭,誰還怕這個啊?再有,哪怕是我們當中那些個信些鬼神佛道的新兵也絲毫不把本地人的警告不放在心上——你想啊,你這要是個啥玉皇大帝金剛羅漢的也還好說,我們也就燒個香磕幾個頭就揭過去這主意了,就是再不濟也得是個都知道的山神爺土地公啥的啊,你這整出來這麽個撼夜神,連聽都沒聽過的玩意兒,用那話怎麽說來着?——你算山上哪根兒獨苗蔥啊?
當時我也沒想太多,帶着幾條人槍就直接往林子裏鑽了去,其他幾個也都是老兵油子,這種事兒也壓根兒沒放在心上,心裏還正指望着多打上幾條帶回去讓炊事班炖了給弟兄們打打牙祭,雖說我們跟這兒吃喝餓不着,可也就幹稀湊合着一天兩頓那麽個情況,吃得上是不錯,吃飽就還差着,更何況還是成年累月不見一口的肉?
這我剛帶着人鑽進去還沒兩步,就聽見林子裏不遠隔着樹叢草棵有東西正哼哼唧唧悉悉索索地亂動,像是野豬什麽的正在進食,晃得那一片樹叢亂顫。我看了眼其他人就樂了:這可真是正瞌睡送枕頭,趕過年送炮仗,我們這還沒琢磨打點兒什麽就直接來送麽個家夥,這要直接拖回去,哪怕就是頭再小的,也夠我們這二三十口子一人分上幾口豬肉了。
我沖着一個身手不錯、身材粗短精悍的兵擡了擡下巴,意思是你上樹瞧瞧那兒是個什麽東西,然後往後對其他人左右擡了擡手,讓他們找遠點兒的樹爬上去圍起來:這要是個大家夥,我們要沒什麽準備的話能讓這家夥給弄個反手,野豬這東西力氣大得狠,别他媽的豬沒打着再給它撞一家夥把腰給頂折。
那個兵就把槍肩了往一棵枝杈挺多的樹上爬,其他人也趕緊四處找可供掩藏的樹幹,我則直接往一棵早瞧好了的老樹上動腳。
“什麽人?——站住!”
正當我爬到半中央,忽然一聲斥問從前面傳了過來,還沒等我罵是誰這麽不懂規矩吓跑那野豬弟兄們沒吃的怎麽辦,直接就“砰!”一聲槍響吓得我差點兒沒摔下去。
我趕忙抓住樹上分出來的兩條枝杈穩住身形,蹬着樹幹往那邊兒看了看,隻見那個派去偵查的兵正倚靠在一棵樹幹上舉着槍拉栓上第二發子彈,而再遠處一個渾身僞裝者樹條枝葉的綠色人影正飛一樣的向北面狂奔着。
“怎麽回事兒?!”我趕緊跳了下來,右手沖其他人打手勢,然後左手拎着槍就沖了過去,其他人也趕忙跳下來跟着我。
“日本人!餘副官——我看見他頭上的日本膏藥了!”那個兵看見我沖過來,趕忙用一直手指着那個人影消失的方向。
“日本人?!”我聽這話吓了一跳,乖乖,這日本人竟然能摸到這兒來,看來團部把我們拉到這兒還真是來對了!
“給我追!别讓這孫子跑了!”我沖其他人一揮手,然後對着還在樹上的那個兵喊道“你回去告訴郝長官跟弟兄們,就說我帶人去活捉他,讓他們多警惕着物資!日本人怕是打的咱們運輸船的主意!”
吩咐完也沒管他,直接就跟着前邊幾個弟兄的身影向北追了過去,然後就聽見身後那個兵蹦下來向莊子裏跑的腳步越來越遠。
一邊追我一邊心裏還真他媽的感謝那個慌不擇路的日本斥候,竟然這麽上道往北跑——到山溝邊兒上看你孫子往哪兒跑,那麽深的山溝黑漆漆地我看了都兩腳發軟,我還真不信有人敢往裏跳的。不用說,這回能活捉個日本兵也算是個意外收獲,雖說現在日本俘虜也不如前幾年那麽值錢,可押回去臉上也能掙個光,讓弟兄們出出憋在這兒的那口惡氣不是?
可我卻沒想到,本地人的傳言竟然會驗證得這麽快......
(我說列位,這推薦不給力啊@我不求那麽七八九十張,可咱這一星期至少也能賞個一兩張吧?老燈前些時候停更尊駕們倒大方直接六張推薦,這幾天老燈可是每天一更不間斷,這推薦到沒幾位了#我心說今兒個還準備來個萬字章,你們這可太打擊人了,我這信心跟自尊合着都給列位尊客們當炮灰了@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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