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車停在了距離目的地最近的一個鎮上,然後走了整整5個小時的山路,考察隊一行四人到達惡詛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翁蓓蓓走到村口時,回頭望了望隊長。餘光把叼在嘴裏的紙煙吐在了地上,向站在村口迎接他們的村長揮了揮手。

餘光是本市大學曆史系的教授,他帶着他的三個學生,沈天和吳勇,還有他的侄女翁蓓蓓一起到本市西南遠郊的一個偏遠村莊來考察當地的一種詭異的喪葬習俗——夜葬。

傳說在這個偏僻的惡詛村,常常會有因爲天災人禍而死于非命的人,比如車禍、上吊、兇殺、投水。根據這裏的習俗,這樣的死亡方式被稱爲“兇死”。當地的村民認爲,這樣的死者,靈魂是不安定的,帶有很重的煞氣,如果葬在祖墳裏,會引起家宅的不安甯,死者秧及後人。于是,就有了夜葬的習俗。

隻能在天無星光的暗夜中,由村民中的壯漢擡到偏遠的山坳裏,在遠離祖墳的荒野安葬。而關于夜葬習俗的細節,卻一直不爲人知,處處透着神秘。這也是餘光一直想要了解的東西。

這次來之前,餘光事先得到了村長的電話,說前日有一個女村民投水自殺,将會在明天深夜,一個月缺的夜晚下葬。于是,有了考察隊的這次四人之行。

到了惡詛村,自然第一個需要拜訪的就是村長,王勞模。

(01)

王勞模的家是一幢有着茅草屋頂的土牆平房,堂屋裏黑黢黢的,隻有一盞油燈,散發着一股難以道來的黴臭和劣質旱煙嗆人的味道。四處牆壁坑坑窪窪,土塊已經從牆體上剝落了下來。村長的家尚且如此,其他村民更是可想而知,這是一個貧窮的山村。

“死了的女人叫呂桂花,三十四歲。她男人到南方打工,在外面裹了一個野女人,不知道灌了什麽迷魂湯,一回來就鬧着要和桂花離婚。桂花一時想不通,就走上了絕路。唉……多好的一個姑娘啊……”王村長歎了一口氣,将手中的旱煙杆使勁敲了敲鞋底。

餘光連忙撒了一根龍鳳煙給村長:“說說夜葬吧,究竟有些什麽習俗?”

王勞模瞄了一眼紙煙上的牌子,然後把煙插在了旱煙杆上,劃了幾下火柴都點不燃。翁蓓蓓趕緊摸出打火機爲村長點上了煙。

王勞模狠狠往肺裏猛吸了一口煙,慢慢說道:“這兇死的人啊,可跟在家裏死的人不一樣,有邪氣的。”話音未落,一股莫名其妙的穿堂風掠過堂屋,油燈的火苗搖曳了一下,把屋裏幾個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翁蓓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聽到了自己的心髒砰砰直跳。

“迷信!”平時就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天冒了一句話。這小夥子滿臉粉刺,火氣滿足。

王勞模的臉色赫然一變,一臉陰沉。

餘光連忙瞪了一眼沈天,叫他趕緊收聲。吳勇也拍了拍他的頭,叫他别亂說話。比起沈天,吳勇顯得老練多了。

王勞模斜看了一眼沈天,繼續說道:“不要以爲我是在迷信。我也是黨員,不然也當不了一村之長。不過,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很多我們說不清道不明的事。那年夜葬的時候,就有一個小青年,不聽人勸,在趕路的時候出了聲,第二天就死在了竹林裏,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就是沒了氣。你說這該怎麽解釋?村民們都說是鬼上了身!”

餘光一下來了精神:“你剛才說有人在夜葬的時候出了聲,第二天就死了。你的意思是,夜葬的時候不能出聲?”

“對!”王勞模答道:“不能出聲,一句話也不能說!隻能安靜地去野外最偏僻的地方。誰說了話,就會引回來死者的兇靈。兇靈回來了就會找一個替身!”

王勞模把燒完了的紙煙摁滅在鞋底,屋裏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隻有穿堂風嗚嗚作響。

“不說了,晚上說着心裏毛烘烘的。明天白天再說吧。”丢下了一句話,王勞模進了裏屋,隻留下考察隊的四個人在堂屋中默不作語,面面相觑。

(02)

餘光點上了一根煙,煙霧在昏黃的油燈光線下,顯得更加的朦胧。

“餘老師,您怎麽看夜葬這種習俗啊?”吳勇先問道。

還沒來得及餘光回答,沈天就搶過了話頭:“還有什麽好說的啊?當然是迷信了!這朗朗乾坤,難道你還真信有什麽會回來找替身的兇靈嗎?幼稚!”

“可是……可是……可是剛才王村長也說有個小青年沒有遵守夜葬的習俗,結果第二天死于非命。這又怎麽解釋呢?”翁蓓蓓說話的時候,語音竟帶了點顫音。女孩子本來膽子就要小一點。

“呵呵。”餘光看着自己的侄女,同時也是自己的得意子弟,咧嘴一笑:“鬼神之說,古已有之。由前人口傳下來,實際上很多東西都可以溯到來源的。鬼神其實是古人在科學不發達時,對很多當時不能解釋的事用心中自己的方法來尋找答案。

夜葬可以看作是一種古老的文化現象,在曆史的變遷中,有些文化源流是可以探知的,而有些則是無法被探知的。我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探知夜葬的曆史淵源,而不是去考量什麽鬼神之說的真實。你們都是學過唯物主義的大學生,應該用辨證的眼光來看待問題。什麽鬼不鬼神不神的,隻是庸人自擾而已。所謂疑心生暗鬼,其實,鬼是生長在你們心中的。”

吳勇咳了一聲嗽,表示有話要說:“餘老師,我也看了一點關于夜葬的資料,我是有點還不是很成熟的想法。”

“哦?”餘光有點好奇,他倒想聽聽自己這個頭腦活絡的學生有什麽不一樣的看法。

“我看過地方志,在本市明代初期,州府曾經下令,在轄區裏實行火葬,嚴禁土葬。而且頒布了極爲嚴厲的刑罰,如若違抗,會遭到砍手斷腳的懲罰。百姓爲了保留自己的喪葬習慣,隻好躲避官府追查,把下葬的時間改到了深夜,從而形成了風俗。”

“嗯……”餘光輕輕點了點頭,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學生。

“可是,爲什麽這裏隻有兇死的人才會實行夜葬呢?壽終正寝的村民依舊是白天出喪,隻有死于非命的人才會埋在荒野,并且不遷入祖墳。這又是爲什麽呢?”翁蓓蓓窮追不舍地問道。

“這個……這個……”吳勇的聲音小了下來:“這我還沒想好,本來我就說了,我的想法還很不成熟。”

“呵呵。”餘光解圍道:“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本來就是好事,蓓蓓,你要多向你兩個師兄學習才對!”

翁蓓蓓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睡覺吧,大家趕了一天路,都累了,我們明天晚上還要熬夜考察夜葬。今天晚上就在這堂屋裏将就一夜吧,呵呵,好象蚊子有點多哦。”餘光笑道,接着他吹熄了油燈。

堂屋陷入了一片黑暗,隻有裏屋隐隐透出了一點光,王勞模還沒睡。

屋外起風了,聽得見樹葉正沙沙地響着,大概要下雨了吧?果然,“轟”的一聲炸雷,雨點噼裏啪啦地落了下來。茅草做的屋頂也在風雨中搖晃着,還有雨水固執地從茅草縫隙中透了過來,在堂屋裏滴滴點點地淌落。

(03)

餘光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雨也停了,空氣裏潮潮的,乍一嗅上去,蠻有鄉村的氣息。王勞模早已經起身,一個人蹲在門檻上呆呆地抽着旱煙,滿屋都是嗆人的煙味。屋外水洗過的大地倒是顯得很洗練。

餘光遞了一根煙給村長,才發現王勞模的眼睛通紅,像是一晚上沒合眼一般。王勞模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枯瘦如柴,面頰像是刀削過一樣,兩顆渾濁的眼珠子深陷在眼眶之中。眼眶邊還殘留着一絲粘粘的液體,不知爲何,給人一種肮髒的感覺。

餘光沒話找話地問道:“王村長,你們村爲什麽叫惡詛村呢?好奇怪的名字。”

王勞模狠狠抽了抽鼻子,無力地看了一眼餘光,答道:“這名字由來很久了,具體是什麽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打生下來時,這裏就叫這名字了。據說曾經有個過路的惡鬼給這裏下了一個最可怖的詛咒,叫這裏的村民在夜葬時不能說一句話。隻要說了,就會在第二天死于非命。”

“哦?”餘光饒有興趣地繼續問:“這是爲什麽呢?”

“老一輩的人是這樣說的,這惡詛村的陰陽兩界的一個交叉點,有很多進不了鬼門的孤魂野鬼就在惡詛村外的樹林裏遊蕩。這些鬼都是瞎子,但卻不是聾子。他們看不見人,卻能聽得見人的聲音。一旦聽到人說話,他們就會吸去人的魂魄,擄走人的軀體,做爲他們附身的根據。當然,這是迷信的說法,可這裏人人都相信這些話。特别是那年那個小青年不知死活地說了話,第二天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這裏的人就更相信這說法了。有些事啊,還是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好些。”王勞模唠唠叨叨地說着。不知爲何,餘光竟覺得渾身上下莫名其妙地透體冰涼,像是落入了寒窖一般。

“瞎說什麽呀,什麽神神鬼鬼的事,真是荒唐,都什麽年代了,還信這個!”沈天端着牙缸站在餘光身後,滿臉的不屑。

王勞模臉色陡然一變,滿面的不高興。他站起身來,對餘光說:“餘教授,我去幫你們準備早飯。”話畢,他就鑽進了低矮陰暗的廚房。

餘光瞪了一眼沈天,教訓道:“我真不該帶你來這裏,沒見着我在了解情況嗎?别忘記了我們是來考察夜葬的,不是來破除迷信的。和山裏人談話,要學着投其所好,别人說什麽你隻能附和,這樣才能了解更多的情況。你一句話就把話題給弄僵了,讓人家不愉快。你呀,真是個榆木疙瘩。”

翁蓓蓓和吳勇都起來了,餘光沒好氣地對學生們說:“現在去吃早飯,吃過了飯,蓓蓓和我去和王村長談話,你們兩個到村裏轉一轉,别礙我們的事。”

山村裏的早餐習慣和城市裏大不相同。在城裏,早上我們常常是吃點稀飯饅頭豆漿油條什麽的。可在這偏僻的惡詛村,可能是因爲白天要做農活,連早上也弄得和正餐一樣,四菜一湯,飯是蒸出來的榛子飯。菜雖然不是很精緻,但是農家老臘肉,雞蛋炒番茄,豬頭肉炒辣椒,嗆炒白菜,酸菜蘑菇湯已經是這個山村裏能夠拿出招待客人的最高禮節。不過,考察隊一行四人還真沒什麽習慣早上就吃這麽多。看着一桌子上的剩飯剩菜,王勞模的臉色顯然很難看,餘光連忙撒了一根龍鳳煙給他。

當王勞模的臉色緩和了一點後,餘光讓沈天和吳勇出了門,叫他們自己在村裏看看,隻留下了他和翁蓓蓓在屋裏陪着王勞模。

“給我們說說夜葬的風俗吧,都有些什麽樣的細節?”餘光問道。

王勞模在搪瓷缸裏撒了一大把苦丁茶,然後倒進了滾水,說道

:“其實也沒什麽細節,具體的我也談不上。主要就是遵守老輩子傳下來的規矩,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最關鍵就是不要在送葬的時候出聲。惹來了野鬼,誰也救不了。”

餘光追問:“那老輩子都有什麽樣的規矩?”

“規矩也不多,主要就是不能說話,就連死者家屬也不能說話,更不能哭了。夜葬也和一般的喪葬過程差不多的,也是分成停屍、出殡和下葬三個部分,不同的地方就是夜葬的對象是兇死的人,時間改成了晚上,不能出聲音,安葬的地方改成了荒野。”

餘光示意翁蓓蓓記錄下王村長說的話。他又問道:“就隻有這些不同嗎?您能把夜葬的過程說得具體一點嗎?我們搞科研的人對細節上的東西特别關心。”

王勞模呷了一口茶葉開水,說道:“夜葬呢,是在晚上七點之後,午夜十二點以前。時間千萬不能延誤了,照老輩子的話來說呢,過了這個時辰,鬼門開了,孤魂野鬼四處亂竄,就算不出聲也會被鬼抓走。當然,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這也隻是約定俗成的事而已。”

對于王村長的認識,餘光很是贊賞地遞了一根煙過去。

“參加夜葬的人,主要又三個方面組成。”王勞模點上了煙,眼睛半眯着,和、語氣緩慢地說道:“首先是村裏的鄉親,會有八個壯年的勞力擡着棺材走向荒野的孤墳墳場。然後是死者的親屬,他們走在後面,拿着死者的黑白遺照,但是一路上他們不能哭,如果忍不住,就不能讓他們跟着去。另外還有帶路的先生……”

“帶路的先生?”餘光有些不解。

“就是挑選安葬地點的地理先生,在你們城裏,可能叫他們爲陰陽先生。吃這碗飯的人,據說有陰陽眼,最适合死者埋葬的地方要由他說了算。兇死的人,鬼魂兇得厲害,如果随意埋葬,活着的人沒什麽關系,埋在他身邊的其他屍骨可就會遭殃的,說不定會永世不得超生。”王勞模慢條斯理地說着,這時,煙也燒到了盡頭,他把煙尾扔在了地上,然後一腳踩在上面,狠狠地蹂滅了。

餘光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問道:“對了,村長,你們這裏已經實行火葬了吧?”

村長警惕地看了一眼餘光,答道:“是的,是實行火葬了,那個死了的呂桂花也是火葬的。今天晚上,她的弟弟就會從城裏取回她的骨灰。我們埋在地下的是她的骨灰,不是死屍。我們這裏不土葬的,違反法律的事,我們不會做的。”

餘光啞然失笑,把骨灰埋在地下,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土葬,可也和土葬沒什麽區别了。不過,他們這次來的目的隻是考察喪葬習俗,違反政策的事,他就睜隻眼閉隻眼一筆帶過就是。

餘光又問:“那地理先生又是誰呢?”

王村長盯着餘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我就是地理先生!”

“啪”的一聲,翁蓓蓓手裏握着的筆竟莫名其妙地斷了,半截斷筆掉在了地上,圓珠筆的墨油撒在了三合土的地表,變成蕪穢不堪的顔色。

餘光和翁蓓蓓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04)

沈天和吳勇從王村長的土屋裏走出來,心情肯定多少有點郁悶,最起碼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聽到村長對于夜葬民俗的介紹。不過,屋外因爲一場夜雨,空氣裏彌漫着潮濕清新的味道,倒也讓他們的心情好了一些。

惡詛村和一般的山村有些不同,房屋不是依照山勢随處建造的,而是集中在了一處平地上,在一條兩百米左右的青石闆長街邊依次排列的。

現在還是上午,街上沒有一條人影,大概村民都去地裏忙碌了吧。隻有幾條野狗在垃圾堆裏尋覓着食物,間或從兩邊的民宅裏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太陽已經挂在了天空中,熱氣漸漸從青石闆鋪就的長街上升騰起來,地上的積水也慢慢消失。

吳勇遞了一根煙給沈天,但沈天拒絕了。

沈天走在長街上,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總覺得背上毛烘烘的,好象有人一直在暗處偷偷窺視着他。可當他轉過身來,卻隻有空曠的街道,沒有一個人。

“有點邪吧?”吳勇咂着嘴對沈天說道。

“什麽邪不邪的?朗朗乾坤……”沈天依舊嘴硬。

吳勇點燃了煙,說道:“真不知道餘教授怎麽想的,研究什麽不好,非要來研究什麽夜葬。今天晚上可有得受了,還得熬夜去看人家下葬屍體。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

“農曆的七月半啊!”吳勇狠狠吸了一口過濾嘴:“傳說中最邪的日子,鬼門大開的時辰。今天太陽一落山,鬼門裏的孤魂野鬼就會全體出動,群魔亂舞,搜尋替身。你可要小心啊,沒看過聊齋嗎?像你這樣體健貌端的年輕男子,正是它們獵取的對象哦……”

“嘁……吓我呀?别忘了我可是純陽處男之身,正是惡鬼的大忌。”沈天咧嘴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師兄最喜歡開玩笑,“嘿嘿,鬼要是來纏我,如果是男鬼,我就一腳給它踢個下半生無法自理。如果是女鬼,咱就抓來開心開心。”

吳勇皺起了眉頭,故做嚴肅道:“師弟,有些事啊,還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還是小心一點爲上計……”

吳勇的話還沒說完,在他們倆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嘈雜的腳步聲。

回過頭去,一個青年的小夥子和一個小男孩正從村口走進來,順着長街向他們走來。沈天和吳勇連忙閃到路邊,爲他們讓出了一條路。

這一大一小都身着白衣,頭上纏着素色的頭巾。小夥子手裏捧着一個陶土小罐,小孩則手捧一張鏡框,鏡框裏鑲着一張黑白素色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兩眼秋水,卻又恍然無神。

兩人視線低垂,隻看着地上的青石闆,根本沒有注意到街邊站着的兩個陌生人。

“這是什麽人啊?”沈天疑惑地問道。

吳勇答道:“一定是骨灰盒,我查過資料,雖然這裏的夜葬,名義上是土葬,但實際因爲國家的喪葬政策,屍體都是在火葬後再埋入地底的。剛才那兩個人一定是才從城裏取回了骨灰。那個小孩應該是死者的兒子,死者的老公聽說是在外面裹了野女人,那個小夥子肯定不是死者的老公。如果我沒猜錯,他一定是死者呂桂花的弟弟吧。”

沈天贊道:“師兄,你可真厲害,這都推理得出來?”

“呵呵。”吳勇一笑:“别忘記了,我可是學校推理偵探小說協會的理事哦。遇到事情先動腦筋想一想,一定會有更多收獲的。”

“沒說錯!那就是呂嫂子的弟弟,他叫呂土根。”在兩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這聲音來得如此突然,聲音又是如此低沉,像是來自地底的聲音,沈天和吳勇竟莫名其妙同時打了個寒戰,透體冰涼,背上的汗毛根根豎立,冷汗竟浸透了薄薄的襯衣。

回過頭來,街邊的一扇小門打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站在門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眼神裏一片陰鸷。

“你是誰?”沈天大聲問道,不知不覺中,他的聲音裏竟有了點顫栗。

“我是這裏的村民,我叫王民生。我是今天晚上夜葬八人擡棺手中的一個。”這個年輕人慢慢地說道。

(05)

“進來喝口水吧,現在太陽出來了,天馬上就要熱起來。”王明生一邊說一邊閃到了門邊,讓出了一條路。土牆屋裏黑黢黢的,像是一口張開的大嘴。

沈天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進去就進去,難道我還怕嗎?”

王明生呵呵一樂:“我就知道,沈學長和吳學長都是膽量超人,我這小屋你們又會有什麽好害怕的?”

吳勇一愣:“什麽?你知道我們的名字?你還叫我們學長?”

“是啊!我當然認識你們。我也是本市大學的學生,今年剛剛進校。隻要是本市大學的,又有誰不知道沈學長是校足球隊的主力中後衛,又有誰不知道吳學長是校園著名才子,寫得一手好文章?”

幾句高帽讓沈天和吳勇心裏蠻舒坦的,想不到在這偏僻的山村裏竟然會遇到同一學校的學弟。

山村的土牆屋都沒有窗戶,所以裏面一片幽暗,隻有一盞放着微弱昏黃光線的油燈。在油燈的映照下,可以看到班駁的土牆上貼着一張張獎狀,還有幾張黑白的相片。因爲時間的關系,照片已經泛出了象征曆經久遠的昏黃。

“我是惡詛村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大學生,呵呵,這都是我以前小學中學時拿到的獎狀,不值一提。照片上是我和我哥哥的合影,你們看,他還算帥吧?”王明生在一旁解釋着。

果然,照片上是兩個男孩在村口邊的一棵大榕樹旁的合影。

這應該是在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照的。明亮的日光頑強地插過密密麻麻的樹葉,恰到好處地正好射在兩張孩童的臉上。孩子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衣衫雖然褴褛,但卻遮不住散發全身的天真與樂觀。

“呵呵,蠻帥的嘛,兩個小帥哥。”沈天笑道。

“咦?!王明生,你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麽還會回這裏來做擡棺手呢?”吳勇有些不解。

“咳咳……”王明生有點尴尬,“一個地方總有一個地方的習俗。在惡詛村,這是老一輩人傳下來的風俗,爲的是讓活着的人安心。八個擡棺手來自于八個大戶,雖然我們家已經不算是大戶了,但是基于傳統,一定要我家裏出一個人手的,現在我家隻剩我一個人了,所以我必須回來做這件事。”

“你家隻剩你一個人了?”吳勇驚道:“你哥哥呢?”

“唉……”王明生歎了一口氣:“以前是我哥哥當擡棺手的,可去年出了一點事。他在出殡時突然說了一句話,老一輩的人說他冒犯了鬼神,果然,第二天他就很神秘地死在了苞米田裏,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

吳勇倒吸了一口氣:“這是真的嗎?”

王明生點了點頭。

“難道你也相信怪力亂神之說?”吳勇又問。

王明生搖頭道:“我也是不相信的,我總覺得我哥哥的死,當中很有些古怪。”

“古怪?”吳勇來了精神。他平時最愛的就是看推理偵探小說,還在校園裏組織了推理偵探小說協會。如今聽到王明生說到他哥哥的死裏面藏着古怪,隐隐感覺後面藏着某些犯罪的因素,他頓時來了興趣。

“我哥哥出事的當天,我正在鎮裏參加三天的會考,沒在村裏。等我回來時,他的夜葬已經完畢了。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看到,隻看到了荒野外的一處墳茔。”王明生的語氣變得黯淡起來,“平時我哥哥身強力壯,是村裏最好的勞力,農活做得是一等的好,可就在一晚上,竟暴斃在苞米田裏。村長怕影響我會考,所以也沒通知我,那是全年最熱的時候,如果不馬上安葬,屍體就會腐爛。第二天村長就組織人手将我哥哥夜葬在了野外的溝壑裏,所以我連最後一面也沒見着。”

吳勇雖然覺得王明生說的事是有些怪異,但卻體會不到哪裏有犯罪的因素。于是他說道:“你哥哥的去世的确很古怪,但是從科學上分析,也不排除你哥哥有突然發病的可能。比如說心肌梗塞,發病就很突然,不經過屍檢,也很難發現真正的原因……”

“我也有這樣的考慮,可我哥哥身體這麽好,根本不可能有心髒病的!”

“心肌梗塞是沒有先兆的,也跟平時身體好壞沒什麽聯系,很有可能是家族遺傳。你父母有過這樣的疾病嗎?”吳勇解釋道。

“我的父母?我和哥哥才五歲時,他們就在一次山洪爆發中被卷到了谷底,等找到他們時,都已經面目全非了。他們也因爲是兇死,沒有埋進祖墳,葬在了荒野外的那條死人溝裏。”王明生答到。

“哦……”吳勇和沈天頓時沉默不語。

“對了,你們到惡詛村來是爲了了解夜葬的習俗嗎?”王明生打破了沉寂,轉變了話題。

“對!”沈天答道。

“其實,你們不見得隻去找王勞模村長了解,還可以去問問族長和趙家大宅的趙先生。”

“族長和趙先生?”吳勇一愣。

“對,族長是惡詛村最老的人,今年已經快九十歲了,他對喪葬的禮儀和習俗是最有發言權的。他老人家也姓王,在這個村裏,一大半的人都姓王。他一個人住在村尾最末端的草房裏。趙先生是從城裏搬到這裏來住的,他是個很有學問的人,聽說是個作家,爲了找個安靜不受打擾的地方寫作,就來到我們村裏,買了一塊地修了一幢别墅。我們都稱那裏爲趙家大宅。他是個好人,常常把家裏的藥分給村民們用,誰家受了災,他還會鼎力相助。就連我讀大學的學費,也是他贊助的。在村裏,趙先生是最受景仰的人!”

“還有這樣的世外高人啊,我得馬上和餘教授聯系一下,我們這就去找族長和趙先生談談。”吳勇從兜裏摸出了手機。

“這裏手機沒信号的。”王明生說道,“這裏太偏僻了,也沒幾個人買得起手機,所以電話公司沒有來設立信号中轉台。在這裏,隻有村長家和趙先生家才有電話。”

“哦,這樣子啊?”吳勇悻悻地把手機放回了兜裏,“那我們先回村長家,晚上再見了。”

“好,晚上見。”王明生把兩人送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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