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半真半假地調侃着,雖無半句正經話,但起碼氣氛融洽,不至于大家拘謹。倆人正說得熱鬧,陳玉晴披了一條半個床單那麽大的暗紅色披肩,寬松的黑色長裙,如水上漂般走進了咖啡館,正四處張望,我起身向她招手。袁大頭起身看着陳玉晴走到跟前,拉過陳玉晴的手面對陳玉晴指着蔣琬毓道:“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位犀利的美女,蔣琬毓!至于和緻遠什麽關系,我就說不清楚了。”然後又對着蔣琬毓道:“這就是我剛才向你們提到的陳玉晴,您的禦用設計師。有什麽刁鑽的設計想法和要求盡管提出來,讓她給你解決啊!至于她跟我啥關系,你慢慢看也許能明白,也有可能越看越糊塗。”陳玉晴對蔣琬毓禮貌地笑着點頭,也不看袁大頭,擡手揪住袁大頭的耳朵擰了一下,才轉頭面對袁大頭的臉,幾乎兩人鼻子挨鼻子了,說道:“你到哪兒就把哪兒攪合得烏煙瘴氣!你就一點正經沒有啊?”語氣裏一半是責怪,另一半卻似乎是縱容。我接過話頭:“嗯,你說的太對了!這孩子還真得您才能管教得了!再有十分鍾你不來,我估計他指定闖下什麽禍,等你來賠錢領人了。”我自認爲這笑話說得不錯,哈哈笑着。袁大頭因爲耳朵被突然擰了一下,吃疼咧嘴道:“我說緻遠,你覺得你說的笑話好笑嗎?你左右看看,你除了把自己逗樂了,誰還跟着你笑了?你的幽默感我實在不敢恭維啊!切----”陳玉晴接着道:“我就覺得吳哥說得對!你就是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标準的人來瘋!”陳玉晴說完看着我們。我和蔣琬毓對視一眼會心地笑了。陳玉晴也忍不住笑起來,而她的笑容裏卻滿含着甜蜜。
蔣琬毓房子的裝修方案是從咖啡館一直談到飯館的。好容易大緻定下來,最後因爲陳玉晴公司有比較過硬的施工人員,施工也就一古腦交給陳玉晴辦理,而我的任務就是在房子裝修期間抽時間去看一下,在施工質量上把把關。到了坐上蔣琬毓的車,向我住的方向駛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剛才和袁大頭、陳玉晴在路邊分手的時候,袁大頭随口說的話還回蕩在我耳邊:“給你們倆一個單獨相處的時間,好好談談戀愛啊!”正是因爲這句話倒是讓我們兩人都有一點尴尬,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坐在副駕駛座上,轉頭看了蔣琬毓一眼。她倒是很認真地開着車,表情安靜。落日的餘晖剛好照在她的臉上,勾勒出她面部錯落有緻的曲線,确實很精緻、好看。蔣琬毓沒有看我,隻是低聲平靜地說道:“你覺得我好看嗎?”這突兀的問話讓我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我遲疑了一下,道:“呃,當然,你很美!”蔣琬毓這才轉頭看了我一眼,又直視前方,道:“剛才在咖啡館,你生氣了?”我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沒有吱聲。她似乎還想說什麽,又把話咽了回去。我搖下一截車窗讓車外的冷風吹着我因爲稍顯窘迫而微微有點發燙的臉。我望着這城市,望着這城市的忙碌的人流、車流。心裏不自覺地冒出一個聲音告訴我:“吳緻遠,這個城市不屬于你!你也不屬于這個城市!”這讓我不自覺地想起深山裏那個山洞,那個讓我離一個謎底已經很近的山洞,我強烈地感覺到我應該盡快再去那裏看看了。
我出了會兒神,覺得有些冷了,把車窗搖上來,收回目光。蔣琬毓又轉頭看了我一眼,道:“吳哥,你有什麽心事嗎?爲什麽我最近覺得你憂心忡忡的呢?”我笑了下,道:“你倒是很細心啊,我沒有什麽,不過是一些工作上的雞毛蒜皮的事。”我敷衍着。蔣琬毓又道:“我一直沒有弄明白一件事,我爲什麽會在那樣一個山洞裏遇見你?我覺得你說的理由有點牽強,也許你有什麽秘密不想讓我知道。不過沒有關系,總之我知道既然你隐瞞自有你的原因。起碼有一點我是确定的,你是個好人!”說完她又轉頭看了我一眼,莞爾一笑。我剛好也轉頭以審視的眼神望着她,因爲她的這番話讓我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她有一種超出她年齡的洞察力和内心成熟的自信。她看到我詫異的眼神,接着道:“怎麽,我說的不對嗎?”我答道:“不是你說的不對,而是你的觀察力和内心的強大、從容讓我佩服,不像你這個年齡的姑娘所能具備的。讓我不得不重新認識你。”蔣琬毓高興道:“哈哈,你真的是太過獎了!我也是工作多年的人了,不是剛從學校出道的小姑娘,還有過那樣的生死經曆,自然就要成長得快一點了。”我說道:“是的,你是一個善良、有魅力、心思細膩、心智成熟的好姑娘。”她接着道:“天呐!這麽一堆好詞壓到我身上,我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我說道:“我說的是實話,可沒有一點誇張的成分。”她欲言又止,道:“嗯,吳哥,問你個私人問題可以嗎?當然你也可以不回答啊。”我說道:“可以啊,随便問。”她停頓了一下:“你有女朋友嗎?”我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回答。她看在眼裏,突然打斷我道:“你還是不要回答了,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我張開嘴,卻沒再說什麽。這次我們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裏。車裏一下安靜下來,除了空調出口熱風的呼呼聲,就隻有擋風玻璃倒車鏡上懸挂的風鈴因爲車的颠簸偶爾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很快車開到了我住處的巷口,我打開車門,望着她叮囑道:“車開慢點,早點回家休息,你也累了一天了。”蔣琬毓勉強也沖我笑笑,道:“嗯,我知道了!拜拜!”“拜拜!”我回道。當我下車走出大約二三十米遠,我身後突然傳來蔣琬毓提高八度的大聲呼喊:“吳緻遠!我喜----歡----你----!”我停下腳步,站立了大約一秒鍾,但卻沒有勇氣回頭,又堅定地徑直朝我的住處走去。我身邊幾個人都詫異地望着我。這時候我聽見蔣琬毓發動了汽車瞬間離去了,才松了口氣,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怅惘。突然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身邊超過我走到我的前面去了。我正迷惑着,此人回過頭來,沖我咧嘴笑着說:“吳緻遠,我喜歡你!嘿嘿!”不知道是由于長時間沒有洗臉的緣故還是本來膚色就黑,總之除了他的眼仁有點白色和因爲裂開嘴笑而露出的牙齒潔白整齊而外,他整個臉都黑乎乎的看不出容貌。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此人正是住在橋洞裏的,由于我被某個高人捉弄而莫名其妙和我換了衣服的精神病、叫花子。難怪我覺得他的身影如此熟悉,原來他穿的正是我的衣服,隻是變得破舊肮髒了。我因爲那次被捉弄還心有餘悸,下意識地四周看看,并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待我轉過頭來,那個精神病已經走遠了。我突然有點垂頭喪氣,悻悻地朝我住處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