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牆二


樓梯還是看不到盡頭,昏黃依然昏黃,黑暗依舊黑暗。李李下意識的舉起右手去捋前額的頭發,才發現幻覺中的僵硬如此真實,微哼一聲,将五指插進短發順着頭皮向後梳去。如同抖落一身灰塵,束縛頃刻消散。明日香還在東張西望,隻有紅葉轉身望着她,窗棂露進來的光線勾勒出他半身的輪廓,溫柔漂亮的褐色眼睛在明暗之間呈現一種深邃的澄淨,好奇而擔憂的注視着李李:“你還好吧,李李?”

李李淡淡的笑了一下:“是的,我很好……非常好。”紅葉也回了她一個放心的微笑,招呼說:“那太好了。走吧。”

轉身跟着紅葉,李李仔細觀察他的背影和步态。他比李李要高大半個頭,約一米八三的樣子,在南方人中已算十分少見。因着李李的身材也是很高的,而且長期生活在北方,認識的同行也大多高挑出衆,竟然這麽些時間都沒覺察到這點。先前在她看來,紅葉謙遜的氣質倒和明日香是同一類型,姑且稱爲高中生派,如果自己有弟弟的話似乎才該是紅葉這個樣子。而此時,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如紅葉這般一個人,真像是懸崖峭壁上生出的奇葩,莽莽蒼原中長出的孤樹,能碰到固然值得慶幸,但碰不到隻怕才更是正常。

看來不是他,剛才是誰呢。嘿,不管是誰,都傷的不輕吧。

此時,站在前面的明日香“咦”了聲,突然發力向左手遠處的家具沖了過去。李李和紅葉都吃了一驚。但是無論明日香想要做什麽,李李知道自己都沒有阻止的必要。她隻是順着明日香擡臂伸出的手,順着那瞬間出現方向,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鬥意貫注于雙眼,投射過去!

天光如刀子一般在堆砌的家具邊緣刮出慘白的劃痕,陳年腐朽的氣味在凝滞的空氣中發酵,注視下老舊家具折斷的腿腳張開如哭喊狀的裂口,清晰到讓人感覺到疼。在那重疊的腿腳中,在那天光穿不透的領域,李李似乎看見了什麽。她似乎看見了什麽,白白的,小小的,肮髒的,什麽東西。

明日香向那個什麽東西猛的抓去,阻擋的腐朽的木塊擦到她的手臂,慘叫着毀滅。然而那直達屋頂的深沉的黑色在最後的時刻壓了下來,微小的距離卻是無法逾越,明日香收回了手保護自己,不甘的咬緊了牙瞪視滿室崩塌的烏雲。

紅葉驚呼一聲,向明日香撲過去。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歪倒在樓梯的台階上,手臂被李李緊緊的抱着。兩人原先站的地方已經布滿了殘缺的家具,揚起一層浮灰。

堂屋裏傳來嘎嘎的斷聲,他警醒起來:“阿香……”

“不用擔心阿香的。”李李說,聲音像盛在玻璃瓶中的清水,連同她的表情,她的眼睛。

紅葉翻轉手腕握住她的手輕聲地說:“怎麽了,李李,你看起來很不好。”李李搖搖頭沒有回答,隻是轉身向着窗棂的所在。那裏,明日香歡快的大着嗓門叫着:“喂!你們兩個,紅葉君!李!快點出來啦!我們還有好多工作沒有做呢!”

******

宅子很大,但是三人隻看了閣樓附近的四進,結果毫無收獲。待到重新回到紅葉家的小宅,也已經是十一點。李李一路上都安靜而心不在焉,進到堂屋,終于恹恹的支着頭歪到了八仙桌旁。

明日香整理着裙子,咯咯的笑着說:“果然是再沒找到什麽東西呀,看來就是那裏喽。”

紅葉不解的問:“那裏?”

“是呀,紅葉君,就是那個黑黑的樓房呀。如果真的是那些家夥,應該就是那裏沒錯了。”

“……真的還是……”

“不要擔心啦!紅葉君,”明日香突然勾住紅葉的脖子,順勢将他的頭拉過來貼着自己的腮,和着一種歡快的節奏說:“我,黑川明日香,一定會保護紅葉你,和你的家的!”

紅葉錯愕了一下,臉騰的紅了。明日香軟軟的身體偎着他,推也不是,讓也不是,手足無措的僵在那裏。李李看到他的窘态和明日香得意的眼神,“噗”的笑出了聲,她說:

“那是個惡心的東西。”

“李,你也看見了?”

“恩。你看到的是什麽樣?”

“很髒。”

“眼睛呢?”

“唔……沒有太在意,不過我想應該是閉着的吧,沒有感覺到很強的靈氣呀。李,你呢?”

“……家具倒下來的時候,那東西一直看着我。”

“呀!”明日香不懷好意的笑着說,“可憐的李,把你吓壞了吧。”

李李不滿的哼了聲。

“等等,”紅葉問,“你們說的究竟是?”

“人偶。”李李說。

“靈媒,”明日香說,“或者,本體。”

******

水煮肉片,辣子雞丁,幹扁土豆。此時的紅葉又在案闆上準備醬肉絲的原料。左手的指尖輕壓着肉片緩緩前推,右手的鋒利的菜刀考較着他的功夫。而他,卻心不在焉,剛才的談話一直在他腦中翻來覆去的重演,明日香清脆流利的嗓音将刀磕案闆的聲音都壓到虛無:

“那個人偶不是靈媒的話就是本體了,雖然我沒有李那樣的眼睛,但是還是感覺到了它是靈力彙聚的所在,應該是沒錯的了。所謂的靈媒呢,就是靈能力者利用的第三方工具,把召喚來的那些沒有實體的東西附在它上面,可以用來驅使,我們有些式神就是這麽來的;另外的一些就是可以把自己的力量附在它上面,這樣不論做什麽壞事都沒有人能發現是你幹的,而且靈媒即使被摧毀,主人也不大容易受傷,很好用。不過如果是本體的話,那就更厲害啦,想想吧,沒有身體的靈魂隻是因爲執念的強大吸收靈力化爲實體,根本是那些作祟的小鬼沒法比的哦。那個人偶那麽髒,又喜歡呆在黑黑的地方,是本體的話一定是個怨靈,真奇怪,這麽強大的怨念,周圍應該寸草不生才對,村子裏的人當真都是活人嗎?唔……紅葉君,你爺爺的堂兄真的是真的是好奇怪呀!看來我應該先去……”

她應該先去幹什麽,明日香沒有說出來,因爲在她琢磨的時候被李李的說話打斷了。李李,想到這個名字,紅葉心裏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思緒,這個除魔世家的後代,擁有靈視眼和強大的力量,與明日香的組合在網路上名聲不菲,但是對那些東西卻似乎有着和平常人一樣由畏懼生出的厭惡,因爲不得不面對而在努力忍受。是不适合吧,紅葉想,除魔師這個職業隻怕也不是李李自己選擇的生活吧。

談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那時候李李的問話是:“有會攝魂術的鬼嗎?或者說,人死後有可能覺醒出這種力量嗎?”明日香很感興趣的追問了幾句,李李回答說隻是一瞬間完全沒有先兆,在掙脫出來之前根本無法思考沒有一點意識,身體也不能動而且還看到幻覺,很難防範。明日香眨巴眨巴眼睛,卻對着他扔出了一句話:“讀心術一系的法術不是随血統傳遞的,而且死後無論吸收了多少靈力也對這系法術沒用,除非他活着的時候就……哦!天哪!紅葉君!你知道你爺爺的堂兄爲什麽這麽厲害嗎?”

肉絲倒進熟油裏,激起一串響聲。

知道他爲什麽這麽厲害嗎,紅葉苦笑,我怎麽會知道這些呢,我連我自己究竟是誰都……唉,靈媒也好,本體也好,小鬼也好,怨靈也好,誰來幫幫我,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他機械的操作着煎炸拌料的工作,放鍋時手肘無意間磕着了微伸于案闆外的刀柄,刀鋒反卷着砍将上來,他卻渾然未覺。此時,庭院外有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紅葉透過竈上的小窗瞅去,卻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随即匆忙收拾了一下便推門奔了出去。

被粗魯對待的木門嘎嘎的開阖呻吟,天光瀉在竈上旋即消退,隻餘一抹微不可辯的藍影在明暗之間勾出弦月的形狀。那把菜刀,穩穩的插在案闆上。

******

在知會了紅葉想吃口味重的葷菜最好是川菜之後,李李就卷了被子縮在床上。看到惡心的東西就要吃好睡好是她一貫的規矩。

可能因爲不舒服的緣故,她做了很多夢,夢境紛繁蕪雜大多毫無規律,但是竟然也有父母追問她挂了多少科這等噩夢。最後,她夢到了早上站在虛空中的男孩。兩人都是小時候的模樣,在一個石灰發黃剝落的僻靜房間裏,錯開來跪坐在一張長條矮桌的兩邊寫作業,桌子中間點了白色的牛油蠟燭,通體圓潤渾然天成,有手腕粗細,頗像家族祭壇裏的長明燈,雖然隻一根,卻出奇的亮,照的整間屋裏明晃晃的。

但是李李不知怎的看到了電燈的開關,覺得還是開燈比較好,于是吹滅了蠟燭,結果男孩就看着她背後變了顔色,他在夢中說“你别動”,急急的跑出去拿回了一根媽媽織毛衣用的那樣長木針,捏緊了向李李頭頂上方的空中刺了過去,原本應該落空的那針卻結實的刺中了什麽東西似的一頓,接着自己的耳邊就有個女人發出了凄厲的尖叫,從頭皮到半個背都被什麽有形又無形的物體緊緊的扒住了,如同浸了水的雨衣,冰涼透骨。

男孩神色緊張的不斷用木針刺那李李覺得不能去看的女人,夢中的尖叫也一聲比一聲凄厲,充滿了痛苦的絕望和不舍得怨念,那樣恐怖的叫聲雖是夢中卻也讓李李害怕起來,抖着手急躁的奪過那根嘗長針,雙手抓了自己往後上方刺着,每刺一下都升起一個更加恐怖的叫聲,肌膚也被越扒越緊,李李在絕望中想到了關鍵的所在,大叫“這樣不行!你快把那蠟燭點了!”

男孩沖過去點起了白蠟燭,刹時滿室柔光,肌膚的緊繃感即刻消失了,隻是有很響的“哐”的一聲似是有什麽硬質的東西落在了地下,但是李李和男孩不敢看,馬上沖出了房間。他們在夢中居然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樣去找了老師,那是個年輕但是面色晦暗的女人,她苛責的瞪着李李,用手帕包着一件物事遞到他們眼前,裏面有鮮紅的液體滴下。李李抖着小手害怕的打開了手帕,奇怪的是裏面并沒有和那液體有關的可怕的東西,隻是一個穿着白色小襖的人偶娃娃,梳着兩個發髻很可愛的樣子,閉着眼睛在睡覺,可能是因爲剛才落在地上所以髒兮兮的。

李李愛憐的抓起娃娃的兩手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胸前,眼角卻掃到了手帕下老師的枯骨,她震驚的擡起頭看着那個年輕的女人,對方也正盯着她笑,面孔晦暗的像剛從墳墓裏鑽出來。李李整顆心都顫抖了起來。男孩已經不見了,隻有她和那個女人。她感覺有人在扯她胸前的衣服,低頭一看,就在離眼睛很近的地方,赫然是那個娃娃刀子般猙獰得意的笑容,娃娃的眼睛已經睜開了,怨毒的,隻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

李李聽到幼年的自己在夢中縱聲尖叫。翻了個身,醒了。

堂屋裏吵成一片,時不時冒出一兩個高聲,卻是參雜不清的男人的聲音,間或有明日香中文混着日文氣急敗壞的争風相對,紅葉也在急急的說話卻是李李聽不明白的方言。再聽的久些,李李似乎終于有點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做那樣的夢,迷蒙混沌的心裏突然有無名火燒。于是一把拉開耳房的門,發出了完全清醒時絕無可能發出的吼叫:

“吵什麽啊!大中午的!統!統!給!我!清!靜!點!——”

聲音蕩出去,又蕩回來,如同神邸射出的箭刺破了堂屋凝滞的氣流,擾亂了庭院裏聲音的傳遞,那個“點”字重疊了無數次,碎裂成無數片,好似有誰在空間的某個高度上撒了層浮灰,正沙沙沙沙的落下。

李李拉開門就看清楚外面的情景,看清楚外面的情景她也就清醒了。無奈的是,打滾的舌尖執行的是迷糊的大腦所發出得指令,而打個激靈清醒的神經卻沒有辦法反應的更快。她隻得皺着眉頭瞪着眼睛郁悶的聽那自己制造的回聲。每次都是這樣,李李想。每次都是這樣,以最差的狀态用最尴尬的方式面對最多眼睛。

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呢?從堂屋到格子門,從格子門到庭院,從庭院到大門,盯着她的眼睛從她的視野之中一直到她的視野之外。既有年過花甲的老人,也有半人來高的孩童,既有黝黑結實的漢子,也有年青水靈的婦人。在堂屋的正中,紅葉和明日香也在看着她,紅葉的眼睛溫柔澄淨隻是帶着深深的焦慮,但是明日香的眼神卻已經像出鞘的日本軍刀,在這光線凄迷的老式建築中,雪亮。

隻是這一掃眼的工夫,人群中已經有誰回過神來,隻聽他“嘿”的一聲,然後說了句方言。李李雖然聽不懂這南方調子,卻也聽得出那油滑的語氣與其中的嘲弄,看得見紅葉微微皺起的眉頭。随着那句說辭,愕然的衆人跟着哄堂大笑起來,投向她的目光帶上了别樣的神情,那李李太熟悉的神情:是種居高臨下的鄙視與嘲弄,是淺薄的強者自以爲勝券在握的得意,是無聊許久的貴族對于死刑犯的尊嚴最後惡毒的戲耍。

本被紅葉架着胳膊的一個年輕人抽出手來指着紅葉的鼻尖,用李李聽來帶着奇異調子的普通話大聲說:“想不到你小子還挺能幹的嘛!原來房間裏還藏了一個的唆!”說完跟邊上的那群擠眉弄眼狂笑不止。各種污言穢語在猥瑣的笑聲中載沉載浮,紅葉清冽的聲音宛若飄零于這污水中的花瓣:“不,請别這麽說,她們兩位是我請來的客人,遠道而來的,也算是我們村子的……”

“什麽客人!哈哈,還是兩日本妞,我聽說日本女人特别那個啥……對了,她們管這馬子事叫什麽來着?哦!援助交際!援助交際!”

“這樣說太失禮了!這兩位小姐雖然年輕,但是已經是業界備受尊敬的除魔師。怎麽樣都好,請不要再侮辱她們!”

“那種職業當然是越年輕越好了!尤其是這個丫頭,又年輕又風騷……”

李李覺得現在的情景就像是一幅油畫,而卓爾不群的紅葉和明豔照人的明日香就是畫的主角,是兩棵奇異的樹,不幸的是,現在這兩棵樹的四周圍滿了黑壓壓的蝗蟲,步步逼近,攀爬侵蝕,掠食者已經欺上了紅葉的手臂,而他兀在護着明日香苦苦支撐。

李李在這嘲笑聲中在人群的縫隙裏,慢慢的走到明日香的身邊。

那群人中有個三十左右的男人,一直蹲在紅葉的身前,李李知道他是在看明日香短裙下的腿,或者,他想能看到其實更多。當第一聲露骨的侮辱浮出驚愕的寂靜,那個男人也曾微眯起一雙眼睛在李李的臉上身上掃來掃去,但是當他的視線對上李李的眼睛時,他沒能堅持的太久,李李将他從放肆到驚愕再到狼狽逃竄的神情都看在眼裏。她的眼珠大如嬰兒,但是卻漆黑幽深如一汪古井。與明日香雪亮的似軍刀般的眼睛不同,李李的眼睛在這個時候總是暗下去直至收斂起所有的神光,成了可以湮滅一切生靈的沼澤。喜歡我這雙眼睛的人并沒有太多呢,李李在心中冷笑。

她輕輕拉住明日香的手,低頭附耳說:“阿香,看在紅葉這麽努力的份上。”

許久,明日香猛的眨了下眼睛,眩目的刀光一閃而熄重回鞘中,她說:“看在紅葉君這麽努力的份上,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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