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等盧楓開口,鄭允浩便是一聲曆喝。
之前鄭允浩可是在盧楓面前打了包票,說是隻要廣搜隊出馬,監視一個樸安旭不要太容易。
倒不是鄭允浩真的對盧楓言聽計從,恰恰相反,鄭允浩一直看不上特調科的人,包括盧楓。
眼見盧楓在案情分析方面露了一手,他便想在其他方面找會場子,跟蹤監視本就是廣搜隊的強項,他自然想露一手,壓一壓盧楓的氣焰。
可是原本想要露臉,現在卻把屁股露出來了,鄭允浩哪裏還能坐得住?
鄭允浩一直受金系長栽培,俨然就是金系長選定的接班人,在廣搜隊裏威信很高,尤其現在金系長不在,廣搜隊實際上就是以鄭允浩馬首是瞻。
此刻見鄭允浩紅了脖子,具思恒這樣的年輕人哪裏頂得住?
“噗通”一聲,具思恒竟然雙腿一軟,跪了下來,緊接着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我們接了上一班師兄的崗,繼續監視跟蹤樸安旭,他正前往這附近的一家小酒館。
原本應該有兩組人負責跟蹤,可當時他已經喝了不少酒,好像快要醉倒,我們就覺得不用這麽多警力,正好那會兒又接到通知,要抽人到這裏集合,所以我們便撤了一組人趕過來。
剩下我和另一位師兄繼續在酒館監視,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喝酒,不一會兒就醉倒了,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因爲他是特調科的人,熟悉我們的面孔,爲了避免暴露身份,我們離得比較遠,也不敢上去查看究竟,隻是裝作酒客遠遠盯着他。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我和一起監視的那位師兄都不知不覺睡着了,等醒過來以後就……就……就發現樸安旭已經逃了。”
“你怎麽知道他是逃了?難道不能是被什麽人帶走了麽?”
聽完具思恒的話,鄭允浩目光一凝,狐疑地問。
具思恒道:“我們醒過來以後問過附近的人,他們都說十幾分鍾前看到醉倒的酒鬼突然醒了過來,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酒館,可是我們在附近都找遍了,也沒發現他的蹤影。”
“西八,你們怎麽會突然睡過去,是不是違反規定喝酒了?”
鄭允浩聽完更是火起,大聲罵到。
具思恒到底年輕,犯了錯之後又是害怕又是愧疚,這會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隻把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
“沒……沒有……絕對沒有,我們什麽東西都沒有吃,也沒喝過什麽,我發誓!”
鄭允浩見他的表情不似作僞,又問道:“酒館裏除了你們還有人睡過去嗎?”
具思恒想了想,搖頭道:“當時的環境很亂,我們沒有太注意,好像……好像沒有……”
“廢物,連這點事都拿不準,你們有什麽資格留在廣搜隊?!”
見他那副模樣,鄭允浩氣憤地翻了個白眼,口中喃喃道:“沒有吃喝什麽東西,那就不是被下藥,周圍如果沒人睡過去,也不是空氣的問題,那他們到底爲什麽會睡着?”
“現在調查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盧楓突然開口,所有人都朝他望來。
盧楓歎了口氣道:“看這間密室就知道,樸安旭已經留好了後手,分明就是早就計劃着脫身,以有心算無心,他們又怎麽能鬥得過一個從警快三十年的老刑警?”
廣搜隊的人雖然都被趕到了外面的刑房,可此時也都圍在門口關注着密室裏的情況,聽到盧楓竟然爲具思恒開脫都有些驚訝。
在他們看來,盧楓絕對是個心機深沉,冷血無情,爲了升遷不擇手段的家夥。
這種上司遇到出事自然會讓下面的人背鍋,沒想到這次跑了主犯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沒有怪到具思恒這個剛剛調到廣搜隊不久的小子身上,衆人不由得大爲驚奇。
鄭允浩也松了口氣,其實他會這樣責罵具思恒,也是害怕盧楓讓具思恒來當背鍋俠,現在見盧楓沒有這個意思,他便立刻借坡下驢,把話題岔開。
“樸安旭畏罪潛逃,我們可以立刻申請通緝他,他跑不了多遠。”
鄭允浩說。
盧楓搖了搖頭,皺着眉頭沉吟道:“我想不通的是他爲什麽要逃呢?”
鄭允浩詫異地看了盧楓一眼:“他作爲本案的主犯,意識到陰謀即将敗露自然會逃啊。”
盧楓掃了這間密室一眼,又搖了搖頭。
“現在還沒有證據能證明樸安旭就是本案的主犯,而且既然他有時間布置這間假密室,如果他真的是想畏罪潛逃,爲什麽不直接銷毀所有證據,還非要留下這間假密室來讓我們查呢?”
“假密室?”
鄭允浩不知道前因後果,聽到假密室三個字不由得驚訝起來。
盧楓不得不把事情大緻的來龍去脈給鄭允浩講了一遍,當鄭允浩聽說七星财團的事情,以及污水處理廠地下的秘密試驗室之後立刻也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如果最近的這幾起案子真的是樸安旭爲了複仇而實施的犯罪,那他一定已經做好了被繩之以法的心理準備。”
良久,鄭允浩突然說到。
“爲什麽這麽說?”
盧楓問到。
鄭允浩道:“樸安旭是警察,他之所以走上複仇之路是因爲哥哥蒙冤,他的複仇絕對不會是殺幾個人那麽簡單,隻有讓首爾變态吃人案真相大白才是完美的複仇!”
盧楓聞言一震,接口道:“所以他必須被繩之以法才能引起社會的關注,然後在那個時候公布真相,才能造成最大的沖擊,他的複仇計劃也才能完美!”
“沒錯!”
鄭允浩點頭道:“從這間密室裏的線索來看,樸安旭調查首爾變态吃人案整整二十年,他或許已經查到了關鍵線索,但是他越是調查就越是絕望,因爲那個案子牽動高層,即便他查到了真相也無法翻案。”
盧楓點了點頭,接口道:“所以他才會制定出這樣一個計劃,通過模仿犯罪重新讓二十年前的案子走上台前。
然後通過獻祭自己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等到高層無法再通過權利來掩蓋真相的時候,再一舉公布他掌握的所有真相完成絕殺,讓樸安哲沉冤得雪。”
鄭允浩點了點頭:“十有八九應該就是這樣。”
盧楓皺着眉頭,時而點頭,時而又搖頭,似乎還有什麽事情猶豫不決。
“你覺得還有什麽問題嗎?”
鄭允浩見他的模樣不解地問。
盧楓道:“這個推論似乎很靠近真相,但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鄭允浩皺眉道:“細節上自然還需要找到證據一一驗證,不過這個推論已經解釋了樸安旭爲什麽要脫身,因爲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做。”
“未完成的事情?他連假密室都已經安排好了,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完成呢?”
盧楓細細咀嚼着這幾個字,陷入了沉思。
其實之前他就已經想到了鄭允浩的推論,這個推論看似無懈可擊,而是幾乎是唯一說得通的理由,可是不知爲什麽,他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才一直猶豫不決。
“咦,你們看這裏的石灰是不是最近才刷上去的?”
這時,小金突然指着天花闆說到。
盧楓和鄭允浩同時擡頭,隻見天花闆和四周的牆壁有些不同,牆壁隻有混凝土毛坯,而天花闆上則是刷了一層白色的石灰。
盧楓神色微微一動,朗聲道:“去拿把鏟子把天花闆上的石灰鏟掉!”
話音剛落,門口立刻有人答應一聲,不一會兒便有人端着鏟子進來,幾下便把天花闆上的石灰全部鏟掉。
此時擡頭再看,衆人都是一愣,隻見天花闆上竟然用血紅色的油漆寫着幾個字:“這是一場戰争!”
那幾個字龍飛鳳舞,如同一把把匕首直刺人心,可以想見當初樸安旭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心中一定悲憤萬千,态度無比決絕。
看到這幾個字的一刹那,好似突然有道閃電劃過盧楓的腦海。
“我知道哪裏奇怪了,是态度!”
盧楓驚呼一聲。
衆人頓時朝他望來。
盧楓道:“剛才那個推論最大的問題就是受害者家屬的态度,以往出現這種案件,受害者家屬很可能會拉起橫幅到警察廳門口示威,可是這一次家屬們的态度太安靜了些。
尤其是安次長、宋副檢察長這樣的高官,面對子女身亡這種悲劇,他們的态度應該相當激烈才對,可是他們除了必要地向警察廳示威以外,居然保持了沉默!”
鄭允浩聞言愣了愣道:“是有些奇怪,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麽?”
盧楓道:“這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試想如果你是他們,子女被殺,二十年前的冤案即将被翻出來,高高在上的地位朝不保夕,這時你會怎麽做?”
鄭允浩道:“那還用說?當然是狗急跳牆啊,于情于理都要和兇手拼個魚死網破,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這就對了!”
盧楓點頭道:“可是他們卻幾乎什麽都沒有做,這說明了什麽?”
鄭允浩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暗道:“怎麽能叫什麽都沒有做,這不是把你派來了麽?”
盧楓不知道他心中腹诽,繼續說道:“之所以他們什麽都沒有做,不是他們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因爲一旦把這個案子渲染得衆怒難抑,二十年前的舊案就會被人翻出來,到時候可能就會被人找到突破口,所以他們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等待時機發起反撲。”
鄭允浩聽出了盧楓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樸安旭還有沒有得到首爾變态殺人案的證據?”
盧楓點頭道:“既然那幾位長官還能穩坐釣魚台,那麽至少樸安旭還沒能掌握決定性的證據。
但他一定已經掌握了拿到證據的方法,所以前面的幾起案件更像是示威,目的是逼那幾位長官坐不住,自己把證據送上門。”
“你确定他們會自動把證據送上門?”
鄭允浩懷疑地問。
盧楓道:“雖然我不知道樸安旭到底有什麽打算,但他既然把這個複仇計劃看作一場戰争,那麽不到你死我活是不會罷休的。”
鄭允浩悚然一驚:“這麽說來樸安旭逃走是爲了繼續作案,逼那幾位長官露出破綻,好讓他掌握首爾變态吃人案的鐵證?!”
盧楓面沉似水地點頭道:“沒錯,隻要一天得不到他想要的證據,他就會繼續作案,甚至把事情鬧得更大。”
鄭允浩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而且他現在被你盯上了,隻會更加變本加厲,因爲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我們必須盡快抓住他,不然還會有更多的人遇害!”
盧楓斬釘截鐵地說。
鄭允浩苦笑:“他可是當了快三十年的老刑警,這一次逃出生天,又要去哪裏抓他?”
盧楓想了想,朗聲道:“拿張首爾市區的地圖來!”
門口圍觀的廣搜隊刑警們這次是親眼見證盧楓推理案情,再次被他敏捷而缜密的思維震撼,此刻聽他一說,立刻便有人從剛才撕下來的諸多線索中刨出一張首爾地圖遞了過來。
盧楓接過地圖看了看,突然指着城北的一塊區域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這附近發生過什麽怪事,或者離奇、不符合常理的事?”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這時,具思恒突然顫顫巍巍地道:“我聽說過一件事,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鄭允浩:“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别吞吞吐吐的!”
具思恒點了點頭道:“我是上個月才調到特調科的,之前一直在北城警署,聽巡邏的師兄們說幾個月前,有個流浪漢來報案,說是在漢江花園的一棟廢棄别墅裏發現了很多會動的幹屍。”
鄭允浩眉頭一皺:“會動的幹屍?這種事我怎麽不知道?”
具思恒道:“因爲根本就沒有這事,呃……我的意思是,師兄們趕到流浪漢所說的那棟别墅時,裏面根本沒有什麽幹屍。
後來才發現那流浪漢神志不清,像是被什麽東西吓傻了,師兄們說他可能是出現了幻覺才來報假案的,于是這件事就成了北城警署的一個笑話。”
“那棟别墅的位置在哪?”
盧楓凝重地問。
具思恒走到地圖前指了指,位置剛好就在盧楓所指的那個區域附近。
盧楓重重一拍地圖道:“猜對了,那個流浪漢現在在哪?”
具思恒道:“聽說好像是托附近的精神病院暫時收容了,具體的情況我還得去問問。”
盧楓道:“你現在立刻去問,不,我們一起去,盡快找到這個流浪漢,他很可能看見了樸安旭的計劃!”
具思恒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就在這時另一個刑警沖了進來。
“盧科長,鄭警官,不……不好了,兄弟們在下水道裏發現了幹屍……會動的幹屍,一大群會動的幹屍!”
那位刑警一臉驚恐,說話斷斷續續,似乎被吓得不輕。
聞言,盧楓和鄭允浩對視一眼,顯然都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畢竟這次的目擊者不是神志不清的流浪漢,而是廣搜隊的刑警,也就是說,這個世上竟然真的有會動的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