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0.9 賈琏近況、子騰死局
北直隸,通州知府衙門,後宅書房。
“嘭——”房門被粗暴的推開,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讓書房内原本有些靡靡的氣氛一掃而空。
雖然這裏名義上是“書房”,但賈琏幹的事情卻和“讀書”沒有絲毫關系,就在這所占地三大間的東廂房内,周圍一排排書架、上千冊各類書籍之間,也擺着其他東西。
南側窗台下,一張名貴的書桌再加上靠背太師椅擺放整齊,但書桌上空蕩蕩的,啥書都沒有,硯台内的墨迹都幹涸很久了;正對門的桌子上則是四個菜、一壺酒,看起來吃了不少。
最後是書房西側,被兩塊屏風擋住的是一張休息用的小床,隻是從半透明式蜀錦刺繡屏風上透出了三道正在“忙碌”身影,以及令人浮想聯翩的聲音。
“賈老二,你到底想幹什麽?”破門而入的王熙鳳憤怒的吼道,“如今元春妹妹封了賢德妃,家裏正是需要銀子打點、争臉面的時候,你竟然一毛不拔?
還有,這次老祖宗派過來送信的是賴管家,你也讓人打了出去,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孝道孝心?你就不怕老祖宗向皇後上折子......”
“啪!”一隻繡花鞋從屏風後面飛出來,正好砸在王熙鳳眼前不遠處,也讓她氣的臉色發白,緊接着就是賈琏冷漠的聲音,“怎麽,你不去給你那快死的爹籌銀子,到我這裏幹什麽?”
“你——”哪怕是早已知道夫妻情絕,王熙鳳還是被氣的流下了眼淚,胸口不斷起伏卻毫無辦法。
“你要是想認那位老祖宗,就自己滾回京城,我這裏不攔着。”屏風後有兩道人影起來,其中一個幫着另一個整理衣物,半天賈琏終于衣服散漫的出來。
“賈老二,那畢竟是榮國府......”王熙鳳強忍着情緒,還想繼續勸說。
“我在的地方,才是榮國府,那邊是金陵賈氏旁支,隻不過有個老不死的還在,這才留着他們,左右不過是十年八年罷了。”賈琏冷漠的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元春妹妹封妃,畢竟是整個賈家的大事,我們就算是有想法,可如今她被天家擡舉,自然也是我們的榮耀,特别是天家開恩,語序妃嫔省親,此乃亘古未有之......”王熙鳳勉強說道。
“你們王家,果然如衛兄弟所說,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眼界。”賈琏無奈的搖了搖頭,表情充滿了失望,“鳳兒,我給過你機會的,可是你到現在都沒長進。
元春之所以能夠封妃,不是什麽賈家的榮耀,而是她被永正當成是武勳的代表推出來,其實原本不可能是元春,隻不過武勳方面根本無人響應,這才到了她身上。
一個二十六歲的婦人,永正真要是看得上早就擡舉了,現在才擡舉不是因爲喜歡,隻不過是他需要找個人站在前面罷了,根本無所謂是誰。
現在她能作爲武勳的代表被擡舉,一旦永正發現她毫無意義的時候,自然也能把她打入地獄,左右也就兩三年的功夫罷了,你會看到的。”
“你說的太......”王熙鳳明顯被吓住了,“賈老二,我還不知道你?這些東西是你能想出來的?又是衛家那個小子對吧?”
“還有你爹,現在已經到九邊哪座軍鎮了?”賈琏沒有接話,他這些年其實和衛旭一直保持聯系,以他的能力,理解就不錯了,讓他想出來那真是難爲他了。
“大同。”王熙鳳意識到這是在提醒她,語氣也平和了很多。
“那裏雖然名義上是邊軍重鎮,但實際上曆任大同總兵都是北靜王府的人,而北靜王府真正的核心,一直都在太原,北靜王爺一年有一大半在那裏。
大同鎮的兵馬,名義上确實不歸北靜王爺管轄,但天下皆知,那裏其實也是鎮北軍的地方,甚至大同鎮各級軍官将佐,同樣是參加鎮北軍内部流通的。
你爹名義上查的是大同府的東西,但隻要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其實不過是永正遞出去的一把刀,目标正是四大邊軍,做法則是從外圍撕開口子。
大同府就是鎮北軍的口子,就好像鎮東軍常駐山海關,但遼東、薊州和宣府三鎮,其實都是東平王爺的人,可是前些日子,你爹死咬薊州鎮總兵。
結果如何?朝廷那邊明知道有問題,卻還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最後落得個斥責、罰俸了事,可是你爹那裏就沒這麽簡單了,整個九邊已經不再接待了對吧?”
“我爹也是爲朝廷辦事......”哪怕是王熙鳳再傻,也知道這裏面問題有多嚴重。
“朝廷?”賈琏一臉的諷刺,“武勳一脈與國同休,隻要不是謀反根本無人能動,這是曆朝曆代的規矩,可是永正呢?我爹是怎麽死的,你不會忘了吧?
你爹想動薊州鎮,可是卻不想想,那是永正能動得了的嗎?一條放出去的瘋狗,卻連目标都分不清,怕是連永正那邊都不想搭理了吧?
堂堂九省統制,好歹也是挂着王命旗牌的人,落得個行走九邊諸鎮無人搭理的下場,連朝廷自己的驿站都不敢接待,一百多人的儀仗随員,愣是需要自己花銀子養着。
都被逼到了這份上,你可看到朝廷伸手,哪怕是拉上一把,哪怕是送些銀子過去?也就你和京城同樣出身王家的二房蠢婦才看不明白,巴巴地還在送銀子。
就是你在金陵那位姨媽,雪字号行銷天下,‘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名号如今四海公認,可曾送過一文錢?别忘了,你可是還有一位表妹,在衛家後宅正得寵呢。”
“薛家姑母畢竟是......”王熙鳳被怼的完全說不出話,也隻能結結巴巴卻毫無意義的的繼續反駁。
“如今已經是永正十六年的八月底,我記得你爹是永正十二年的下半年出發的,如今已經在北疆遊逛了四年多,或者說是擔任九邊統制四年多,可曾有何收獲?
别忘了,這九省統制也好,還是各級官吏也罷,一般都是三到四年一任,六年就是上限了,他現在應該在永正那邊失去意義了吧?”賈琏繼續諷刺。
“賈老二,他是我爹,你的嶽父啊!”王熙鳳這些年被賈琏一再教育,怎麽可能連這些都聽不懂,“賈府可是武勳之首,隻要你......”
“早就不是了!”賈琏無力的癱在了椅子上,“榮國府最後一位公認的武勳之首,是我爹,如今究竟是牛家還是柳家,仍然沒分出勝負,但未來肯定是金陵衛家!”
與原著不同,現在的賈琏雖然能力上提升很有限,但眼界和見識卻不是以前能比的,一方面是賈赦臨死前給他一年多的武勳第一公子教育,再就是衛旭這些年一直沒中斷的聯系。
衛旭後院的妹子裏,畢竟有三個無論如何也和賈府脫不開關系,因此他雖然一直對榮國府興趣缺缺,但始終保留了一條線,那就是賈琏。
但凡是碰上了較大事情,他都會把問題從表象到内裏再到根基精細的梳理、分析一遍,然後給賈琏送過去,讓這位纨绔子弟不至于因爲某些表象分了心、變了卦。
這其實沒啥卵用,但好歹給三個妹子面子上留了點兒,平日裏雙方一直都有節禮、來往,當然也沒忘了賈府老太太那一份,省得背上了“不孝”的名頭。
别忘了,當年賈敏嫁給林如海的時候,頂的可是“榮國府大小姐”的名号,這與賈元春冒名的“大小姐”可不是一回事,三個妹子與榮國府嫡傳繼承人賈琏來往完全理直氣壯。
王熙鳳則正好反過來了,她是在賈赦還活着的時候進的賈府,那時候根本沒人在乎他爹王子騰;如今賈赦已死,但王子騰早在衛旭的“幫助”下牢牢戴上了“武勳叛徒”的帽子。
因此,這對夫妻的感情因爲利益的完全對立加上地位的基本持平,早已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平時基本上是王熙鳳住後宅,賈琏在書房。
之所以沒寫休書,根本原因是王子騰還在,但現在的情況下,哪怕是王熙鳳都能想出來,一旦王子騰出了什麽岔子,她頭上“榮國府少夫人”的帽子也就差不多該丢了。
“鏈二——”王熙鳳哭着跪在了地上,抱着賈琏雙腿不斷流淚。
“你——”賈琏氣的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沒狠下心,“二姐,你把我床頭櫃子裏那一疊信拿過來。”
“又是衛家那小子?他——”王熙鳳明顯被觸動了神經,不滿的擡起頭抱怨。
“啪——”賈琏毫不客氣的一個耳光扇了過去,“你最好長點兒眼,人家一個實職武侯,别說是你,就是你爹見了也得先行禮!”
“賈老二,你敢打我!”王熙鳳痛苦的捂着臉摔在地上,仍然沒看出根本問題。
“這是我一個多月前收到的信,你看看吧,人家早就分析過了,你爹要想不死,隻有這一條路。”賈琏根本連搭理她都懶得動,從尤二姐手裏接過信就遞過去。
“你——”結果王熙鳳再次被氣到了,她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