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溫泉池煙霧萦繞，酒井花青和安琪一邊聊着，一邊看着上了線的衆人。

他們都閉着眼睛，平靜的面容像睡着過去，所戴頭盔的指示燈平穩地閃爍着綠光。

時間已過了有一陣子，她們倆聊了一會演員系，但安琪覺得那不是自己的路。

“酒井小姐，你去過心靈網絡嗎？”安琪這時又問道，之前不太熟，不好意思問。

“去過，我也有參加過心網戰鬥的……”酒井花青說得倒自然，雖然說出來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她邊說邊用木水瓢勺着熱水往禾桑的肩背澆下。

顧禾的半截後背露出水面，也露出半片的大聖刺青。

安琪挪了幾步擠過去，伸手撫了撫他的刺青，“真好看。”

酒井花青張口想說什麽，還是沒說，趁禾桑上線這樣摸他，不太好吧。

但安琪也沒摸什麽不能摸的地方，轉而去比量洛娜，比量伊麗莎白，比量薇薇安。

都沒有碰着，她再着實地碰碰自己的，“我感覺我還有生長的空間。”

這下，飄浮在溫泉水中的大杯杯發出激動的聲音：“杯杯，好多的杯杯！”

酒井花青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麽叫住安琪，還被她帶動得也看了看自己的，比大不足，比小有餘，應該還可以……

這時候安琪又移到顧禾的前面，正伸出手。

突然，他頭盔的指示燈閃得更快了，顧禾突然睜開眼睛，隻見安琪就在面前伸着手，不由被吓一跳，“啊！”

安琪擡手往紫發撫了撫，酒井花青頓時呼道：“禾桑，情況還好嗎？”

“呃……”顧禾環顧左右，看看自己，大褲衩還在，總感覺好像沒有安全感。

不用他作答，其他人相繼地下線回來，伊麗莎白，洛娜，薇薇安，千葉又再移魂來了，最後的是酒井修吉，一回來就喝酒歎道：“不過瘾呐。”

酒井花青見全員回歸，這才松掉一口氣，問起是什麽戰況。

衆人就交給她哥哥這個最懂講故事的人來說，酒井修吉講得繪聲繪色，酒井花青聽得激動：“那太棒了，林桑、禾桑和大家都好厲害啊。”

“這回小禾真沒做什麽。”酒井修吉叫道，“還沒有我出力多。”

但最主要還是林賽，在于他的新程序。

能把别人拉進心靈網絡預設網址，伊麗莎白都不清楚這樣的程序，薇薇安同爲操縱師也不知道，這隻能是個極爲罕見的程序，甚至是新程序。

“阿賽有辦法搞到的。”酒井修吉倒不意外，完全出于對阿賽的信心，“他門路多，又會搞，在東土街混過，在大房子區也混過，彩音小姐和老範更清楚。”

聽到東土街，顧禾就要問清楚點，但酒井修吉也說不上來，讓他們回頭自己問。

好吧。顧禾想着，這下暫時不用爲操縱師源代碼發愁了，爲其他人操心吧。

千葉小姐也快要三程序了，呃好像薇薇安也是。

與此同時，安琪聽得既對林賽感興趣，又在沉思，喃喃了幾遍：“奇恰啤酒……”

“我要喝！”大杯杯躁動地叫起來，在溫泉中震動飄浮着，“人最喜歡喝奇恰啤酒了，每個人都在喝，奇物沒有奇物啤酒，人有奇恰啤酒，我喝了就是人了。”

“我們的人類用戶最懂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劍寶發出平靜的電子合成音，“我敢肯定，如果大杯杯你再不閉嘴，也會建立在你的痛苦上。”

顧禾正要喝斥威脅大杯杯呢，頓住了……

衆人幾乎都被逗笑，洛娜翻白眼地嘟囔：“我的大牛牛怎麽就沒這麽聰明呢。”

“今晚正式開始泡溫泉！”酒井修吉高呼一聲，“花青，去拿點酒菜回來。”

酒井花青頓時幾乎在池中跺腳，“我又不是侍應……”如果是禾桑叫的，她會高興樂意，但自家哥哥使喚，就是不爽。

伊麗莎白也在笑，但笑得很牽強。

她不斷想着剛才的景象，想着這整個事情，是救出了倉庫内的一批少女，還有剩下的呢，其它地方的呢？她無法轉頭就放下來。

隻是這樣而已嗎，隻能做到這麽點嗎，還需要多久才能做到更多……

現在林賽他們做不了，天使師兄做不了，大師又是世外高人，下着大師棋局。

但她有機會，她必須做上更多，英雄誓約不是說說就算。

伊麗莎白心緒淩亂，已經沒什麽心情再泡溫泉，但現在自己急着走的話，其他人也會被掃興，可能今晚就這麽散場。

“我去拿酒菜吧。”她起身上了小庭院的地面走去，也是想自己靜一靜。

顧禾早已注意到伊麗莎白情緒低落，今天叫她來本來是想她放松的。

伊麗莎白是個共情能力非常高的人，頭号特障人，歌舞伎町的街鼠生存狀況才有點好轉，但爛泥塘的見聞就讓她很痛苦無力，現在又來奇恰啤酒。

“我去幫忙。”他也就起身跟去想安慰鵝幾句，千葉在腦中說：“她在責怪自己。”

“瞎操心。”洛娜趴在池子邊沒動，“伊麗莎白-斯特林不需要别人救。”

顧禾還是跟了上去，與伊麗莎白一起走出院子來到溫泉屋的木走廊。

“師兄我沒事。”她說，“我不想顯得虛僞，我真想做到更多，也是爲了讓自己好受吧，但我沒那麽容易好受。”

“伊麗莎白。”顧禾輕歎一口氣，亦是有感而發：“我在這裏是越活越明白了。

“在流光城，你要留意着痛苦，要擁抱痛苦，但不要深擁，因爲這裏的痛苦太多而且太深了，我們都隻是人，沒人能承受那麽多，那會讓你掉進深淵走不出來的。

“在苦中作樂這一塊，我們都得向街狗學習，那樣才能活下去，抗争下去。”

千葉也在聽着，這時在腦海裏說道：說得真好，不愧是牛郎。

顧禾真想問，爲什麽一定要強調牛郎啊。

“天使，謝謝……”伊麗莎白凝着藍色眼眸，“是你還是千葉小姐在說？”

“不是我。”千葉出聲道。

“我會的。”伊麗莎白又說，“我會記住你這番話。”

【牛郎值程序進度條：三檔90%，↑80%】

顧禾真的一驚，一下幾乎升了一檔，不愧是鵝。

因爲有一陣子沒怎麽薅鵝毛，他都幾乎忘了，最好薅的是這頭鵝啊。

當下，他們出去溫泉屋的餐室拿了兩盤酒菜回來，又下到溫泉池裏繼續泡，酒井修吉高呼雀躍，衆人的笑聲都多了起來。

顧禾以酒井修吉爲對象，用觸手給大家表演了一番搔豬奇人的搓背本領，把這個酒鬼舒服得嚎嚎叫。

他的牛郎值因此上升到四檔15%，接着給薇薇安、酒井花青都搓了背，牛郎值漲到四檔95%，安琪也要試試，一舉突破到五檔10%。

“不了，不了。”伊麗莎白笑着搖頭，“我看着你們就好。”

“我也不要。”洛娜語氣幹脆利落。

“我要，我要！”大杯杯叫嚷着，“用大杯杯搓背！”

顧禾感到不怎麽友善的目光，連忙道：“它是說用它，它這個大杯杯，不是别的。”

但因爲它這句話，他和大杯杯還是都感受到了痛苦。

夜色更深，衆人泡得、鬧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更衣走人。

似乎玩得還不夠盡興，洛娜提議去摔角幫看摔角，反正紅雨之家就在旁邊，順路。

一行人結賬離開早榮溫泉屋，叫上朱蒂等安保人員，一同駕車前去大倉庫。

劍寶見到了大牛牛，隻說了一句話：“有你出現的馬路，車禍發生率上升100%。”

讓顧禾失望的是，大牛牛雖然也沖劍寶發出嘭嘭聲響，卻沒罵“撞死你個王八蛋”。

衆人先去了紅雨之家，看看沒事兒，就前去位于旁邊不遠的摔角幫大倉庫。

從倉庫外的停車場到倉庫裏的擂台邊，都是人聲鼎沸，擁擠喧雜，街狗們甯願睡街，也要攢錢花上幾千塊買門票進去。

顧禾第一次來的時候還不太理解，現在卻不同。

大夥兒需要那種力量，白色倉庫禁锢着人，但這個大倉庫釋放着人的力量。

倉庫上空的機械雨棚打開了，微微的夜雨落下，與倉庫内四面上空的各種霓虹招牌的絢光一起落在擂台上，映着那兩位衣着怪異的摔角手。

【大橋姬VS力士塔贊】

擂台上還有街頭搖滾樂隊的咆哮嘶吼，擂台邊圍滿了激昂沸騰的觀衆們。

當大橋姬把力士塔贊推摔到了帶刺鐵絲電網的擂台護欄上，引爆起了一片電光火花，力士塔贊被刺得皮開肉爛，被電得頭發炸起。

全場都瘋狂起來了，人們跟着齊聲大叫：“爆破！”

“大橋姬！”顧禾也大吼出聲，洛娜抄起一張折疊椅要砸上擂台，但扔出去之前，椅背掃中了旁邊的他。

酒井花青，酒井修吉，薇薇安，拍掌的拍掌，揮拳的揮拳。

“爆破！”伊麗莎白同樣在咆哮着、叫喊着，就差跳上擂台去打架。

活下去，抗争下去，這座城市有很多人都在抗争。

抗争不是爲了喝上奇恰啤酒，而是讓更多人能喝豬肉湯。

安琪看着擂台上的摔角，聽着周圍的呐喊，神經在加速，熱血正在沸騰。

她知道了，知道自己要走什麽路。

英雄，玩偶，演員，獵人，操縱師，編造家……這些都不是她的路。

她安琪-斯特林，就要這樣的爆破，爆裂，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