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好的菜很快上桌。
江則柏拿起筷子,擠出抹笑招呼江宴吃。
江宴沒動,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有話就直說吧。”事到如今,他已經連個“爸”字都懶得叫了。
江則柏心頭一陣難堪和不快掠過,可想到今天來的目的,他還是咽下了這口氣,看了看江宴的表情,放下筷子,試探着開口道,“阿宴,以前爸爸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我今天來,是想向你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諒爸爸。”
江宴挑了挑眉梢,嘴角一抹冷淡的嘲諷,“是嗎?哪裏做得不好了?”
江則柏一怔,看着江宴眼底不加掩飾的譏诮,心口就是一堵。
哪裏做得不好?
難不成還真要他一樁樁一件件在這裏做自我反省不成?不管怎麽樣,他到底是他爸!如果沒有他,他根本就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
他臉上笑意微微沉了沉,“阿宴,你到底還是姓江……”
江宴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原來你今天過來,是讓我改姓的?”
江則柏差點被他嗆得吐血。
這小兔崽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隻是,想到來時梁媛的叮囑,他到底沒有翻臉,尬笑一聲,“阿宴,我知道你在江家受了不少委屈。我這次找你出來,的确是誠心實意向你道歉的。”
“嗯,我知道了。”江宴看着他,不鹹不淡地回一句。
就這樣?
江則柏眼下肌肉都氣得抖了兩抖,深吸口氣,帶上點讨好的笑,繼續往下說,“要不,你以後還是住回來吧?華悅那邊,以前是你管的,管得也不錯,以後還是交給你繼續管。你覺得怎麽樣?”
“哦?我管華悅,那江宣怎麽辦?”江宴曲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桌面,語氣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他,還是讓他還是回去管文旅比較合适。”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宴怎麽可能還聽不出江則柏今天的來意?嘴角譏諷更甚,慢條斯理地撩眼望他一眼,“華悅上個季度财報虧損嚴重,這是讓我去做接盤俠?”
自從程隐接手環亞後,對于剩下的華悅,他們并沒有任何手軟。在環亞和世紀文化的雙重夾擊下,華悅如今已陷入苟延殘喘的境地,若繼續運營下去,隻會是繼續燒錢而已。
這個時候,江則柏倒想起還有他這麽個兒子來了。
如果他回去接手,起碼,資金上他們不用再發愁。
可惜,他并不吃所謂的親情這一套。
聽江宴說得毫不留情面,江則柏終于有些惱了,沉了臉色,“江宴,做人還是留一線得好,就算不談親情,隻是生意。商場上,保不齊什麽時候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
江宴冷冷打量了他兩眼,徑直起身,“那就等你什麽時候東山再起時再來找我談吧。”
說着,轉身離開,再沒看江則柏一眼。
江則柏看着他甩門而去的身影,氣得臉色鐵青,連罵了幾聲“孽子”也沒消氣,想到一天天走下坡路的公司,心頭被壓得一陣喘不過氣來。
雖然不想承認,可他到底還是後悔了。
要是他以前能好好對這個兒子,何止于現在拉下臉還要受氣?
這之後,華悅旗下藝人接連出走,市場份額不斷萎縮,到最後,不得不關閉了大半業務,靠着一些二三線藝人垂死掙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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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夕拍完第二部電影後已是十月,便也沒急着接戲,在家休息了一陣。
過完年,季青臨和蘇錦夏那邊有喜訊傳來。
兩人的婚禮時間已經定下,就在三月十二日,據說是她第一次上季青臨課的日子。
蘇錦夏邀請了阮朝夕和向安然做伴娘,兩人欣然答應。
正好阮朝夕這段時間沒太多行程,便陪着蘇錦夏一起準備婚禮的諸多流程,一天下來,居然比拍戲還累。
回到家,她往沙發上一癱就不想動了。
江宴走到她身後給她按着肩膀,“這麽累?”
阮朝夕點一點頭,閉上眼睛享受他的按摩,“我也沒想到結個婚這麽累。”
江宴眸光動了動,溫聲道,“以後我們結婚,這些事,我來安排。”
阮朝夕睜開眼,看着他抿唇笑,“婚紗你也能幫新娘試?”
“我可以幫你挑好。”江宴答得溫柔。
阮朝夕看了他兩眼,突然問,“阿宴,你是不是也想結婚了?”
江宴給她按肩膀的手頓了頓,凝視着她的眼睛,“我早就想娶了,就看……你什麽時候想嫁了?”
阮朝夕抿唇一笑,“起碼,等夏夏的婚禮結束再說吧,我現在可沒有精力再去籌備自己的婚禮。”
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答關于結婚的問題,江宴心中一喜,開始盤算起求婚的事宜來。
很快到了三月十二日這天。
原本蘇錦夏屬意戶外婚禮,可京城最近還處在乍暖還寒的時候,要穿着薄薄的婚紗在戶外站那麽久,想想就覺得美麗凍人,季青臨不忍心蘇錦夏受凍,替她找了個很漂亮的教堂,蘇錦夏一見就喜歡上了,便把婚禮地點改在了教堂舉行。
阮朝夕和向安然在化妝室陪着蘇錦夏。
她已經化好了妝換好了婚紗,整個人美得不可方物。
向安然在一旁感慨,“都說結婚是女人最美的時候,我現在真是信了。”
阮朝夕看向她笑着打趣,“怎麽樣?既然羨慕,要不你跟程隐的婚事也提上日程算了?”
向安然潇灑地捋了捋頭發,“我還想再玩玩呢。再說了,要提上日程,也該是你和江宴先啊,總不能被我彎道超車了吧。”
阮朝夕笑,“我不介意被彎道超車啊。”
“我看你們家江宴介意。”
“就是。”蘇錦夏在一旁附和,“不過我怎麽也沒想到,我們仨當中,居然是我先結婚。”
三人說說笑笑了一會,蘇錦夏的緊張情緒也緩和過來。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
抛捧花的時候,阮朝夕本沒打算上前湊熱鬧,可看着看台下江宴巴巴的眼神,無奈抿唇,也走下了台。
向安然見她過來了,笑着起哄,示意大家把捧花給她。
不想,天算不如人算,她本來打算把捧花頂給阮朝夕的,沒想到不小心直接握住了,等她反應過來準備脫手時,阮朝夕已經笑着過來恭喜她了。
她隻得紅着臉,收下了大家的祝福。
季青臨的伴郎之一是季洛,另一個是季青臨的大學同學,長得也是文質彬彬,現在在一家上市公司做高管。
伴郎和伴娘被安排在同一桌,四人一起回到餐桌上時,季青臨的那位大學同學突然看向向安然,耳根微微有些紅,“向小姐,介意加個微信嗎?”
向安然一怔。
一旁的季洛聽到他的話,正要笑着打圓場,突然身後伸出一隻手,直接勾住了向安然的肩膀。
阮朝夕回頭一看,是程隐。
她笑笑,知趣地給程隐讓了個位置出來。
程隐将向安然摟在懷中,朝季青臨的大學同學一笑,語氣冷淡卻也不失禮數,“不好意思,她有男朋友了。”
季青臨大學同學愣了愣,隻能讪讪一笑,找了借口離開。
蘇錦夏也算半個娛樂圈人士,婚禮的消息一放出來,有不少媒體都找上了門。跟季青臨商量過後,她還是個幾家較大的媒體發了請柬。
既然有媒體在,少不了要拜托程隐和江宴去幫忙照顧一下。
向安然偷閑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剛把酒杯送到嘴邊,突然不受控制地幹嘔了一下。
“怎麽了?”阮朝夕聽到動靜朝她看去。
向安然搖搖頭,“沒什麽,可能昨天沒睡好。”
說着,剛要繼續喝,酒還沒入口,又是一陣惡心湧上,她忙放下酒杯,捂住嘴,“我去下洗手間。”
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阮朝夕微微蹙了蹙眉。
等了一會,阮朝夕心裏放心不下,正要去找她,向安然自己回來了。
“沒事吧?”阮朝夕關切問道。
向安然搖搖頭,“沒事沒事,别擔心。”看一眼一旁的酒杯,自嘲地笑笑,“看來今天是不能喝酒了。”
“安然。”阮朝夕叫她一聲,眸光閃了閃。
“怎麽啦?”向安然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笑問。
“你……有沒有可能是懷孕了?”阮朝夕壓低了聲音問。
聽到她這麽說,向安然一愣,半晌沒回過神來。
仔細想想,她這個月的大姨媽好像确實推遲了。而且往前倒推回去,一個多月前,她跟程隐興之所至,家裏的安全套卻用完了,當時想着自己是安全期,事後就沒有吃藥。
難道……就這麽一次,她就中招了?
阮朝夕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可能嗎?”
向安然回神,複雜地點點頭,“好像……是有可能。”
阮朝夕想了想,“等……晚上結束了,你去買個驗孕棒測一下?”
向安然吐一口濁氣,“也隻能這樣了。”
過了會,蘇錦夏和季青臨過來這桌敬酒,程隐和江宴也跟着過來了。向安然正要去拿酒杯,阮朝夕先她一步将杯子拿走了。
向安然怔了怔。
阮朝夕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現在情況特殊,最好别喝酒。
向安然無奈歎口氣,端起了一旁的果汁杯。
程隐喝得有點多了,又被同桌的人拉着在說話,沒注意到這個小細節。江宴因爲一直關注着阮朝夕,将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看一眼向安然,眼底劃過一抹意味深長。
婚禮結束,阮朝夕本想陪向安然去藥店,可看着教堂外裏三層外三層的記者媒體,瞬間就退卻了。
她要是被拍到出入藥店,媒體指不定又要亂寫了,她還是不要給向安然添麻煩了。可讓向安然一個人去,她又不放心。
想了想,拉住向安然,“我讓甯萌幫你去買吧。不然等下夏夏或者程隐問起你,我也不好怎麽說。”畢竟還沒确定,不好讓人空歡喜一場,所以兩人暫時還沒跟别人說。
“也好。”向安然點頭應下。
十五分鍾後。
向安然從洗手間隔間裏走了出來,一臉怔忡的表情。
阮朝夕着急上前,“怎麽樣?”
向安然把手裏的驗孕棒遞到她眼前。
看着上頭明顯的兩條杠,阮朝夕一愣,繼而露出歡喜的笑容,“真懷了?!太好了啊!”
向安然也如夢初醒似的,慢慢紅了眼眶。
雖然這個孩子來得在意料之外,可這一刻,她突然有種從天而降的幸福感。
晚上,知道向安然懷孕了的程隐愣是一晚上沒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小心翼翼帶着向安然去了醫院。
說來也巧,四月二日就是向安然的生日。
在生日宴上,程隐拿着碩大的鴿子蛋,直接向向安然求婚了。
也不知是不是懷孕了容易多愁善感,一向霸氣的向安然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看得一旁的阮朝夕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在場人人都替兩人高興,隻有江宴,高興之餘,卻又一臉郁卒。
明明他跟阮朝夕才是最先在一起的,到頭來,反倒成了最落後的那一個,怎麽想怎麽覺得不爽。
五月。
阮朝夕憑借電影《代号》中出演的戰地記者一角獲得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而在電影中戲份不算多的江宴,也憑其精湛的演技,獲得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消息一出來,粉絲都沸騰了。
當晚,港城文化中心燈火通明,場館外紅毯鋪地,衆星雲集。
作爲金像獎曆史上第一對雙提名的CP,阮朝夕和江宴一亮相,就受到了媒體記者的衆多追捧。
阮朝夕帶着自信的笑,挽着江宴上了紅毯。
難得地,江宴也挂上了淡淡的微笑,偶爾還會跟鏡頭打個招呼。
阮朝夕看在眼裏,不由生奇,“你今天心情很好?”
江宴笑,“跟你在一起,我哪天心情不好。”
阮朝夕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阿宴,你今天不會要在台上向我求婚吧?”
江宴一愣,看着阮朝夕瞪圓的眼睛,不由笑出聲,“昭昭終于想結婚了?”
“不是……”
“我知道。”江宴笑着打斷她的話,“求婚這麽私密的事,我不會拿到聚光燈下的。”
阮朝夕燦然一笑,“還是你了解我。”
頒獎禮上,毫無懸念的,兩人拿到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配角的獎項。
第二日。
蹲點在酒店門口的狗仔意外拍到阮朝夕和江宴天不亮就離開了酒店,一路跟蹤,發現兩人最後去了機場,并且,坐上了去洛杉矶的最早一班航班。
阮朝夕看着飛機窗外漸漸變小的一切,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她跟江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次她拍完一部戲後,兩人都會去國外度假一段時間,這樣既能放松身心,又能增進雙方感情。
這次是江宴提議,說是去洛杉矶故地重遊一下。
她确實已經好幾年沒回過洛杉矶了,難免有些小雀躍。
經過十二個小時的漫長飛行,飛機終于降落洛杉矶機場。
上了車,阮朝夕好奇,“你定了哪裏的酒店?”
江宴朝她笑笑,“到了就知道了。”
開了半個多鍾頭,阮朝夕正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突然覺得視野裏的風景好像漸漸變得熟悉起來。
她看着前方指示牌上的路名,怔了怔,突然扭頭看向江宴,“阿宴,你要帶我去哪裏?”
江宴還是笑而不語。
然而,阮朝夕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答案。
等到車子終于在一棟獨棟洋房前停下,看着車外熟悉的房子,阮朝夕忍不住捂住嘴,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心情。
江宴帶她來的,是她當年在洛杉矶住的那套房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房子的外觀似乎沒什麽變化,然而仔細一看,能看出整修的痕迹,看得出來有被好好保養了一遍。
此時已經是當地時間的晚上,房子前面用燈光點綴出一個閃閃發光的世界,像漫天繁星般光芒閃爍。
她驚喜地回頭看向江宴。
江宴朝她一笑,下車替她打開車門,牽着她也下了車。
阮朝夕站在房子前面,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當初她爸意外去世,爲了還債,她們早就把這棟房子賣掉了。然而不可否認,她對這棟房子懷有很深的感情。她的少年時光,幾乎都是在這裏度過的,也是在這裏,她遇到并且認識了江宴。
原本後來賺到錢後,她也想過将房子重新買回來。可是她的事業重心都在國内,就算将房子買回來也是閑置,便作罷了。
沒想到江宴會給她一個這麽大的驚喜。
“想不想進去看看?”江宴笑着問她。
阮朝夕重重點頭。
江宴牽着她拉開門口,伸手将門推開。
踏進房子的那一瞬間,阮朝夕倒吸了一口涼氣。
房子裏面亦被裝飾布置得美輪美奂,面對玄關的客廳牆上投影着她和江宴的照片,客廳中央是無數玫瑰花瓣圍成的心形圖案。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起來,腦子裏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傻傻地,任由江宴牽着她到了玫瑰花瓣的中心,然後看着他緩緩在自己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江宴從懷中拿出一個方形的黑色小盒子,在她面前徐徐打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昭昭,你願意嫁給我嗎?”
強烈的情感瞬間湧上心頭,阮朝夕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眼眶裏的淚就簌簌而下。
看着面前認真凝視着她的男人,她哽咽着伸出手,“我願意。”
江宴将戒指替她帶上,站起身,低下頭,剛要親下來,樓梯口突然傳來巨大的類似禮炮的聲音,緊接着,熟悉的聲音在身後接二連三響起。
“朝夕,太好啦!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總算趕上大部隊的速度了。”
“江宴,你這下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了吧。”
阮朝夕錯愕回頭,發現蘇錦夏和向安然,還有程隐和季青臨,明婉、甯萌、甚至還有向小園,都出現在了二樓樓梯口。
蘇錦夏看着她笑得一臉燦爛,一把沖下樓梯,沖到她面前将她抱住。
向安然也想沖,被身後的程隐小心翼翼攔住,指了指她尚未顯懷的肚子。向安然翻了個無奈的白眼,腳下卻不自覺慢了下來。
等蘇錦夏松開了她,阮朝夕驚喜地看向江宴,“阿宴,你什麽時候把大家都請來了?”
“我希望你的喜悅,除了我,也能跟你的朋友們一起分享。”江宴看着她,認真又溫柔地回答。
阮朝夕聽他這麽一說,眼眶又紅了。
知道她不喜歡把私事暴露在鏡頭下,卻又理解她把朋友看得很重,她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找到這麽好的男人。
目光掠過身邊一張張笑容洋溢的臉,她心頭被巨大的幸福填滿。
看了一圈,視線最後定格在了江宴身上。他揚着唇,專注地看着她,眼裏的星光藏都藏不住。
阮朝夕突然上前,伸手摟住他,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周圍傳來善意的起哄聲。
阮朝夕耳根紅了紅,卻更加緊緊地摟住了江宴。
綿長的吻結束,她挪開唇,在他耳邊低低開口,“謝謝你阿宴。”
謝謝你熱烈地喜歡了我這麽多年。
謝謝你賦予我愛人的勇氣。
“還有,我愛你。”
文文今天就正式完結了,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
2020也快結束,希望大家來年都能有好運氣,愛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