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來,略微定了定神,斜靠在座位上,目光透過車窗,往外面望去。
遠遠的看到路邊有人在燒香,接着一前一後的兩個人用一根木棍挑起一面水缸大小的銅鑼,前面的人還舉着根點燃的手臂粗的大紅蠟燭,後面的人提着根棍子使勁敲打着銅鑼,可奇怪的是,莫雅居然沒聽見半點聲響。
巴士慢慢靠近了,莫雅疑惑的看着那群人,敲鑼的人每一下似乎都憋足了勁,借着燭光莫雅甚至能看到他漲紅的臉上爆起的一根根青筋。
那人停了下來,四周望了望,從地上拾起一挂鞭炮,湊近燭火,鞭炮頓時噼裏啪啦響起來。
莫雅死死捂住耳朵,聲響如此之大,就象是貼在她身邊放的一樣,她隻覺得那聲響壓着她的胸口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好在這鞭炮來的快,去得也快,不一會變沒了聲響。
莫雅抱着手提袋捂住胸口,好半天才啊的一聲回過氣來。無意中她看到同是前排的中年人毫無動靜的坐着,難道他聽不見麽?她轉過身,飛快的從衆人的臉上掃過,一車人全木無表情的呆坐着,連神情都沒有變化。
“司機,能問一下,這是到哪了嗎?我要去河沿路口。”
司機依然沒有回答。
莫雅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隻覺得背後涼飕飕的,她僵直的脖子轉動象是有些困難,可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們在盯着我看,他們車上所有的人眼睛都注視在她一個人身上,表情不再是那僵硬,而是象一群饑渴的難民看到了食物,莫雅不知道爲什麽自己會有這種感覺,但那種如同貼在她肌膚上的目光令她隻覺的渾身發毛,一種危險的訊号直接向她襲來。
“開門,我,我要下車。”
莫雅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哪怕是推一下司機也要引起他的注意,難道這一車子人都不正常!
莫雅的手剛剛碰到司機的肩膀,一道黑影迅速攀上了她的手臂,莫雅啊的一聲後退一步,一下子撞到了身後的那位中年人,沒站穩,一下跌坐在中年人的身邊,莫雅擡起頭,正對上中年人的臉,那雙死盯着她的眼睛裏白多黑少,布滿了血絲,幾乎要睜破了眼眶,嘴角捋開了一邊,一股惡臭迎面撲來,濁黃色的黏液從眼角,鼻孔,嘴邊一起滲了出來。
莫雅尖叫一聲,想站起來,卻動彈不得,有人拉着她的手,一團黑影形成的手正拖拽着她。
人遇到了意外的危險總能爆發出連自己也想象不出的力量,莫雅猛然間摔開黑影,沖到門邊,使勁的開始推門,“哐當——哐當——”聲音回蕩在空氣中,顯然那麽無力,那麽無助。
遠遠看去,這輛載滿旅客的巴士已經偏離了都市,行駛在曠野的一條公路上,背後是漸漸消失的城市,而前方,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
莫雅貼着車門無力的滑下來,先前甩開的黑影重新攀上了她白皙的腿踝,她隻是痙攣似的縮了縮腿,再沒有其他舉動,她已經是無路可退。
大顆大顆的淚水緩緩的從莫雅的眼眶裏滾落出來,時而抽噎一下。
莫雅不知道這倒底是些什麽,隻覺得,一碰到這些黑色的陰影,所有過去不愉快的經曆如同再現一般又重新經曆一遍,一切能感受到的負面感覺全湧上心頭,父母的責罵,男朋友的無情,上司的苛刻,同事的讪笑……一種異樣的情緒終于撥開了莫雅的心弦。
莫雅在笑,嘴角肌肉不自覺的跳動着。
“沒有人,呵呵,沒有人……都是……這樣!”
活着沒有人關心,死了也沒有理睬,我隻是一個多餘的人,即使我如何想争取到大家的認同,沒有用,什麽都沒有用。
莫雅想起了父母抱着自己弟弟開心的樣子,而自己卻隻能躲在黑暗的角落……
朋友們開心的交談,卻隻撇開她一個人……
學校裏男生圍着她奉承,可他們癡狂的眼裏隻剩下炙人的肉欲……
還有,那個讓她付出了一切,卻有輕易的奪去了一切的人……
莫雅顫抖着,從褲袋裏取出折成四四方方的紙巾,一點一點的翻開。
一支刀片就放在裏面,安詳的躺在紙上,那閃動着寒光的刃口,無不顯示着它的鋒利。
莫雅拾過刀片,心卻坦蕩起來,不,應該是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念頭,眼裏隻剩下了這刀片,她從沒這麽仔細的打量過的刀片,原本一年前就該用上的東西,悄悄的被她藏在身上,躲不過的終究還是躲不過……
莫雅茫然的擡起頭,車廂裏已經沒有人在注視她,内心裏那最後的一絲光亮也在黑暗中泯滅。
刀片輕輕的壓在左手的手腕上,隻需要稍稍一帶,她就再也沒有了煩惱,再也沒有憂傷,遠離這個無情的世界。
黑影依附在她的肌膚上,已經如同墨汁一般漆黑,慢慢的泛過她的臂彎,手腕,夾者刀片的纖細如蔥的手指……
當黑影浸過她的指尖,傳來一聲輕微的細膩如捅破宣紙的聲音,刀片毫不費力的壓了下去,鮮紅的血水從她嬌嫩的肌膚下沿着刀口滲出來,手指微微一顫,肌肉彈跳着恢複原狀,仿佛發出“啵——”的一聲,隻是那細細的刀口依然如同潺潺溪水絲毫沒有半點阻力的淌出來。
莫雅松開了手,看着刀片穿過指尖,在空中輕盈翻滾着落下,反射着晶瑩的光芒,顫動着發出金屬特有的铮吟,那一刻,莫雅覺的那刀片就象是在空中飄,慢鏡頭一般緩慢,好久好久都沒有落到盡頭,那沾着她血液的刀片仿佛還帶着她的餘溫,牽引着她進入另一個世界,好輕盈,身體象是漂浮起來,很久很久沒有這種輕松的感覺了。
“你在做什麽,快捂住傷口……”
朦胧中,莫雅聽到一個聲音,那麽飄渺,仿佛一陣風就能把聲音吹走……
“锵——”刀片終于落在了地上,那聲響不大,卻如醒鍾般敲醒了莫雅。
莫雅散亂的目光忽然凝聚,她驚恐的看着手腕上湧出的鮮血。
一陣手忙腳亂,莫雅取出自己的手帕胡亂的系住了傷口,傷口不深,很快便壓住了。
莫雅看了看手臂,根本沒有任何黑影。
車上每個人都坐在自己位置上,先前的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坐在前排的中年人臉也沒有任何的異樣。
自己的幻覺嗎?莫雅掙紮着站起來,沒人來扶她,她也不需要,很久以前她就已經不需要了,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她體驗得夠多了。
莫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手腕上傳來傷口迸裂的絲絲陣痛,血流得不多,但也染紅了她白色的手帕,仿佛一朵嬌豔的玫瑰花。
車驟然停了下來,慣性讓莫雅險些撞到了前面的扶手,急促的刹車聲令莫雅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車燈開始忽明忽暗,“啪——”的一聲,車廂内變的一片漆黑,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莫雅按着胸口,所有的感覺隻剩下手心随着胸口起伏和自己大口的喘氣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