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應元第一次用純粹的目光看着高旭,且不管高旭的計劃能否成功,但他決定死戰蘇州的壯烈之舉,足以獲得了閻應元的敬意。直到此時,閻應元的心中不再對高旭以“小子”相稱,承認了他作爲同盟軍督帥的身份。
高旭又道:“滿人總共才有多少人?也不過百萬左右,隻是我們漢人一個大城的人口而已。真正披甲的滿清鐵騎有多少?也最多不過十來萬。那博洛的主力号稱十萬鐵騎,但其中真正的滿清兵不足二萬,另外的大都是蒙古旗、漢軍旗,以及收編的大量降軍。隻要我們敢于跟滿人死拼,他們是一隻紙紮的老虎!”
徐玉揚大聲道:“隻要在我們同盟會的旗幟之下,十萬百姓,就十萬兵,百萬百姓,就百萬兵!偌大的蘇州城,到時城外堅清壁野,城民内遷入城,這人數又何止百萬?!要是那十萬清軍來攻,我們就十個換他娘的一個!”
閻應元又沉聲道:“蘇州是江南重鎮,一旦光複,天下震動,清軍勢必全力進攻。但是經過曆代各朝的修葺加固,特别是當年張士誠時期,把蘇州經營得像鐵桶一般。蘇州有與京杭大運河相聯的極爲寬闊的護城河,有堅固的城牆,以及完善的水陸城門構成嚴密的防禦。城内有田,可以大量容納入城避難的流民,的确不止百萬之衆。”
高旭看了衆人一眼,又問道:“對于同盟軍三鎮的作戰計劃,大家還有什麽意見?”
徐玉揚聽罷,豪聲道:“沒意見!大丈夫死則死矣,但求個轟轟烈烈!”
高旭用目光征詢着閻應元,閻應元也是點點頭。
“好。”高旭神色莊重地望着衆人,道:“時不我待!既然定了作戰方略,同盟軍今夜就進入緊急戰備,明日起我們就開始誓師江南,光複各地。諸位,我們同盟軍初創,卻沒有練兵的時間,隻有以戰練兵,這會對我們的士卒造成極大的犧牲。除了三鎮九營的正規營之外,我們還要籌建大量的預備營。這樣到時同盟軍主力的傷亡就能得到及時的補充。”
“這些日來,我心中一直在琢磨這樣的一句話——如果我們認爲士卒不夠精銳,就不敢死戰,憑什麽練就百戰精兵?如果不準備摧敵于正銳,就别想挽民族狂瀾于既倒!諸位,恢複中華之偉業,從我們做起,從現在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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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議之後,強烈的使命感鞭策着衆将連夜整頓士卒,爲明早的出征而準備。
君山大營外新兵招募處的招牌,又重新在火把的光芒下豎起,那些連夜四處蜂擁而來的鄉民,随後大量加入同盟軍的預備營。一夜之間,就組建了三個預備營。
軍議散後,高旭留下了陸楷,與他談起關于同盟會籌建的一些事宜。
對于同盟軍的籌建和完善,高旭也隻是想到一步做一步。如今加入同盟會的人數像火山爆一般急劇上升。自從同盟軍舉行大捷的入城典禮之後,将近半城的民衆擁到明倫堂前,要求宣誓入會,然後在挂在明倫堂上的會員清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不會寫的就請人寫,再按個血手印作數。這雖然是個好現象,但同盟會會員的素質可謂泥沙俱下。
但同盟會最終需要的還是社會各階層的精英。
想到這點,高旭就決計用預備役的做法,把剛入會,立下血誓的會員作爲預備會員。經過各種考核,比如士兵就以軍功來考核,匠人就以明創造來考核,農商就以捐錢納糧來考核,放同盟會特有的徽章,才能成爲正式會員。正式會員根據會員的貢獻分爲五個等級,從一星會員到五星會員。相應的,會員擁有的徽章也從一星徽章到五星徽章。
當高旭把這個想法告訴陸楷是,:“這個法子……”
陸楷也說不出好壞,但他自認自己的身份隻是同盟會理事。作爲會長的高旭有什麽想法,不管好不好,盡管先去執行了再說。隻是聽到會徽,陸楷眼巴巴地望着高旭,問道:“會長,會徽是什麽樣子的?要不你畫一個?”
高旭當即讓人拿來白紙,沉思了一下,用炭筆畫出五個徽章出來。徽章簡單明了,其實就是兩個同心圓,内圓裏鑲五角星。高旭指着徽章對陸楷道:“外圈青色,寓意青天,内圈牙白,寓意白日。白日内是紅色五角星,一顆星寓指會員本人,第二顆星以上則表明他的貢獻等級。五角星的數量中,一個就是一星會員,五個就是五星會員。所有會員的進級必須要有同盟會議事堂的同意。”
陸楷聽到議事堂,又愣了一下,道:“議事堂是不是像明倫堂一樣地方?”
高旭擺擺手,其實現在他沒有時間來籌建同盟會的架構組織,高旭又道:“這些事情先放下。同盟軍三鎮人馬向各地推進,同盟會的宣傳也要跟上。其實,同盟會的收拾民心,與同盟軍的光複各地一樣重要。你和許用把江陰城内的有志之士組織起來,成立三個同盟會宣傳隊,分别跟随同盟軍的三鎮人馬挺進各地,宣傳同盟會的救國綱領,同時吸收當地的仁人志士入會。”
“宣傳方式要全方位,比如在城牆、民牆,甚至毛廁裏,都可以用油漆刷上大字報——大字報可以是同盟會的十六字綱領,也可以是各種反清标語。再讓各地戲子唱殺胡令,編那些朗朗上口宜于傳唱的歌謠——嗯,以後有時間應該編寫一支同盟會會歌,便于傳唱。……反正用一切你們能想到的辦法,讓同盟會的宗旨深入人心。……對了,同盟會的會報可以改名爲中華報。中華報中要重點闡述國家與王朝的區别,亡國、亡國和亡天下的區别。還有華夷大防,以及剃令如何對漢人尊嚴的賤踏。總的一句話,要讓天下人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陸楷雖然聽得糊裏糊塗,但他死記硬背卻極爲拿手。他先在心中默記了高旭一番話,随後又疑惑地問道:“會長,國家與王朝、亡國與亡朝有什麽區别?到時檄文如何下筆?”
高旭想了一下,道:“如果去年李氏大順取代朱氏大明,那這不過是我們漢人内部的王朝更替,與以前的漢唐更替一樣,這個天下仍然是我們漢人的天下。這就是亡朝。也就是說不論是秦漢,唐宋,還是明朝,甚至大順朝,都是我們漢人的國家。但在蒙元時期,以及當今的滿清,都是胡人當主,漢人爲奴,他們不僅亡了我們漢人的王朝,也亡我們的國家。所以,如果隻是王朝更替時,前朝民心淪喪,匹夫未必要爲前朝盡責。但在我們漢人的國家破亡之際,那就是匹夫有責了。這也就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大緻意思。明白否?”
書呆子一頭的露水,口中默念了一遍,肯定地道:“不明白,但小生記下了。”
高旭隻是暈死,隻是怒道:“如果身爲同盟會理事,你都不明白,那你如何教天下人明白什麽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高旭歎了一口氣,這個時代或許最明白的就是顧炎武。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口号,亡國與亡天下的區别,都出自他的《日知錄》。
或許,這個同盟會的理事職務,顧炎武最爲勝任。
這個陸楷還需要大大的磨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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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争取時間,高旭決定連夜率領第三鎮人馬上船。
晚上在船上休息。争取明天一早就能到達崇明。
由于船隻的運力有限,從水路經崇明到吳淞的第三鎮人馬,隻有徐鴻的三鎮一營。另外剛剛擴編的二營三營,則是跟随徐玉揚的第一鎮從陸路南下經常熟挺進蘇州境内,到時在昆山與徐鴻的一營會師。
在夜色之中,黃田港燈火通明。高氏海盜船隊隊長包頭魚組織了近百艘沙船在黃田港内,接運徐鴻的第三鎮第一營。
高旭則是上了那艘史戰早先安排的運載湯娘子一家人的專用戰艦。
望望前面在船頭處迎接自己笑靥如花的湯氏母女,又回頭望望江陰的夜空,朝岸上閻應元、陳典吏、馮厚敦爲的江陰士民,以及徐玉揚、何常爲的同盟軍将領,還有不計其數的江陰鄉民揮手告别,然後,他登上離開江陰的船。
夜,很深了。路也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