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們還沒起床，招待所外面已經哭天搶地。我和趙小河拿出緊急集合的速度趕到門口，隻見老闆娘癱坐在地上，手怕打着地面，用方言說着什麽。她一會兒指着天，一會指着地，絕望的眼神好像在跟天地講道理。人群把老闆娘和她面前擺放的白色東西團團圍住，我趕忙上前，想拉起老闆娘。幾個人看我和趙小河氣勢洶洶，讓出一條路，剛剛水洩不通的人群突然鑽進一絲陰風，正好掀開老闆娘面前的白布一角。我一看，往後退了一步，正好踩到趙小河的腳。
“靠，踩我幹什麽？”我讓開，趙小河看到面前一個白慘慘的小女孩的臉，也是目瞪口呆。老闆娘眼睛紅腫，淚水像開了閘門的黃河，一發不可收拾。面前的屍體顯然是老闆娘至親的人。難道是她的孩子？我心想，可是自從我和趙小河住進招待所就沒有見過老闆娘的丈夫和孩子，看老闆娘年紀和談吐老成，我一直以爲她是個獨居的寡婦。
“把孩子抱進去吧。”一個聲音從人堆裏傳到我的耳朵，我才回過了神。
我把那掀起的一角白布重新蓋好孩子的臉，對趙小河說：“拉老闆娘進屋，我抱孩子。”在白布蓋上的一瞬間，我覺得這孩子最多五六歲的臉像極了我昨天在山洞裏見到的山神娃娃。來不及細看，我抱着孩子的屍體就到了那天祭祀竈神的後院。趙小河關上了招待所的大門，也把老闆娘拉到了後院。
我不明就裏，抽泣的老闆娘此時也恢複了一些平靜，我問她：“要不要報警？”
“是意外，報警有什麽用？”她絕望的看着我，我連怎麽勸慰她的語言都找不到。
“這是你的孩子嗎？”我問她，因爲即使不需要報警調查死因，也需要派出所出具死亡證明，這是證明孩子已經不在人世的必要手續。
“是我的孩子，也是那禽獸的孩子。”老闆娘情緒突然失控，她抱住桌上的屍體又開始自責，這次她用的是我能聽懂的普通話，“孩子，媽媽對不起你，不應該把你給那禽獸，是他害死了你，是他害死了你。”眼看她幾乎就要哭的暈厥，我還是讓趙小河打了小遲的電話，讓小遲幫忙找人調查和出具死因證明。小遲也算是越口市的半個地頭蛇，他知道這種事歸什麽地方管，我和趙小河對于此事一竅不通。而且在這裏，我們除了老闆娘也就認識小遲。人死不能複生，我們也隻能勸老闆娘節哀順變，盡我們的能力爲老闆娘處理後事。
喪葬的事宜我不懂，隻是這裏的規矩是意外死去的孩子一定要盡快下葬。到了晚上孩子的屍體和靈堂都已經在小小的招待所裏安排妥當，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小遲發動的鄰裏的幫忙。我看小遲年紀輕輕，做事卻沉穩有條理，難免對他又多了好感。雖然我們都是義務幫助老闆娘，大家也都不遺餘力，這其中小遲的貢獻最大。
我們從鄰居的嘴裏得知，孩子的确是溺水意外死亡。但是孩子的監護人是她的父親，想不到平凡的老闆娘前夫居然是越口市道路建設方面的負責人。也是因爲這段時間市裏道路工程遇到的各種挫折，孩子的父親無暇看顧，這才導緻了悲劇。孩子溺水身亡以後，老闆娘要求領回孩子的屍體，那項目負責人正好也沒時間處理孩子的後事，這才派了一輛車直接把孩子的屍體送到了招待所的門口。之後就是我們早上看到的一幕。
我感歎這孩子父親的冷漠，這個項目負責人扔下自己孩子的屍體就絕塵而去，何等絕情。看着靈堂供着孩子的照片，我越看越像昨天我在山洞裏見過的山神娃娃。
“看什麽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趙小河，一輛奧迪車停在招待所門口，兩個男人走進來。走在前面的男人一身黑衣，戴着墨鏡，他摘下墨鏡的時候，我肯定他就是那孩子的父親，照片上的孩子和他長的非常相像。老闆娘看到來人是他，激動的跳起來就要打那男人，那負責人身後的大漢趕緊沖到他的身前，攔住了老闆娘。我和趙小河自然不能讓老闆娘吃虧，也幾步上前，來人看我和趙小河身材魁梧，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候黑衣男人拿在手上的墨鏡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看向他，發現他居然也在看着我。我過于敏感的神經再一次被他的眼神挑動，那感覺是他認出了我。我認真打量着他，确定他是我從沒見過的人。
小遲趕緊上前撿起地上的墨鏡，遞給他身邊的人說：“遲總，拿好。這大概有什麽誤會，都是來幫忙的人，看在小山的面子上，大人不計小人過吧。”
小遲的妥協讓我意外，更意外的是他也姓遲。我這才想到是小遲安排我們住進了這家招待所，當得知小山的死訊後，小遲的幫助遠遠超出了普通人的幫忙。隻是他一直與老闆娘用方言交流，我沒有聽懂他們的話。
“你們認識？”我問小遲，那遲總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我，我感覺到了不懷好意。
“嗯，按輩份，他也是我的族叔。”小遲幾乎貼着我的耳朵小聲說：“也是本地最大的黑社會，不要惹他。”
我再看了一眼那遲總，他的眼光有商人特有的犀利。一直不停在我和趙小河兩人身上遊離。此時他已經忘記靈堂前躺着的是他的親生骨肉，剛進門時僅帶的一絲哀傷也蕩然無存。
“滾，你滾。”恢複了一絲力氣的老闆娘又開始發作，她踉跄走到男人面前伸手又要打他。
遲總帶來的人正要阻攔，他說：“讓她打吧。”一個清脆的耳光聲随即傳到每個人耳朵裏。老闆娘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陣沉默以後，隻聽到老闆娘粗重的喘息和抽噎。
“讓我送小山最後一程。”死去的女孩名叫小山。那男人略帶央求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