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自然沒有走,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他也并沒有把怒火發洩在康福所領的隴東一系人馬頭上,他們隻是紮營立寨的的駐于潼關以東而已,當然,任誰也不敢說契丹人這是雷聲大雨點小,因爲潼關以東無論康侯爺的斥候也好,還是本地土匪也罷,統統被契丹人掃了幹淨,除了石敬瑭影響足夠的幾個大城外,大小縣城村鎮則是統統屠戮洗劫一遍,關東之地似乎土地都被彎刀梨了一遍似的,鮮血淋淋。
天見可憐,畢竟是大張旗鼓南下,不少百姓提前準備,或隐入深山,或南逃或西去!加之或許與石敬瑭之間有些密謀,耶律德光好像也要求過手下騎兵少傷性命,不然,怕是關東數州數十年都不得恢複。
關東的對峙一開始其實并不明朗,直到石敬瑭率兵返身平魏州,同時南吳出兵伐荊楚的消息傳入潼關西蜀之後,人們才明白,契丹人與石敬瑭達成了某種默契了!估計不會真真進攻潼關了,至少在石敬瑭平定東部之前是不會了。
“都使,你就說說嘛,到底契丹人會不會打?”
“我又不是神仙,潼關據此八百裏,時局一天三變,我那裏又能知道這麽多?”
“呵呵,都使不是有千裏眼,次次運籌帷幄算無一漏……!”
“停,停,少拍馬屁,你那幾根花花腸子我還不了解?想說服那些漢子,你自己想折,别想從我這裏套情報。哼!“
“額……都使,那有,我這不是擔心嘛……!要是咱們這裏整訓着,潼關那裏一打起來俺們豈不是坐失良機?你就說說嘛!”
“不說!“
“說說嘛!“
“不說,我就不說!“
“你說不說?不說我……我。我不去了我!“
“真的?那……來人,去叫……!“
“别。别,都使,老大人,大哥。我說笑的,說笑的!“
……
一路談,一路笑,張左耀身着明光甲,寶馬長劍的同屬下們走在吳山城外,而與他對話的賊眉鼠眼,且臉皮頗厚翻臉當翻書之人,卻是他的一員老部下-----獨臂将軍杜尚強。他們的目的地是吳山城外的雄武軍軍營,将軍任福以及四千雄武軍士卒正駐紮在那裏,不過那不是今天張左耀領着杜尚強去往軍營的目的,他們去那裏是因爲那裏還駐紮着包括破虜四虎吳鄉嶽在内的破虜軍東歸士卒。
吳山軍營離城并不遠,不一會,軍營已經遙遙在望,大家也默契的變得話少了些,談及些糧草整備的公務,臉色也正經不少,說着說着,已經能望見任福早早的帶着人立于大營門口迎接了。
“報都使!雄武軍前軍已然集結完畢,另,破虜軍袍澤也于校場集中,統将任福交令!”任福沒有廢話,行禮之後就是禀報。
張左耀對這态度倒是習慣,随意的借口:“恩,他們不好管吧,這些時日倒是爲難你了!”
“末将分内之事!”
“進去吧!”
“将軍請!”
任福轉身讓出了大營通道,這才準備帶領大家入營,不過,這時,有個人卻沒放過他,沖上去一胳膊攬住了任福的脖子:“嘿,我說任兄,有些時日不見,你倒是越來越正經了!旅帥,你說當初咱們從青石北上時遇到的那個玄武營營官是這樣的?我怎麽瞅都不像啊……!!!”
“呵呵!确實不像!“動手的是杜尚強,旅帥也是這些南浦老人對張左耀私底下的稱呼,不過像杜尚強這樣公開亂喊的确幾乎死絕咯,還好張左耀也不在乎,而此刻,聽了老杜的話,張左耀似乎也有些追憶,不過半響,他卻玩味的望着杜尚強說到:“不過我也覺得某人和那個斷了條胳膊就要死要活的廢物不像啊,也和那個雷厲風行剛毅甚至有些暴戾的獨臂将軍不同啊,他倒越來越像個子成天隻知道嘻哈打趣别人,全然不顧自家臉皮堪比城牆的家夥……!”
随着張左耀的話,衆人一陣大笑,杜尚強則一臉尴尬,任福一臉慶幸,倒也不在乎自己的脖子被人卡住,就這麽随着張左耀往吳山軍營校場走去。
玩笑歸玩笑,說話間,也人感歎世事無常這些年跟着張都使确實變化太大了!不過,與其他人簡單的感慨不同,張左耀也想到另一種可能,或許當初初見時的任福滿臉猥瑣,言語輕浮,不過是那些年懷才不遇,迫于現實逼迫而故意流露的玩世不恭。而此刻的杜尚強,摒棄了斷臂後形成的暴戾,其實也不過是恢複到更早前那個四肢健全南浦小兵的本性,回歸本真自我。就在這個人的思緒紛飛中,衆人來終于來到滿是人頭的校場。思緒也被這裏的吵雜打斷了!
皺皺眉頭,張左耀顯然是有些意外,雖然心裏有準備,他卻沒有想到會如此嚴重,此刻校場上泾渭分明的分處兩個陣營,由校場左側的點将台分開,左側隊列整齊,營伍清晰顯得号令分明,高級軍将立于軍陣最前方身闆筆挺,目不斜視,依稀有着後世那些強兵的影子,這是自己的雄武軍!而另一邊,天了,那裏就是一鍋粥,所有烏合之衆所特有的特質在這個陣營裏顯然都可以得到體現。唯一讓人欣慰的,或許隻是那些人神色間流露的傲氣,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吧!但這也最可笑的一點,他們似乎還當自己這點精氣神很了不起似的,似乎自己很精銳,似乎他們并不比身旁的雄武軍差。或許他們早已忘記,面對契丹人他們不過是決死的複仇,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們并非精銳。
說全不是也不盡然,這些烏合陣營之前,有一個孤單單的身影軍姿筆直的站立着,帶着倔強,帶着激動,帶着憧憬,或許看到張左耀的目光望向自己,這個身影雙手一提,小跑而出,一系動作都是标準的雄武軍軍事動作!
“禀報都使,雄武軍軍官訓練營第十期畢業生,前鋒軍軍前裨将賈剛回軍複命,此去僅帶回殺胡虎士共計三千一百二十一人,請都使訓話!”
随着賈剛的話,校場頓時響起許多議論聲,雄武軍一側的陣列更是出現了許多恍然的表情,因爲他們都清楚軍官訓練營是什麽地方,更清楚第十期意味着什麽,那可是雄武軍的老人了,那時候同賈剛同期的軍中裨将此刻大多都是水漲船高,至少也是中軍副将一級了……
張左耀沒在乎議論,他隻是對賈剛招招手,待他來到身前,啪,鄭重的軍禮送上,而後,張左耀溫和的指了指身後老杜等一幹準将軍所站的位置最後一位:“準許歸建!”
“嗡!嗡!”
随着賈剛的站位立定,破虜軍這下子可熱鬧了,吵吵聲不絕于耳,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顯然,賈剛的地位足可以保證他們這些出生如此的人有一個好的結果的。當然,他們早有設想,隻是得到明确還是不能不興奮,不能不開心。
早料到這樣的結果,張左耀卻還是皺了皺眉頭,随後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他吼叫般發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傳令!”
“嘩”随着張左耀的發話,張左耀身後的旗令兵條件反射般猛然舉起了戰時才用的令旗,帶起一陣風聲。随後他愕然的轉轉頭看向了張左耀!
“雄武軍聽令!”等待片刻,張左耀大聲喝令起自己左側列陣的兵士:“全體都有,向左轉!”
盡管疑惑,盡管不解,不過雄武軍長期的訓練保證了所有人都遵照命令行動,包括前排的高級軍将!“嘩!”轉身,“咚”并腳!所有人動作整齊劃一,迅捷有力!而随着動作的完成,三千将士轉而将臉對向了右側的破虜軍烏合!這一刻,所有聲音陡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氣氛怪異。
“全體都有,齊步走!”還是張左耀那生冷的命令聲。而此刻,點将台上不少人也都明白了張左耀的用意,不禁有些瞪大眼,生怕錯過什麽似地。
“嘩!”
“嘩!”
“嘩!”
依舊沒有半刻遲疑,因爲雄武軍每個人都在訓練時體會過,給你半息思考時間,過後就是教官們就會邪笑的将你請去‘喝茶’,所以,可以思考,但命令必須執行,直到下一個命令傳達。當然數千人一旦行動起來,接下來再傳命令地下也是聽不到的,同樣列于陣中伍長們便緊緊盯住了張左耀身旁的旗令兵!
“嘩!”
“嘩!”
“嘩!”
旗令不下,雄武軍便要一往無前,一步兩步三步,兩軍陣列本就不遠,此刻更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果說先前的破虜軍很嚣張,此刻他們則是很緊張了!但是他們依舊沉默着,隻是很多人早已不自覺的轉身面向了雄武軍軍陣,氣氛顯得非常壓抑。
“這是什麽意思!”突突的,不知誰詢問了一句,也打破了點将台右側的平靜。
“嗡!”的一瞬間破虜軍士卒紛紛叫嚣起來,隻是一靜一動之間,實在吵雜,也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而這股浪潮又迅速的被對面傳來的腳步聲壓制!一步,又一步,铿锵而有力,短短數步,破虜軍突然荒唐的覺得這簡單的腳步也有着無比強大的力量。踏破一切的力量,并不比當初的契丹馬蹄來得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