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占據了整個夜空,殘月的微芒爲千魂冢帶來了一絲光亮。
破舊的建築猶如經過了萬載般的洗禮,幾根斷裂的柱子矗立于四周,大大小小的坑中堆滿的枯骨與殘肢.微風襲來,空氣中蔓延着難聞的腐味,刺耳的厲吼不知道是野獸的低咆,又或許是..千魂的召喚..
曾經的千魂冢,是無數戰功赫赫的将軍之安息之地,也是無數北邙子民心中的聖地,這裏寄托着他們的執念與信仰。然而,随着時間的洗禮,曆史的淹埋,人們對千魂冢的敬畏,也慢慢的冷淡下來,隻到現在,就連死去的惡棍,又或者是餓死的乞丐都被抛屍于此,甚至..還殘留着一些家畜的殘肢..
一個龐大的坑中,無數屍體堆積成山。借着殘光,隐隐約約能看到森然的白骨與殘肢,底下的白骨已經開始風化,仿佛是有些時日了,而屍山之上的屍體稍微完整些,除了幾灘血漬之外,還有一些未曾殘破不堪綢緞,顯然,這些是剛被抛屍于此,這裏也是漫天腐臭的源頭.。
屍堆之中,一張張慘白臉上的表情複雜萬千,有殘忍,有驚恐,也有着死不瞑目..然而,在此刻,諸多的臉龐之中,卻有着一張蒼白的小臉極爲醒目,因爲他的上齒正在死死的咬着下唇,皺得越來越緊的眉頭幾乎交錯在了一起。
顯然,這是一個活人!
一個不知道是餓死,還是被人打死之後,抛屍于此的小乞丐。
許久,他緊皺的眉頭慢慢的緩和下來,留着血絲的唇角也停止了顫抖,而緊閉的雙目也在此刻緩慢的睜開..
“活下來了麽?”他無神的凝望的夜空,眸子中毫無半分屬于生人的情感,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在輪回之中,他不知奔跑了多久,十年..百年..或是更遠。他清楚的記得,催人性命般的惡劣環境,與無處不在的危機,清楚的記得那種過着隻知道逃亡的生活。
一次次在絕望與希望之間徘徊,他不确定是否已經走出了黑暗。
天空的黑雲很多,但還是勉強能看見黑雲層正不斷的消散,久違的月光雖然慘淡了一些,但不可否認,這真的是那個闊别已久的那個世界!
雖然多了一股刺鼻的噩臭,但這還算熟悉的夜空怎麽可能會認錯。他就這般直勾勾的看着夜空,直到感覺胸腔被什麽堵住了,他才将視線移到了壓在自己身體上的屍體上。
望着壓在自己身上的屍體,他幼稚的臉沒有半分慌張,與之年紀不成正比的眼眸裏,透着一絲蒼涼,他緊咬着牙關用力的往上挪..一隻蒼白的小手從屍堆裏緩緩的抽出,接着另一隻,然後,整個身體也慢慢的爬了出來。
仿佛這樣,都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夜風拂過,将少年一撮的長發被吹于腦後,露出一張青澀的小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體不算修長,蒼白的面容還算清秀,隻是一件破舊的麻衣之上沾滿了邋遢之物..
抹了一下身上的灰燼,他用力的揉了揉快僵硬的臉,毫不避嫌的站在屍體之上,對着漫天的死氣,深深吸着氣。這一刻,仿佛這些令人作嘔的死氣,比清晨的空氣還要純潔一些!
“既然還真讓我給活下來了啊..”少年看向遙遠的天際,那裏,隐隐約約能看到剛升起的朝陽:“不知道沈浪前輩他們怎麽樣了,一定要找機會好好的感謝他。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的。”
天色漸明,千魂冢的死氣也随之沖淡,但依舊是一幅慘然的摸樣,這讓少年爲之皺眉,他認真的掃了一眼之後,才拖着虛弱的身子頭也不回的向北方挪去..
...................
北邙之城,位于北玄帝國之南,接壤于千魂冢..
三丈之高的城牆透露着些許古樸,那怕經曆了數載的繁華也凄涼,歲月的腐蝕,它依然緊緊的把偌大的北邙之城緊緊的包壤。城牆外是一條寬大的護城河,隻是近乎幹枯河水有些渾濁不堪,幾條死魚漂浮在水面之上,明顯是受不了這污濁的水源。
北邙城的北城門不是很高,從這裏進城的人也比較稀少,整整一個上午,進城的人絕對不會超過五人,也就是說北城門一個上午收的進城費不會超過十文錢,所以幾個無精打采的士兵靠在城牆上打着瞌睡,偶爾才會将懶散的目光移向遠方,這便算是完成了一次簡單的視察。
一個身着破舊麻衣,麻衣上已經分不清是什麽顔色,隻有一條條破布勉強遮住瘦弱身軀的少年,複雜的仰望着城門上的幾個古老字迹。看了看少年的裝扮,幾個士兵頓時失去了興趣,他們歎息了一聲,繼續打着瞌睡!
少年擡起沉重的腳步,緩慢的向着城中走去,雖然走得很慢,但他心跳卻是正劇烈的跳動着,因爲那喧鬧的叫賣聲已經老遠的傳來,在這一刻,這種祥和的氣氛是那麽讓人懷戀,仿佛一下子少年的心被狠狠的觸動了一下,數載的孤凄也終于慢慢的沖淡了一點。
路過護城河的時候,他微微一歎,這個地方都不知道多久沒有下過雨了,除了幾灘渾濁不堪的聚水之外,原本如長龍一般的護城河,幾乎都快幹裂了,不過..他那管得了那麽多,一頭就紮進了渾水之中,他猶如水中的魚兒一般,歡快的遊着.浮起..又沉下。
三天了,一直緊繃的身體也終于得以放松,他猶如水中的魚兒一般,歡快的遊着。
許久,少年光着膀子坐在河邊,手裏抓着一條生魚,不斷往嘴裏塞着,極爲血腥的吃了一條生魚之後,這才将目光轉向那高大的城門。
透過門縫,能隐約的看道城中的人群,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使得他失神片刻,輕歎了口氣,這才拿起如布條一般的衣服,快速的套在身上,大步向城中走去..
守城門的士兵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默默的爲他讓出了一條路....
嘈雜的叫賣聲與人來人往的街道,讓他有了一種親切又複雜的感覺,看着這和諧的一幕,少年眼中淚花閃現;
“一定要活下去...”
目光轉向四周,看着高低不一的建築,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還算清潔的店門之上。可能是天氣有些炙熱,小酒樓中擠滿了人,他猶豫片刻,才緩步的向酒樓走去..
然而,就在少年剛走到小店的門口,就被一個粗狂的大漢給堵住了;“哪裏來的小乞丐,滾一邊去,别妨礙老子做生意”
少年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不過他并沒有急着動手,而是再一次打量了自己一番,看着自己破爛成布條的衣服,他有些感覺到好笑,這還是真是...真是有些虎落平陽的感覺啊!
粗狂的大漢看小乞丐不但不走,反而還在笑,火不打一處來,怒聲道;“小子,我會打死你的..”随後,大漢結實手臂直接揪向少年的衣領,他想把這個乞丐扔出去。
看着揪在自己領角的大手,以及滿臉胡渣子的粗狂大漢,少年笑了,笑的極爲燦爛,盡管被破爛的衣服襯托有些格格不入,不可否認他的笑容很耐看。
搭在少年肩頭的大手越來越用力,然而,就在大漢剛要使勁往外抛的時候,他眼中頓時驚恐替代,慌忙的把手縮了回來,不過,晚了...盡管已經收了回來,可是那看似強壯的手臂已經軟綿綿的挂在胳膊之上了。
“你..你”大漢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一滴滴冷汗沿着那粗狂的胡須,順着下巴流下。
“如果不想另一隻也變成這樣的話..就滾一邊去吧!”少年的臉上依然挂着微笑,隻是話語中總是有那麽一絲寒意。
聞言,之前還一臉兇相的大漢,立馬退往一旁,馬上擠出了一幅難看的笑臉:“少爺,裏面請...”
他也知道,今天,踢到鋼闆了,隻能打碎門牙往肚裏吞。從先前詭異的一幕來看,就是十個自己,也打不過這個小乞丐啊!而作爲一個的道的生意人,變臉這事已經被大漢發揮得淋淋盡緻。
看着忽然之間像是變了個人的大漢,少年也是一陣愕然..
慌亂的退到了店門口,大漢鞠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少爺,張彪的有眼不識泰山,您老可别往心裏去,請吧!”
“厄...”大漢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少年撓了撓後腦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我沒錢”.
“不要錢,随便吃,小店是我的,請吧少爺..”
張彪很是配合,一眼渴望的看着少年,仿佛在這一刻,誰不讓這個小乞丐進去,他就跟那人急一樣,如果不是那張強行擠出微笑的臉上,正在抽搐,一定會讓人以爲純屬自願。
.............
小店規模不算很大,人卻是有些多。
此刻,不少怪異的目光都移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之上,那裏,一個壯實的大漢正不斷的給一個小乞丐夾着菜,一幅獻媚的摸樣,讓那些經常光顧這間小酒樓的顧客,都以爲是眼花了.甚至還有一些人不斷的揉着眼睛..
“那是..那是張彪嗎?”
“不錯,就是他,什麽時候這個王八蛋既然這麽善良了..”
“就是啊..這附近的乞丐都被他吓跑了啊,怎麽這個小乞丐...”
“...........”
角落裏的兩人仿佛沒聽見一般,一個風卷殘雲把飯菜往嘴裏塞,另一個提着酒壺不斷的上酒。
一桌的好菜隻剩下一半了,少年這才放下了筷子:“謝謝你的飯,你能告訴今年是什麽年嗎?這裏距離極北之地的雪神峰遠嗎?”
“啊..”張彪有些啞然的看着少年,眼中的怪異一閃而沒,這乞丐怎麽回事,莫非是個傻乞丐,連現在是什麽年都不知道了麽?雖然這般想,不過張彪還是老實的答道:“今年是元曆一八八九年,至于少爺說的雪神峰我就不知道了..
“元曆一八八九年...”一瞬間,少年原本清秀的臉上陰沉了下來。
在這一刻,整個小酒樓,除了少年那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仿佛隻有那淩厲的氣息正四處蔓延,原本吵鬧的小店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咆哮般怒吼如雷鳴一般從小店傳開,仿佛大地都爲之顫抖..
“去他媽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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