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看見了,很久以前的東西,不,與其說是看見,倒不如說,影像直接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看見了剛剛開始旅行的時候的,軟弱無力的自己;僅僅是一味地依賴着他人,等待着他人救助的自己;僅僅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的,空空如也的自己。
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現在的話已經記不清了,身體已經變的破敗不堪,不,大概,打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這副熊樣了吧。殘破不堪的身體,配上殘破不堪的靈魂,一直以來,我都不曾是一個完整的存在。
然後,在不斷地旅途中,原本隻是個空殼的容器也漸漸地充盈起來,也正因爲這樣,原本足以斬斷世界的利刃,也在光芒的照耀之下一點一點地失去了鋒芒。到了最後,隻剩下了充滿了虛無的填充物的鈍刃罷了。
好不容易在磨難之中化身爲修羅的野獸,自打它失去了尖牙的一瞬時起,就已經變得一文不值了,被圈養在陽光下的野獸,連咆哮的本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結果,就連原本已經獲得了的,能夠用來保護的力量,也已經被忘在了很遙遠的地方。
野獸,最終淪落爲了家畜。
以什麽都保護不了爲始,又以什麽都保護不了爲終,這就是,名爲泉憐侍的存在的最完美的概括。
看到了自己送給理子生日禮物時,少女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在未來的理子的病床邊上時,女人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從被改變了的世界離開回到這裏,向理子表明心意時,少女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結束了在伊·U的學習回到這裏,向理子道歉時,少女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從巴别塔裏救出了友希之後,得知我平安無事時,少女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應理子的呼喚趕到了東京天空樹,将她救下時,少女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在四年前與小理子嬉笑打鬧時,少女的笑顔。
看到了自己的惡作劇令理子傷心時,少女的淚水。
看到了自己決意回到這邊的世界時,另一個少女的淚水。
看到了自己因沖動而傷害了理子,擅自離開時,少女的淚水。
看到了自己無視理子的擔心,隻身一人闖進敵營時,少女的淚水。
看到了自己因疲勞而倒下,一直在病房陪伴着我的理子終于見到我醒來時,少女的淚水。
看到了自己在四年前無情地從小理子身邊離去時,少女的淚水。
少女的笑顔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從黑暗中拯救。
少女的淚水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打入萬丈深淵。
她是我在這個世界遇到的,最好的存在。
而我是,在所有的世界中存在着的,最差勁的人。
明明已經約定好,再也不想看見任何人的眼淚了。
明明應該已經,能夠保護好自己所重視的一切了。
然而,自從名爲泉憐侍的存在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起,等待着他的結局,注定是别離。
如果四年前,泉憐侍沒有出現在那座橫濱地标塔的樓頂,沒有救下當時弗拉德利爪之下的小理子的話,這一切是否會有所改變呢?
如果一個月前,泉憐侍沒有從天而降到峰理子的身旁,沒有從雜賀的手中救下深陷危機的黎姿的話,這一切是否會有所改變呢?
如果一周前,泉憐侍沒有選擇回到這邊的世界,而是選擇在另一個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不安與混亂的世界之中生活下去的話,這一切是否會有所改變呢?
不知道。
那種東西,我怎麽可能會知道。
我所知道的隻有,我沒有做出那種選擇,而世界已經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
所以,現在給你一個新的機會,就像你最開始的時候做出的選擇一樣,隻不過,問題有點小小的區别。
『你,恨你的世界嗎』
『你,愛現在的這個世界嗎』
啊啊,深深地愛着。
『如果你現在的這個世界正在面臨着滅亡的危機,這個世界将會迎來無比黑暗的未來,你願意舍棄一切去拯救它嗎,你願意付出所有去改變它嗎』
啊啊,當然了,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想要得到什麽東西,就要用同等價值的東西去交換,雖然是一句再質樸不過的話,卻的的确确屬于每一個世界都通用的法則。
于是乎,在我的面前,出現了天平。
『拯救世界』,爲了兌現我要拯救這個世界的約定,我必須在天平的另一側放上對我來講,足以與『拯救世界』這個砝碼重量相當的代價。
所以,新的天平出現了,被置于天平兩側的,剛好是在我看來都能夠抵得上無數世界的,最重要的寶物(一番の寶物)。
『你真的是個富有的人,居然同時擁有兩件能夠抵得上世界的籌碼』
啊啊,是啊。天平的兩側,無一不是對我來講可以與世界等價的寶貴存在,我是個富有的人。
但是,這種富有,在這種時刻反而成爲了負擔。
如果能夠抵得上世界的寶物隻有一件的話,我說不定還會少些留戀,爲了世界獻上我的一切。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經過了漫長的旅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的我,得到了兩樣同樣珍貴的寶物。
而現在的我,必須從這兩件至寶之中,舍棄其中的一個。
“來吧,泉憐侍,做出你的選擇,兩個對你來講同等重要的存在,你會選擇哪個?”
織田那平靜的令人感到心寒的聲音在我耳中回響着,我呆呆地伫立在天平之前,身體如同僵硬了一般動彈不得。他也是因爲我改變了的世界的受害者,他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因爲我傷害了他最重要的東西,僅此而已。所以,我無法發出任何怨言。
必須得,做出選擇嗎?
我必須要,舍棄掉她們其中的一個人嗎?
那種事情。
我當然做不到。
但是。
這全部都是,爲了世界。
所以。
對不起。
——————————
不隻是第幾次了,時間被粗暴地擠壓成一條細線。
名爲泉憐侍的青年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出現到了面帶淚水的友希身旁,與此同時,在露出了安心笑容的峰理子的腳下,地面開始下落。
但是,少女并沒有如想象一般地落入萬丈深淵。
以迅雷般的速度将友希送回了青年之前所在的安全的地面,泉憐侍宛若無視了時間的枷鎖一般出現在了即将下落的理子的身旁,抓住了因腳下失去了支撐而開始下落的理子的手臂,以驚人的力量将少女朝着安全地帶甩了過去。
“憐侍!”
“哥哥!”
“亞瑟!”
在被抛出的瞬間拼命朝漸漸離自己遠去的憐侍伸出手的理子的尖叫,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的友希的悲鳴,以及剛好在這時趕到了現場的蘭斯洛特的呼喊混雜在了一起,下一刻,清脆的響聲将三人的呼喊無情地撕裂。
砰
來不及躲開,泉憐侍看到一發湛藍色的子彈沖向自己的胸口,不會被打傷的,不知爲何他深切地明白這一點。但同時他也知道,有什麽比被子彈貫穿更嚴重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織田信昌握着手槍的畫面映入了視野,果然是這樣啊,泉憐侍露出了苦笑。
就在子彈接觸到青年身體的一瞬,湛藍色的光芒從子彈之中迸發出來,在青年的身體周圍形成了光暈,宛若湛藍色的黑洞一般,吞噬着青年的身體。
結果,我哪一個都沒能舍棄得掉。泉憐侍在時間的夾縫中最後一次欣賞着眼前自己心儀少女的容顔,在心中發出感歎。
呀咧呀咧。
雖說是泣顔,不過還真的很漂亮哦,理子。
如果真的要在友希和你之間選擇一個舍棄的話,我怎麽可能做得到呢,所以,就用廉價的我稍微頂替一下好了。
青年的身影漸漸地被湛藍色的光暈吞噬殆盡,隻剩下了與朝着自己伸過來的理子的手相呼應的自己的手。能夠碰到,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夠到,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放開這隻手。峰理子這麽想着,更加拼命地探出手指。
就在兩人的手即将碰到的瞬間。
青年将手收了回去,消失在了光暈中。
然後,名爲泉憐侍的青年,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謝謝。
再見。
某穿越的绯彈物語。
The_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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