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生今世都難得體驗的偏僻城鎮的溫馨日常。品嘗妹妹親手奉上的點心料理,與萌發了少年時期對假面英雄的久違熱愛的爺爺相互交流心得,金色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裏傾瀉在三人身上,仿佛其樂融融的普通家庭。
這段時間,可以說是一直替間桐詩羽擔驚受怕的小櫻過得最爲輕松快樂的時光,也感受到了姐姐試圖補償亦或是純粹的寵溺,真是壞心眼呢,間桐櫻私下裏這麽說自己,裝模作樣地享受着這一切,如果哪天夢醒來的話就慘了。
内心糾結,永遠有着與表面相反的内在,這一點恐怕是沒有辦法改變了。
但是,也沒有改變的必要,本來,這其實也是間桐櫻獨一無二的魅力。詩羽是這麽認爲的。她形影不離地陪伴着屢遭驚吓的間桐櫻,以連自己都沒想過的速度适應了既是包容的母親又是溫柔可親的姐姐,既是默默守護的父親又是青梅竹馬的玩伴的複雜角色。也許除了憐愛,心懷歉疚也是主要原因吧。
和早就被送到鄰鎮的、從血緣上講應該稱呼爲姐姐的女孩(遠坂凜)不同,小櫻提前十年陷進了踩一腳就難以拔出、越是掙紮越是肮髒的污泥,而且,連整個人生軌迹都在她的介入下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詩羽不得不對此負起責任,也徹底放下了那個渡海回對岸那片大陸搜尋穿梭時空的線索的念頭。
事實上,這個感覺并不壞。
百無聊賴地在小學操場上守望着怯生生但确實已經開始能與人進行正常交流的小櫻,詩羽想了很多,包括未來的計劃——小櫻的命運還沒有完全從宿命中解脫,下一次聖杯戰争,她想起大聖杯内部那段驚心動魄的記憶,隐隐預感到未來面對的東西絕不是自己再次代替小櫻出戰就能對付的。
而且,間桐櫻,她的資質注定更适合更廣闊的舞台。
所以,間桐詩羽拍了拍粘在褲腿上的青草站起身——她準備抽空去做些不得不在意的事情。
漫步在清晨涼爽的空氣之中,和棕色頭發的少女擦肩而過,她的雙眼微微眯起。
沿着這條道路一直往前走,就是深山町最大的和風住宅區。
她的目的地,就是那座一周前還是廢屋的老建築。雖然這段時間進行了初步的修葺和改造,但會想到拜訪那戶在本地已經沒有任何親戚的人家的客人,幾乎是沒有的吧。
雖然間桐詩羽自己就是那個例外。
“老爹,那個藤姐是個好人呢,住得那麽遠還特地來跟你打招呼。”
還沒有推門而入,便聽到了某個小男孩純真清脆的說話聲。
“噗嗤。挺厲害的直覺,士郎。”
詩羽忍俊不禁,這家夥可愛得不得了啊,不管從哪種意義上來說。
走進了好像根本沒有鎖過的院門,她輕輕地咳了一聲,順便就把衛宮切嗣從極其尴尬的氣氛中解救出來了,如果大清早一臉微妙表情地出來招待接連上門的來客并不算失禮的話。
“早安,詩羽姐。”
“早上好,士郎。喏,這是路上到商店裏買的超人手辦。”
“哇,太帥了。”橘紅色頭發的男孩把玩着手辦,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喜歡就拿去吧。”
“真的?诶诶,還是最新發售的全球限量版,太感謝了,詩羽姐。老爹一直不肯給我買假面英雄呢。小氣鬼。”
衛宮士郎驚喜地接過間桐詩羽精心挑選的禮物,但仍不忘很有禮貌地幫席地而坐的兩人沏好茶,然後才倒退着離開起居室。真是個可愛的正太,詩羽摸了摸他的頭,手感不錯,尤其是知道這孩子可是型月世界的四大男主,這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就噌噌噌地冒出來,不枉她從老爺子那裏巧取豪奪才弄到手的珍藏版的東西被她轉手就送了個人情。
聽着屋外那激動的叫喊聲,光是用腳趾頭想都能在腦海裏臨摹出男孩舉着手辦興高采烈的樣子。
即使是從詩羽出現後就一直闆着臉的衛宮切嗣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溫和又幸福的笑容。
這是魔術師殺手多少年來都不曾表露在臉上的情緒,尤其對面還坐着前不久一直在勾心鬥角的外人。
如果可以的話,詩羽不想做這個惡人——把他從選擇性忘記痛苦的夢中叫醒,無論是誰面對這種能融化一切的純淨笑容都會感受到心靈的震撼吧。
但間桐詩羽今天是不會因爲這個就會心軟放棄。
長痛不如短痛,她接下來的做法就是殘忍地剝開那層還沒有愈合的傷疤。
“住得還習慣吧……嘛,本來應該這麽問,但我也不是那種說話繞彎子的人,所以直接問了,你的傷勢到底有沒有好轉些?”兩人相對坐在客廳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最終還是詩羽單刀直入地挑起話題。
衛宮切嗣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道:“即使隻是黑翼公的眷屬(鳥之使魔),也不是我這種程度就能治愈的。大概最多拖上兩三年傷勢就會惡化到無力挽回的地步吧。”仿佛這條即将消逝的生命并不是他。
詩羽哼了一聲,這個答案并沒有超出她的意料。
畢竟,他可是從黑翼公的使魔那裏虎口奪食。能夠保住一條性命從兇案現場回來已經是極爲幸運的事了。即使如此,黑翼公當時要是生起追究的心思的話,隻要稍稍動下這個念頭,那如附骨之疽的死氣就會成爲衛宮切嗣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轉眼間就把他送到另一個世界吧。
可想而知,這個因爲希望幻滅而瀕臨崩潰的男人下了多大的決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才使得冬木血案的受害者的數目稍稍減小——其中便有橘色頭發的男孩。
雖然至今不知道那一夜衛宮切嗣爲何如此瘋狂,竟然以一己之身直面鋪天蓋地的鳥群,更沒有因爲人類與死徒的食物鏈所帶來的天然威懾力吓退,即使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殘破零碎,布滿血絲和死氣的雙眼中依舊充滿了堅決的神色——這是詩羽察覺到黑翼公那不加掩飾的氣息方位後趕到時所見的場景。
詩羽相信,隻要看到過衛宮切嗣當時流露的意志的人都會深深地爲之震撼。
所以、隻是閑來無事用探測型飛蟲巡視冬木市的間桐詩羽也以實際行動呼應了這個男人。
以Assassin大鲸的哈桑潛伏的氣息驚走了遠未恢複全盛力量的黑翼公遙控的鳥群,然後用丢下的阿瓦隆從黑翼公的使魔爪下救治了那戶人家僅存的孩子。如今稱做衛宮士郎的男孩。
但是,衛宮切嗣的傷勢卻已經到了損壞生命力的惡劣地步。甚至連回到愛因茲貝倫城找回伊莉雅的選擇也被否定了。
最起碼要用傳說中的天材地寶才能溫養、吊住他的殘破之軀,不然光是旅途的颠簸都能要他命。
正如本人所說,留給這個男人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