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一直以來都有些仙境之稱。

但，二十年前，燧人在這裏蘇生。

昆侖的一個木質邊防站裏，燈火通明，房間裏頭所有的‘火焰’附着在‘他’身上。

他拿着不斷作響的電話按下接聽鍵。

“是我，你那裏出問題了？”他說到。

電話那頭傳來皇羲的聲音。

“沒有，隻是除了一些失誤。不過，阿修羅王和羅刹王歸位了，南華這裏不僅僅是潛龍。……是應龍命河。那家夥回來了。”皇羲像是打報告一樣……燧人一直以來都是三皇五帝的領袖，強如聖靈。

隻是他是聖者。

他沉默了一下，開口道。

“冥河當年從命河之中截出血海。我曾與帝君搏殺，他很強，而冥河明顯不如曾經。但是冥河不死讓我察覺到了，他一直在強化自己的生命。上一次青冥和我說，一百六十七萬面前，他戰敗身體被分割成十幾二十分，力量極端虛弱，我就有所懷疑了。懷疑和我一個時代的帝君就是其中一份。現在，我們這裏算是最了解他的一個機構了，我估計，應龍也是他的軀幹……當年他以反物質宇宙登入我們的宇宙，将左右手分别給了混沌原核和虛空主宰，克魯蘇神話和信仰虛空主宰的暗影議會的死海文書明确的記載了。”

說完燧人想了想，沒有在說話，靜靜的等待着皇羲的言辭。

“龍甲神章被他丢給新生的阿修羅王。我不想出手，也不敢出手。阿修羅王無論是哪一代都站在人類這一邊，所以這一次對抗屍解的飛廉我會把他們帶上。”電話那頭的皇羲也不顧及其他，他語氣有些驚恐。“龍脈發源于昆侖，昆侖山爲龍脈之祖，爲龍之王，昆侖山又衍生出了十二條太子龍脈遍布神州，同樣爲真龍所屬，主皇庭龍氣，決江山所屬，但是十二是封頂之數，第十三條龍脈本不應該出現，但是它出現了，而且出現之初就有着天生的殘疾。按照我們的說法隻有入水才能平息暴躁的應龍有三魂未能附着龍身，而是受五行靈地影響，一分爲二，另外成型。看來是不正确的。”

聽着他帶着略微電磁波雜音說的話，一個人獨自居住的燧人停頓了一下歎道:“應龍嗎。這一切都是命數，昆侖天宮将他的部分軀體困住。可惜了，無論做了什麽樣的努力都會因爲人類的原因變得更加可怕，人類在讓他變得更強。逆天改命強制修改命數，我曾看過那被扭轉的一戰。與天之主宰在英國爆發神戰。那個時候，他有過一次完全體。雖然不知道怎麽達到那種狀态，但是這已經能說明他很強，已經殺不死了。我去談判，你等等。”

說完他挂了電話，人影一閃從屋子之中消失不見。

三刻刻之後，燧人出現在一個被冰雪覆蓋的洞窟前。

一隻火靈融化冰雪，他走了進去。

這之後，他立馬就從自己的後背上感受到從山體内部而來的冰冷空氣的溫度。

這洞穴的深處有一個龐然大物。套用西方人的話來說，這裏是一處龍穴。東方人的話那麽這裏就是龍燮血。

然而此龍非彼龍，它沒有小山似的金光閃閃的金币寶石或者閃閃發光也不是正在沉睡——它是被囚禁起來的。

困在昆侖天宮的地下火山。

一團火焰緊跟在燧人的身後。風聲與下滑時候的摩擦聲讓燧人身後的聲音有點兒模糊不清——

“這會不會是它的鼻孔？”

燧人因爲這孩子氣的話而笑起來：“大小像，但肯定不是。因爲我确定應龍有兩個鼻孔。雪玄子，待會少說話。”

龍的呼吸而形成的風悠長而溫暖。越到底部這種溫暖就越明顯。在又過了三分鍾之後，兩人感受到頸間的涼意。他伸手摸了摸，意識到那是洞頂的水滴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此處，溫度已經是零上了，地底的困龍牢籠就要到了。

最終斜坡變成平地，燧人和雪玄子停了下來。又向前走出幾十步之後，出現他們眼前的是一片深藏于昆侖封凍千米之下的……

黑色燃燒的湖。

七個足球場那麽大的一片湖，因爲龍的呼吸而泛起粼粼水波。湖水的面積幾乎就是這個困龍空洞的面積，而在空洞的環形牆壁上。

數以百萬計的光珠将這裏照亮。那些照明空曠的珠子所發出的淡藍色冷光将湖水與黑色燃燒曾映照得通明一片，令人很難分得清到底哪裏是水的邊界，哪裏是燃燒的邊界。

他們的對面另有一片深邃的黑暗，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洞穴。而暖風就從那個洞穴裏面噴湧出來。

毫無疑問，龍在漸漸恢複、蘇醒。它的呼吸當中帶上了溫度，而它在抽取地熱。

“我們得過去。”燧人說。

一陣喀嚓聲響起來，湖水的表面飛快出現一片冰殼。

其實，燧人可以飛過去的。

但燧人踏着燃燒的冰面走過了這湖，從黑洞裏傳來的呼吸聲變得略略輕微了些。他便随手從牆上抓出照明的珠子。

燃燒湖之後的洞穴高大得吓人。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擡頭往上看，會發現他們根本就看不到洞頂。借着冷光，燧人向前走過去。

但走了十幾步他便停下了——在前方的黑暗裏他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

仿佛有無數厚實、堅硬、冰冷的金屬片刮擦在一處，又因爲相互之間的作用而略微扭曲變形，發出低沉卻又不失尖銳的嗡鳴聲。這嗡鳴當中又伴随着冰片窸窣下落的聲響。隆隆的震動自腳下傳來，他并不擔心這洞穴會不會突然垮塌。

也在他身邊停了下來，低聲道：“是不是……你感覺到了。”

洞窟裏頭，低音沉悶的聲音傳來：“是。”

于是在微弱的冷光之中，一堵光滑的、水盈盈的、金黃色的牆壁弧形牆壁出現在一人一火靈的面前。

這牆壁就好像是用一層清水粉刷了琺琅質的外殼，透明而清澈。在這層外殼之下，有一條粗大的黑色印痕。印痕有兩人寬，數十米高。純黑色。而另外許許多多同樣粗大的、金黃色的、宛若長長花瓣一樣的東西呈放射狀往四周擴散，布滿了這一面弧形的高大牆壁。

下一刻，那道黑色的印痕擴大了。于是周圍那些金黃色的花瓣便也随之變化，變得短些、粗些。

雪玄子驚訝地掩上了嘴。

因爲她意識到，這是一隻眼睛。

而伸出手去，試圖碰一碰那眼球的表面。這樣大小的眼球不常見，或者說自古以來就不可能見到幾次。而那一層透明的東西看起來又太神奇——就好像無比透明的布丁。

于是洞穴裏響起悶雷一般的滾滾聲響，龍說：“我一樣有感覺的，燧人，九千年前将我困在這裏。”

燧人收回了手。他笑笑：“你醒過來了——我還以爲得打上幾下。”

龍的細長瞳孔又動了動：“你來幹嘛？”

燧人搶先一步答道：“得謝謝你告訴我那件事——隻不過我沒想到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龍，沉默了一會兒。

燧人又說：“你是應龍，我記得龍可以變成人，爲什麽你一直用這副樣子和我見面呢？我知道……我隻想要一個答案，”

龍眨了眨眼，去看燧人年輕的過分的臉。身爲火焰的雪玄子也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麽。

他身邊的燧人此時是在微笑着的，可他意識到那層微笑就好比他那層層交疊怪異的項鏈，是挂在臉上的。那笑容很假，他覺得可以用“皮笑肉不笑”這個詞兒來修飾。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話，在她聽起來則顯得有些尖銳。

他微微皺起眉頭。如今來看，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能夠揣摩的。

龍還是沒說話。

這裏的溫度已經挺高。

他将那顆發光的珠子攥在手裏，歎道：“那麽，你至少可以變成十幾米長吧？就像二十年前那個長久的夢裏，那個男人放下一切解放力量顯露的樣子。”

這略顯尖刻的話語，燧人在質問他這一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這時候，雪玄子卻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響。

這同樣是金屬摩擦聲，燧人早就知道自己聽到的這一陣宏大的金屬聲是應龍在轉動頭顱時。身上的鱗片摩擦的聲音。這一次也是那種聲音，但無疑要輕微得多。

下一刻，一條更小些的應龍出現在了洞穴裏。

十幾米長的龍相對于兩者來說同樣是龐然大物，然而相對于它自己剛才的樣子來說又的确足以稱得上是“袖珍”的了。

眼下“袖珍”版的應龍像一條蛇那樣盤在兩個人面前的空中。垂下頭顱，嘴邊兩條金色的肉須溫順地垂下來，好像是用會發光的金子鍛造而成的。

這真是一條金龍。它莊重地端坐着，渾身沒有半點兒雜色——都是金燦燦的光芒。它的鱗片像是用黃金打造的，它的髯發也像是用黃金打造的。雙翼逐漸的張開，就像是某種生物。它轉動頭顱的時候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點又一點的淡金色光斑從它的鱗甲縫隙當中飄蕩出來。

雪玄子不由得由衷贊歎道：“……好美。”

下一刻他又驚歎到:“這！大千之數的麟甲？這……龍甲神章！”

而燧人微微仰頭與龍對視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說：“那麽，你這是默認了？”

龍無聲地點點頭。

應龍終于說話了。它的聲音裏帶着金屬的混響，清越而明亮：“這是宿命。即便不是你，也會有别人。這是你無法抗拒的力量，你并不需要自責。他決定了一切。願用亘古不死身，換他今生有情人。”

“的确不需要自責。”燧人笑了笑。雪玄子覺得那笑容當中似乎還隐有一絲意味難明的悲涼。

他繼續說：“事情不像你想象得那麽可怕——至少現在如此。血海的聖族全面複蘇……阿修羅王和羅刹王蘇醒。我們三次擊殺他。他得到了無盡長久，無限進化以及無窮命數。殺不死的家夥。”

這樣安慰并沒有使得雪玄子感到平靜，但另一個問題讓他轉向應龍，問出了燧人要說的話——

“那麽你……不是聖靈，你要回去？”

應龍莊嚴地昂起了頭。它頸下的金色鱗片微微開合，唇邊的兩條肉須飛揚起來。

它用淡黃色的眸子注視燧人以及雪玄子，低沉而鄭重地說道：“不是。”

雪玄子似乎摸到了事情的邊緣。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麽，你是什麽？”

仿佛他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或者應龍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它在間隔很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名字對我而言沒有意義。除我以外。什麽都不是。你們叫我應龍。而我并不是，或者說最起碼最初不是。”

雪玄子因爲它這回答而感到疑惑。可是在旁邊微弱的光線裏，傳來燧人的一聲嗤笑。

應龍轉向燧人，用低沉的聲音說：“我不理解你爲何會對我産生如此敵意。我本以爲我們之間的關系比現在還要更好些。爲什麽要害怕我……”

“對你而言當然沒什麽大不了。因爲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宿命。”燧人冷聲說道，“可是在我這裏，我是第一個人皇！我讨厭被異族蒙在鼓裏、更讨厭同時被利用——而我還在很長一段時間當中對你的這種利用心存感激。”

他報複似的揮舞拳頭，指着應龍，冷笑着對雪玄子說：“你想知道它是什麽？”

“告訴你，它是一截脊椎骨和翅膀而已。”

“脊……椎骨？”雪玄子皺起眉頭，頭腦又開始一片混亂:“你的意思是說——”

“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什麽形容。”燧人看着應龍。“它就是那個神的脊椎骨。開天之前的某個東西的脊梁……不對，應該說是開天之前混沌魔神的脊梁。這東西！在人類之前就活着！在人類出現之前就一直活着。”

應龍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了。

但許久之後，應龍還是開口了說到:“我本以爲，你會認同。”

“認同什麽！讓那東西度過這一期，等他複蘇，你也會死！”燧人歇斯底裏的吼道，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冷靜。

“可是，如果他不複蘇，你們就會死……人類本就是他尋回摯愛的制造出來的東西。這片土地不允許你們存在。你們會被它殺死。隻有他會并且能保護你們。”應龍有些委屈:“原本不應該有你們的，也不應該有我。”

燧人和雪玄子愣了一下。

“其實像你這樣的家夥……我認爲還是很好相處的。”應龍輕輕轉了轉身體，下一刻才依稀可見的發現，整條龍被金色的繩子鎖住:“我以爲你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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