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蕭庭一句話問下去,卻沒人回話,一群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聲。
“爵爺問你們話呢,都聾啦?”牛老漢見狀,狠狠的瞪了過去。
還是沒人吱聲,蕭庭沖牛老漢擺擺手,然後對研究小組笑道:“你們是不是以爲,我搞這個學習小組,花錢養着諸位,隻是爲了博一個尊老愛民的好名聲?”
幾個老頭不敢說話,憨憨一笑,露出了滿嘴的黃牙。不用說,看這個表情就曉得,他們正是這個意思,都是活了一輩子的人精了,最小的也差不多五十歲,自然曉得,家主就是心再善,也不至于白養活他們。
“嘿嘿,若說是我無所圖,那是假話,再尊老,也得講究個自食其力。若是沒什麽目的,我也不會白白養人,除非你動彈不了了。再說了,你們都是有兒有女的人,養也輪不到我來養。你們想得不算錯,我送你們股子,那不是白送的,自然是有所圖,可這目的,卻不是圖那個尊老的名聲。”
蕭庭一邊說,一邊指着自己的腦袋,想了想,腦袋好像不太妥當,然後一笑指向自己的肚子:“我要你們肚子裏那點子學問,種田的學問。”
“爵爺說笑了,種個田算個啥學問。”一個老頭咧嘴笑道。
“這可不是說笑,種田是不起眼,朝廷做官也不會選會種田的人,可世上再有學問的人,也離不了種田的。換句話說,世上少了誰都成,就是缺不了種田的,這糧食多了,就能多養活人,家裏日子就能過得好,國家就能富強。同樣的地,有的人種,一年就産不到兩百斤,有的人種,能産兩百多快三百斤,這之間的差别,就是學問了。”
蕭庭這話倒是引起了老農們的贊同,這就跟做工的手藝人一樣,莊稼把式也有高下之分,在場的衆人,都是老把式了。
“大道理我不說,說了你們也未必懂。話歸正題,我養着諸位,一來是靠着諸位肚子裏那點種田的學問,去幫着莊子上其他的莊戶把田給種好喽,二來嘛,就是我剛才那話,誰說說,同樣的田,爲啥有的産量高,有的不行?”
這次有人敢接嘴了,有些小點的老頭說:“剛才爵爺說了,除了莊稼把式不一樣,還有個土肥不肥,老天給不給收成,有沒蟲子什麽的,都是原因。”
“人不勤快也不行,誤了農時,天大的本事也種不出好地。”有人接嘴。
話匣子開了,老頭們你一言我一嘴的,倒是說了不少種田經,可都沒蕭庭想聽的。
“除了剛才說的這些,還有沒有了?無關人、天、地、時的,就說這糧食本身?”蕭庭問。
幾個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臉茫然,唯獨一個年級最大,看着牙都要掉光的老老頭,顫巍巍的說:“額……爵爺這話,我倒是想到了年輕時候我阿爺跟我講的一個笑話,就說有家兒子饞嘴,偷偷摸摸把糧食種子煮來吃,還沒吃到嘴,家人就從田裏回來了,他趕緊把煮過的種子放回袋子裏,結果家人不曉得,依舊去播種,第二年就沒了收成……”
老老頭還沒說完,一個小老頭就咧嘴笑道:“老何你這是什麽笑話,煮熟的糧食當然不能做種子,三歲大的娃娃都曉得。”另外幾個老頭也跟着笑,似乎覺得老老頭說的沒什麽用,不就是屁話嘛。
老老頭沖蕭庭有點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不說了,蕭庭擺擺手,示意無妨讓他繼續說下去。
老老頭這才接着道:“這事啊是沒啥,俺們種地的時候,也曉得要選飽滿的種子,來年才能長得好。剛才爵爺問,還有沒其他的緣故了,我就想,爵爺指的,是不是這種子?”
蕭庭哈哈一笑,“不錯,我說的就是種子,這個‘種’,就跟人似的,阿爺的種好,娃娃就壯實,娘生的俊俏,女娃長大了也就水靈。那種田也一樣,其他不提,單說種子,選好種子,産量就多些,是不是這個理?”
“是。”幾個老頭紛紛點頭,有人說:“老何也說了,下種的時候,都選好的。”
蕭庭道:“是了,給你們這一大片田,就是要你們去找出來怎麽讓種子變得更好的法子,不光是小麥,其他能種的東西,你們都試試。我有個三個路子,也不曉得成不成,說出來大夥商議商議。一個嘛,就是優中選優,全部用最好的種子,再加上你們的好把式,說不定下一茬也是好種子,這麽一代代的傳下去,試試看能不能越來越好。”
第二個嘛,我琢磨着,這人有男女,獸有公母,糧食,或者說種在田裏的些東西,它分不分雌雄呢?”
這問題老頭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這倒是個有意思的問題,要是沒個雌雄,怎麽下崽?
對于雜交這種技術,蕭庭知道的也僅僅就是表面上的這兩個字而已,更多的幾乎一概不知,隻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讓他們去研究,于是想了想道:“我想啊,要是這糧食也分雌雄的話,咱們好的雄種子,跟好的母種子配對,是不是能生出更好的小種子來?然後這麽一代代的,好的跟好的‘配種’,那不就會越來越好?不過,這就是個大概的路子,你們試試,成不成的,我也不曉得。”
“俺聽祖輩上的老人講過,這莊稼是有公母的,不過怎麽下崽,俺就不曉得了。”還是那個老老頭吧唧着嘴說。
“我聽說,好像跟花似得,是用粉吧?好在你們也不用種田了,時間多,都試試,比方說有幾個種子,給它單獨種,有些種一塊,看能不能結稻,到時候不就曉得了。總之你們記着,這一大塊田,我不用你們産糧,一年到頭哪怕一顆糧食都沒,公司朝裏面貼錢都成,就是要一點點的弄明白怎麽才能讓種子變得更好。弄明白了這事,不,哪怕沒完全弄明白,隻要多多少少有些前人沒搞明白的小處,我都給你們記功勞,加股份。”
蕭庭說完,笑道:“不過種子這事急不得,你們慢慢來,一年不成兩年,兩年不成三年,甚至這代人幹不成,把得出的經驗留下來,下一代人接着幹,總有成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們不但是蕭家的功臣,也是大唐的功臣。”
幾個老頭頓時覺得肩頭責任重大,何況還有個加股份的切實好處在裏面,紛紛點頭,覺着這是個不但能賺錢,還能留名千古的大好事。
“種子一時半會的難以見效,不過我逍遙派祖上,倒是傳下了幾個别的法子,可以短時間讓産量提高的,我已經讓人畫了圖,你們都拿去瞧瞧。”說罷沖牛老漢點點頭。
如今蕭家幾個管事的都跟宋大頭學,一人做了一個大包,有事沒事的就帶着斜跨在身上。斜挎包在蕭家已經成爲一種身份的象征,牛老漢自然也不例外,一個豹子皮的斜挎包從不離身,上面豹紋斑斑,很有一種老年皮草模特的即視感。
牛老漢從包裏取出一疊紙,挨個分給那些老頭。一群老頭圍着在田坎上蹲着,牛老漢挨個發紙,場面怪異的很,讓蕭庭覺得好像到了大茅房。
“閻大家的真迹,看完之後收好了,傳家的寶貝。”牛老漢一邊發紙,一邊叮囑。
老頭們聽到這話一陣山崩海嘯樣的激動,幾個人腳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世上就兩個閻大家,無論是老閻還是小閻,他們的真迹,哪怕是随手塗鴉,少說也值個幾十貫。
這次的畫風不是天工開物的精準寫實,也就是個大概的樣子。第一張畫上面,是塊水田,不過田周圍有水溝,田裏也有些溝溝壑壑的,裏面有魚蝦之類的水産。
“這叫混養,就是說把水産養在水田裏,這有對兩者都有好處,水産能吃田裏的害蟲,還能活水,糧食能增産,還能順帶收獲些水産。不過這具體怎麽挖田挖溝,怎麽養,就要你們去琢磨,去試驗了。關鍵在,這些魚蝦之類的玩意,既不能害了莊家,也不能讓它們挖洞或者從岸上逃了。”蕭庭道。
第二張紙上,畫得就有些不明不白了, 勉強能看出來是塊田地,上面起了一座大空房子,不過這房子的牆薄得很,連光都能透進來。
“這不是房子,這玩意叫大棚。顧名思義的,就是一個大棚子,罩在田地上面,裏面種糧食,或者種些瓜果蔬菜之類的。它有個好處,能保溫,就算在冬天,裏面的蔬菜瓜果糧食也不至于凍死了,這麽一來,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鮮玩意。”
蕭庭盡量解釋道:“這同樣有個難處,諸位都找出一種透光的玩意來搭這個大棚,不光不遮擋陽光,還不能太透氣,要能把白天太陽照進來的溫度也留住一些,不然到晚上就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