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濟部被團團圍困,想突圍而去根本不可能,他們雖然攜帶的糧草有限,東木幹山又始終沒有降雪,但餓了吃馬屍,渴了飲從馬屍上接來的鮮血,隻要戰事不止,就不虞有水糧之缺,唯一有威脅的嚴寒,也能從死屍身上扒皮襖來穿,因此急的不是他們,而是柔然人,柔然人當真是殺紅了眼,可是隻能同時以千人不到的規模參戰,又讓他們急的嗓子冒青煙!
在盛樂軍封堵住南面之前,親衛提前一步把成功奪取山口的消息傳了出去,衛風接到後,立刻向柔然大肆散播,他有喇叭,隔着多遠就能放聲大喊,使得郁久闾社侖的封鎖全無用處。
第三天深夜,衛風還未入睡,他在看着來自于關中的信報,如今姚興的形勢已經汲汲可危了,在四方聯軍的攻打下,姚興一開始還占有兵力上的優勢,但拓跋氏矢志複仇,秃發傉檀與沮渠蒙遜又深恨姚興的背信棄義,故而人人死戰,何況劉勃勃餘部是馬賊流寇出身,更是兇悍無比,在野戰中,姚興竟然未有一勝,他隻能躲在長安城牆背後,才勉強保得平安。
隻是。長安雖然一時破不了,四方聯軍卻可以劫掠長安以外的各郡縣以爲軍資,到目前爲止,關中除了長安,已盡如人間地獄!
正式嫁給了衛風的劉興男,倒是有了幾分小媳婦的模樣,替衛風斟了碗熱茶之後,歎道:“将軍,想不到關中亂成這樣,如果讓燕兒知道肯定難受死了。您破了柔然就趕緊入關吧。姚興落到如今田地,恐怕也不會動别的心思了。”
“嘿嘿~~”衛風嘿嘿一笑:“姚興是糾由自取,整日裏算計這算計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似乎天下群雄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豈不知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姚興如此,實由父祖遺傳。他姚氏一族是通過給苻堅落井下石才得以上位,由姚苌,到姚興再及姚興諸子,每一個都是心思狡詐之徒,這樣的家族,我雖然礙于姚燕的面子不會拿他如何,但禁锢三代是不可少的。”
所謂禁锢三代,是三代之内不許出仕,劉興男理解的點了點頭,卻又問道:“将軍,您這話隻能在這裏說說,傳到燕兒妹妹那裏還不得埋怨死您?而且興男看燕兒妹妹也挺好處的嘛。”
衛風一本正經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所求的無非是争寵與爲子嗣奪嫡罷了,但在我這裏行不通,王蔓的地位雷打不動,關鍵還在于我不會爲美色所惑。”
前半段,劉興男、王道憐與陳少女都聽的連連點頭,她們并不會去忌妒王蔓的地位,反而衛風某一天疏遠了王蔓,那才叫糟糕呢,這說明衛風變了,再不顧當年的患難之情了,可是最後一句,令她們都有種生生欲嘔的感覺,尤其是劉興男,更是幹嘔了幾聲!
衛風也不在意,端起茶碗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碗還沒放下,一名母夜叉已閃入帳内,施禮道:“禀大王,室韋深末部與蒙兀部及烏桓部等族酋十餘人求見。”
劉興男連忙道:“将軍,肯定是被斷了後路來向您投降了,您見一見吧,咱們到後面去。”
“嗯~~”衛風點了點頭,劉興男拉着陳少女與王道憐去了後帳,母夜叉也快步而出。
不多時,十來名草原大漢被帶入了帳中,齊刷刷站一排,全都單手捧胸,依次施禮:“室韋深末部深末旦見過明王,室韋蒙兀部蒙兀古台見過明王....”
每個人都依次報了遍自己的名姓,當然了,不是每個人說的話衛風都能聽懂,畢竟有些小部族根本不可能與中土往來,這就需要深末旦與蒙兀古台進行翻譯。
在十餘人施了禮之後,衛風略一拱手,算是回禮,便道:“不知諸位深夜來訪是爲何事?”
“這....”十餘雙眼睛相互看了看,蒙兀古台一臉慚愧道:“我等與明王爲敵,實非心甘情願,皆因柔然勢大,若有不從,必是族滅人亡之禍,還望明王見諒啊,今夜冒昧前來,是厚顔向明王請降,企求給我等諸多小族一條生路,咱們願臣服大明朝,永生永世爲大明子民,請明王垂憐。”
“砰砰砰!”十餘名族酋全都跪了下來,滿臉的真摯與哀求!
衛風卻是暗自冷笑,這裏面都是些什麽人?契丹不用說,自隋唐時起就成了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蒙兀則是蒙古人的祖先,烏桓也曾經爲禍于東北,庫莫奚看以爲禍不大,但那是他們提前被女真滅了,這些種族有一個共同特點,弱小時縮起尾巴做人,一旦強大了,必然會染指中原!
其餘不僅止于他們,草原民族的天性就是侵略再侵略,如果不是草原民族殺之不絕,衛風甯可屠光了事!
見着衛風面色不善,所有人均是連大氣都不敢透,他們來求衛風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後路被斷,強行從陰山東段繞道雖然要冒着極大風險,卻不是不可行,但關鍵還有柔然,如果柔然也跟着逃走,必然會強行掠奪他們的糧草馬匹,到那時,即使不被殺死,也會在茫茫雪原中凍餓而死!
總之,如果得不到衛風赦免,基本上是十死無生的結局,他們對于柔然重奪東木幹山山口不抱任何指望。
好一會兒,衛風才點點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亦立志做一仁君,既然諸位誠心悔悟,孤便給你們一個機會,明日一早,孤發兵攻打柔然,你等諸部可于陣前舉義,與我明軍合擊,每人左臂纏白布以辨敵我!”
“多謝明王,我等定會于陣前響應!”深末旦與蒙兀古台把衛風的話轉述給衆人,頓時。稱謝聲不絕于耳。人人臉面現出了輕松之色,想想也是,借明軍之手掀去柔然這座大山,自己的部族豈不是迎來了翻身的機會?
其實柔然的崛起史挺勵志的。在柔然之前。草原上的霸主先後爲匈奴與拓跋氏。千年間,草原上隻有這兩個統治者,各領數百年。使得諸多中小部族根本生不出别的心思,而柔然的流星般崛起卻給他們指引了另外一條道路,那就是王候将相,甯有種乎?
郁久闾社侖在十餘年前,手下隻有幾百人馬,被魏國殺的如喪家之犬,卻于短短十餘年内,一躍而爲草原霸主,他能做到,自己爲何就不可以?
“不過....”正當衆人暗自興奮時,衛風那陰恻恻的轉折聲蓦然在耳邊炸響,這讓他們立時警醒!
是啊,自己得了好處,還沒付出代價呢!
一時之間,剛剛放松的氣氛又顯得有些緊張,但也僅僅是少許的緊張,在他們想來,衛風無非是要些牛羊馬匹,雖然很心疼,可是與掀翻了柔然這座大山相比,錢财哪怕要的再多都要給!
衛風冷眼一掃,又道:“拓跋氏自從被孤消滅,陰山以南的大好草場已千裏無人煙,莫非諸位不眼饞?能于此放牧,你們的部族就不用窩在山溝溝裏受苦過窮,你們既然自願爲我大明子民,那麽,孤理當盡些心力,擊破柔然之後,孤想請諸位把部族遷來,由孤替你們接部劃定放牧區域,不得越界,不得互相攻擊,照章服役納稅,由我大明派駐将軍管理,各部武裝置于将軍麾下,百人以上軍事調動必須領得派駐将軍軍令,否則以謀反論處,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衆人面面相觎,遷往陰山以南,他們做夢都願意,可是失去了流動性,那還叫什麽遊牧民族?而且武裝置于明國将軍麾下,這豈不是連軍權都給剝了?
深末旦小心翼翼道:“明王,草原上天災頻繁,若是受了災不許遷移,這....這不是白白等死?況且我等向來逐水草而居,祖祖輩輩皆是如此,定居一地恐怕不妥啊!”
“有何不妥?”衛風擺了擺手:“你等入了我大明,受災理當由朝庭救濟,這點不用擔心,孤對屬下百姓一視同仁,該給的,一個銅錢都不會少!”
帳内無人開聲,把部族置于明國管治之下,他們是一萬個不願意。
衛風立時臉面一沉,冷冷道:“怎麽?連這都不肯?之前是誰口口聲聲願永生永世爲我大明子民?莫非是虛言诓孤?嗯?我大明百姓,莫非孤就不能管理嗎?”
衛風現出了翻臉的迹象,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會不會來向衛風請降還得仔細考慮呢!
可這時,面對着衛風的壓力,依然沒人說話,誰都打定主意不做出頭鳥,看看衛風如何處置。
“不識好歹的東西!”押送這些族酋而來的賀護似乎氣不過,厲聲責罵道:“本将賀蘭部賀護,任大明安西将軍,族人定居幽燕河北,有田有地,生活富足,今日大王開恩,願接納你等部族爲明人,是你們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你們倒好,推推托托,别以爲老子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麽心思,不就是想取柔然而代之?
哼!柔然無非是趁着魏人志在中原才偷偷壯大,但如今天下即将一統,大明也将遷都北京坐鎮北方,柔然之僥幸,可一而不可再,你們以爲,自己會有機會?另外不怕告訴你們,大王不會消滅柔然,而是會置将軍分别管理,你們出爾反爾,那無所謂,大王也不差你們部族數十萬人,但欺騙大王的後果,你們自己掂量!”
這就是**裸的威脅了,如果衛風收編了柔然,他們還能有好日子過嗎?情不自禁的,有關衛風的一些傳言陸續躍入了腦海。屠新羅、屠百濟、抓高句麗人服苦役、屠魏人、屠....
嚴冬季節,帳内雖然溫暧,但與熱扯不上關系,可是這些人的額角竟然滲出了汗珠,這顯然不是熱,而是冷汗。
“罷了,罷了!”衛風又擺了擺手:“強扭的瓜不甜,既然諸位無心入我大明,那孤也不勉強,現在都請回罷。明日戰陣上。你我一較生死便是!”
衛風下了逐客令,反而沒人敢走,在他們認爲,這是在攤牌。走了就是與明國爲敵。再無轉圜。而且即便不讨論與明軍作戰的勝負,可是與明軍作戰,必須會被柔然人驅爲先登。明軍訓練有素,武器精良,好歹也有十來萬騎,怎麽算死的都是自己啊!
十幾位族酋再次相視一眼,深末旦咬咬牙道:“我等戰後便把部族遷來陰山以南,聽從明王安排!”
“哈哈哈哈~~”衛風放聲笑道:“來,各位請起,你我既然是一家人了,孤日後也不會虧待諸位,将來會于草原各部訂購大量牛羊、騾子以及羊毛羊皮等草原特産,并會促進内地與草原的商貿往來,總之,十年内,必讓南遷各部過上富足的生活,好了,諸位秘密見孤,孤也不便久留,待明日破了柔然,再與諸位把酒言歡,現在都請回去罷,路上小心點,孤留步不送。”
衆人紛紛稱謝告退,提步向外走,賀護卻又冷哼一聲:“大王待人以誠,對諸位推心置腹,放任離開,但本将不得不先小人後君子,把醜話摞在前頭,明日作戰,我明軍一動,各位必須立刻跟随,否則以敵視之!”
“明白,明白,請明王放心!”以深末旦與蒙兀古台爲首的族酋們連忙應下,随即離帳而去。
衛風丢了個贊賞的眼神給賀護,賀護當即心花怒放,事先衛風并沒有與他溝通,他主動唱黑臉,是真正的揣摩上意,卻揣了個準,日後自然能讨得衛風的歡心!
......
次日清晨,明軍營寨号角連響,隊隊騎兵馳出,加玄甲天軍,合計十萬零四千,平城守軍也整裝待發。
明軍作出了強攻姿态,柔然不敢殆慢,也是喝令連聲,他與衛風需要留部分兵力守寨不同,是真正的一擁而上,原本柔然加各部有二十五萬騎兵,叱洛候帶走三萬,盛樂留了四萬,前一陣子襲營時又損失了一萬多,目前還剩十七萬不到。
明軍的隊形是中路一支鋒矢大陣、兩側各有一支魚鱗小陣,玄甲天軍藏于最後,由于這一次是主動進攻,因此弩騎兵全部守寨,總之,隊形極爲緊湊。
草原騎兵恰恰相反,是按部族爲單位,劃分爲十幾個區域,其中最大的是柔然本部騎兵,約有十二到十三萬之間,但共同點,都是陣形異常分散,畢竟草原人行軍作戰沒有法度,全憑一股銳氣沖鋒,強行收束陣形反而束手束腳,難以發揮出實力。
放眼望去,柔然一方浩浩蕩蕩,即使不把陣形因素計算在内,參戰兵力也是明軍的一倍,可是司馬休之與劉敬宣的心頭總是不安,具體又說不上來,如今的他們,隻能指望此戰獲勝,敗了,不等衛風動手,郁久闾社侖第一個殺他們!
“嗚嗚嗚~~”明軍陣地号角再響,這是進攻的号角,霎時間,三支陣勢如離弦之箭疾奔而來!
郁久闾社侖也是面色凝重,向左右喝道:“傳令,諸部迎擊,我柔然兵分兩路,側翼包抄!”
柔然軍中的号角跟着響起,号角純以音節變化來表達含義,雖然簡單,蘊含的道道卻不少!
深末旦滿臉掙紮之色,他先看向明軍,明軍陣勢緊密,在高速奔馳中不見散亂,透出了一股強大的自信,接着,他又看向柔然,柔然陣勢分散,裝備簡陋,更重要的是,由于後路被斷,柔然戰士的臉面有的帶着不安,有的帶着孤注一擲,總之是神色各異。
蒙兀古台從旁勸道:“你還要猶豫嗎?縱使柔然獲勝,咱們與明軍正面作戰,又能剩下多少人?若是不勝,參與此事的所有部族,都會被明王屠滅!”
深末旦渾身一個激淩,連忙喚道:“傳信各部,紮起白巾,反擊柔然!”
“嗚嗚嗚~~”号角再次吹響!
一刹那,柔然人驚呆了,本該沖向明軍的諸部紛紛向自己沖來,陣中傾刻大亂!
司馬休之卻是猛道一聲不好:“萬壽,明軍斷了柔然後路,按理說當高溝深壘,堅守不出,待柔然潰亂再行出擊方爲良策,他卻偏偏于此時來攻,原來是策反了草原諸部啊,難怪休之隐隐覺得不妥!”
劉敬宣趕緊道:“趁着混亂,跑吧,跑出去了,以後隐姓埋名過日子!”
“你們他娘的,害了老子還想跑?”郁久闾社侖又驚又怒,他連聲呼喝,但十餘萬大軍的混亂豈是人力所能挽回?正要勒轉馬頭逃走,剛好聽到了這二人的對話,于是厲聲道:“來人,把這兩個狗賊剁了!”
柔然戰士也是痛恨之極,紛紛圍上前,連砍再刺,把劉敬宣與司馬休之硬生生剁成了肉泥,就這樣,還不解恨,有人在臨逃跑之前,掏起塊肉就往嘴裏塞去!
生啖仇人的肉,隻能解恨,卻挽回不了敗局,這一次,衛風是下了死命追擊,每個人都配雙馬,足足追出了近兩百裏!
一匹馬載人,跑個百八十裏已經是極限,柔然敗的太突然,備馬根本沒有時間取,以單馬跑出百裏,人困馬乏,再加上精神上的壓力,已幾近于崩潰的邊緣!
追殺直到兩天後才結束,柔然合計有十二萬多兵力,在追逐中被斬殺五萬多人,生俘近六萬,逃走的隻有萬餘,圍攻檀道濟的兵力與盛樂駐軍在得知主力大敗之後,也連夜奔逃,石堡以北還剩下的兩萬駐軍逃到塞北基本上不成問題,但石堡以南,能否越過陰山完全看天,如今已是寒冬臘月時節,如果靠殺馬維生,或許有回到鄂爾渾河與土拉河大本營的機會,但隻要降下大雪,則必死無疑!
對于這部分兵力,衛風不再理會,在清點完了戰果之後,一方面派人押送柔然俘虜去北京當苦力,另一方面向北占領了盛樂,這一次,盛樂不會放棄了,它距東木幹山山口僅百裏距離,需要對石堡駐軍提供支援,同時,衛風既然把陰山以南劃給草原各部,那麽盛樂必須要利用起來,從地圖上看,盛樂與平城位于陰山以南草原的中心地帶!
經此一役,雖然沒有全殲柔然,但柔然衰敗已不可避免了,畢竟一個部族損失了十來萬戰士,沒個二三十年休想恢複,顯然衛風不會給柔然恢複的時間,甚至還可能有别的部族落井下石。
把各項瑣事安排的七七八八之後,于盛樂城内,衛風召見了草原諸部族酋,就着地圖,根據各部的人丁多寡,當場劃定了放牧區,并命令明年秋季之前,各部人手必須到位,介時會由明庭在各放牧區派駐将軍作爲草原上的軍事行政機構!
諸部酋長雖然滿心苦澀,但形勢比人強,隻得讪讪應下,各自回返部族準備起了遷移工作。
緊接着,衛風發布命令,下令荊襄及江陵明軍入武關,王鎮惡由谯攻打洛陽,他自己于十二月初,領步騎十萬南下河東,趁黃河封凍,強渡蒲坂入了關中!
關中早已亂作了一團,姚興也奄奄一息,明軍的入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們還以爲明軍與柔然的戰事尚未結束呢,就着這個機會,衛風首先與由武關進入的明軍夾擊四部聯軍,是役,全殲原劉勃勃殘部與拓跋氏主力,斬殺拓跋裘,生擒沮渠蒙遜與秃發傉檀,使他們再無心思可想,隻能投降。
之後,衛風圍住長安,姚興隻據有長安一座孤城,堅持已經沒了意義,于是率滿城文武,宗室公卿,打開城門獻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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