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其實還有很多事情。
首先便是兩個女兒出嫁。
新密公主邵柳,出降鸊鹈泉莊敖。
邵柳是張全義、儲氏之女,莊敖則是莊浪部首領莊浪伸的小兒子,剛剛接替亡父的位置,出任鸊鹈泉巡檢使。
該部人口不少,接近十萬,可拉出兩三萬兵馬,是陰山西北、河西一帶最大的勢力。
爲了娶回公主,莊敖獻馬千匹、駝五千、牛三萬、羊二十萬,消耗了不少家底。但這種政治聯姻,無論對莊浪部還是朝廷而言,都有好處,因此勢在必行。
莊敖的幾個兄長,朝廷也幫他解決了:入朝當官——其實,既是幫他解決了麻煩,同時也是一種制衡。
臨邛公主邵雁,出降可敦城渾長和。
邵雁是朱全忠與張惠之女,渾長和則是可敦城巡檢使渾釋之子。
渾部實力比較弱,被鞑靼劫掠了幾次,如今還不到四萬衆,隻能拉得出萬騎。聘禮什麽的意思意思就行了,邵樹德也不缺這點财貨。但隻有一條,渾長和将來要繼承可敦城巡檢使的位置。
或許有人會問,如果渾長和還沒繼位就死了,或者繼位後尚未有子嗣就死了,怎麽辦?唐廷的現成操作就在那,公主再嫁一遍就是了,反正必須是部落可敦,誰當巡檢使無所謂,嫁過幾個人也不是很打緊,這就是政治聯姻的意義。
皇四子、齊王邵觀誠的婚禮也在二月完成。
藏才王氏的部落有十萬餘人。王崇、王合、王備三兄弟一起送妹妹入京,奉上了大筆财貨,牛羊雜畜計有三十餘萬,堪稱自唐以來嫁妝最豐厚的一次了,比前唐宰相許敬宗将女兒嫁給蠻人收到财貨還要多。
邵樹德回賜三泉部錢萬缗、絹帛十萬、金銀器千件,另有茶葉、瓷器若幹。
這場婚禮轟動了整個北平府,不但百姓紛紛圍觀,就連尚未回返各地的官員、勳貴們也紛紛談論,堪稱标志性事件了。
京中有傳聞,因病在家休養的樞密使契苾璋大發雷霆,将長子派回了柔州草原,清點自家财貨,絕不能輸給王合這個晚輩。
邵樹德沒出高價彩禮,就要收到高價嫁妝,目瞪口呆。
對這種互相攀比的歪風邪氣,他隻是軟弱地斥責了幾句,然後就閉嘴了。
有心人盤點了一下皇室子女,于是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江陵公主邵采薇身上。
聽聞這是聖人最寵愛的女兒,今年十七歲,若娶回家,飛黃騰達不在話下。至于公主可能性格驕縱,頤氣指使,這都不是事!就當養個媽了,能咋地?
辦完兒子的婚禮後,邵樹德便在交泰殿研究“世界局勢”。反正解氏進去彙報時,經常看見聖人癱在菩薩奴的臀背上,雙手前撈,無意識揉捏着,大口喘氣。
她有些憂慮,契丹勝利的契機,不會應在這兩個女人身上吧?
阿保機沒本事擊敗禁軍,于是讓妻子和姨姐千裏送……借此謀害聖人!
好在聖人很快被“解救”了出來,因爲月理朵懷孕了。
于是聖人真的開始認真研究起了國家大事,召見中書宰相、六部尚書、禁軍大将甚至是内務府官員,商談出兵細節。
在此之外,繼續抓緊時間處理國中之事。
荊南鎮獻地撤藩的事情正在深入進行中。
南衙樞密使朱叔宗、樞密副使胡真二人聯袂南下,安撫民心、收編士卒。
荊南鎮所轄之荊、夔七州(今荊州、宜昌、恩施、常德及重慶東部那一片),統一劃歸湖北道。
荊南節度使趙匡凝襲爵壽春郡公,食封三千戶,出任刑部侍郎——此職暫爲遙領,趙匡凝暫時留在荊南,率軍征讨朗州雷氏兄弟,繼續爲朝廷建立功勳。
匡凝之弟匡明沒有太多功勳,但看在兄長的份上,得爵黃陂縣子,食封五百戶。
趙氏兄弟有這個待遇,已經非常不錯了。若不是看在他們主動獻地歸順,給南方諸藩做出了表率的話,是不可能得到這兩個爵位的。
另外一件事情,兵部尚書杜讓能薨。
邵樹德令兵部侍郎王溥接替其位,辍朝一日。
杜讓能一家給他做出了不少貢獻。
杜曉、杜光乂二人一在中樞,一在地方,兢兢業業。
杜氏在後宮,齊莊之禮,淑慎有儀。
最關鍵的,人家在關鍵時刻給你帶來了一大批得力的地方管理人才,在民間的輿論方面,也幫你美化了不少——名聲好,自然更容易招攬人才,穩定地方。
關西那麽安定,邵樹德二十多年的苦心經營固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但京兆杜氏的鼎力支持也功不可沒。
做人要講良心,邵樹德還是很承人家的情。
忙完這一切,就沒太多事了。
他開始修身養性,與武夫們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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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出兵,攻滅渤海隻是目标之一。”望京皇莊内,内務府監野利經臣召集上下開會。
“老夫會随駕,你們中的大部分人也會随駕。”野利經臣繼續說道:“該提前做的準備,老夫先說下,你等若有不明白,可補充。”
“其一,徐署令,蓬萊鎮船坊已經交船,你速速帶人接收,采買好各類物資。平海軍過來的五百人,全由你統帶。最遲三月中,你部便揚帆出港,四艘船,還走老路北上。”
“遵命。”前平海軍副将、現内務府航運署令徐雄應道。
四艘海鲛快船已經造好了,即将接收。按照府監的意思,隻是采買物資,然後沿着高麗東海岸北行,這就仍然是一次探險活動,而不是讓他們上岸打仗,這就很好嘛。
當然真要厮殺也沒什麽。隻是平海軍不是傳統的武夫,他們組建壓根就沒多少年,除了梁軍黃河水師的部分人員外,絕大部分都是漁民出身,萬事以和爲貴,何必打生打死呢?
不說别的,去年捕魚捕了百餘萬斤,賣了多少錢?
國朝最賤的是豬肉,在北都這邊,不過一斤幾文錢罷了,還經常賣不完。
海魚目前有(聖)人在力推,價格處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一斤能達到三十錢以上,去年拿出二十萬斤出來賣,全部銷售一空,總收入七千多缗,平海軍士卒一人分了半缗錢。
說實話,大夥熱情高漲,都說去年爲了轉運物資,沒來得及捕魚,錯過了很多機會,今年争取捕魚二百萬斤以上。
如果聖人不再給他們派發軍事任務,那就真的太好了。他們一窩蜂全去捕魚,隻要能賣得出去,有多少捕多少。
這是軍賞之外的收入,可不比打仗強多了?漁民嘛,天生就愛捕魚。
“其二,周虞候,你從汴州沙海、福源池、牧澤,德州無棣,北平望京五處皇莊,挑選槍棒得力之少年五百人,發給器械,押運糧草北上。至沈州後,糧草與供軍使衙門交割,随後就地操演、整訓,等待命令。”
“遵命。”虞候司虞候周知裕應道。
虞候司現在有好幾個虞候,但還沒有都虞候。府監這般設置,擺明了是讓大家競争,最後挑選出一個都虞候。
目前看來,他好像處于領先位置。
周知裕覺得這是正常的。汴州三處皇莊,少年們都快被他操練哭了,但各種軍事本領突飛猛進,服從性也非常好。
周知裕覺得,再給他五年時間,這幫少年的實力将堪比州兵——戰鬥力肯定是比不上禁軍的,因爲他們終究要種地放牧,不是職業武人。
這次帶五百人随軍,他也弄不清楚是爲什麽。應該不是讓他們去打仗,莫非是去搬運财貨?有這種可能。
他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也懶得去打聽了。府監既如此吩咐,執行就可以了。
“其三,李署令,織造署揀選工匠二十、學徒五十,一同随軍。”野利經臣又道。
“遵命。”織造令李瓒應道。
李瓒是禁軍大将李忠之子,國子監畢業,蔭官出身,在太仆寺幹了兩年後,又到少府幹了一年,随後出任内務府織造令,正七品上。
像李瓒這類勳貴子弟,内務府中還有幾人。整體水平尚可,畢竟從小經曆了完整的教育,同時精神面貌還沒到堕落的時候,還是可以勝任工作的。
李瓒其實知道點什麽。
帶工匠學徒過去,就是爲了皮裘之事。隻是,渤海國還沒被攻滅,就已經被判了死刑麽?萬一大軍久攻不下,無奈班師,豈不讓人掃興?
但他和祖父李延齡一樣,對戰陣之事不是很精通,聖人這麽有信心,那應該錯不了,做好準備即可。
“其四,營田署……”
會議開了一整天才結束。
散會之後,野利經臣讓人給他捶捶腰、揉揉肩膀。
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
沒藏慶香那個老東西,死了好幾年了。以前總覺得他很礙眼,這幾年倒是愈發想念。
征渤海國,内務府居然也要大動幹戈,精兵強将抽調一空,連他自己也要随駕。聖人到底想做什麽?
是,即便是他,也不是很清楚聖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前天入宮面聖,順便和女兒淩吉見了見面。據女兒所說,聖人有一次在她那裏過夜,提到過要在“渤海商社”安置武夫之事,但沒多說,她也不知此爲何意。
渤海商社?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野利經臣琢磨了整整兩天,不得其解。
武夫願意去商社幹?可能嗎?哪個商社養得起?
想不通也就不多想了,謎底最終會揭曉,靜觀其變即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