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如穿花蝴蝶般走來走去,歡聲笑語不斷。
張惠抱着剛剛出生的孩兒,嘴角含笑,幾以爲又回到了梁王府的鼎盛歲月。
她是主母、王妃,妾室李氏、陳氏、石氏圍在身邊,與姑姑朱氏談些家常。
兒媳、女兒們親自動手,妝點屋内,一家人開開心心地準備迎接冬至的到來。
“母親……”張氏拿着一件染過色的羊毛衫走了過來,道:“少府新制的毛衣,尚服局發下來的。”
張惠隻看了一眼,又把注意力移到了孩子身上。
這是她一生中第四個孩子。給朱全忠生了一兒一女,給邵樹德也生了一兒一女。
正在說話的是朱友珪之妻張氏、内侍省宮人,上月剛滿十七歲。此時她羨慕地看了一眼張惠手中的孩兒,伸出手想要撫摸。
張惠将孩兒遞了過去,張氏喜笑顔開地接了過去。
聖人是寬厚的,皇後也是仁慈的,諸嫔禦所生的孩子,經常可以自己帶一帶。雖然朝中有官員上疏,認爲這樣會導緻外戚專權,但目前還沒人理會——夏朝最大的外戚便是折家了,而折皇後是可以帶自己的孩子的。
“唉!”張惠摸了摸兒媳的頭,輕輕歎了口氣。
幾年前,張氏曾經懷過一胎,但不知道是年齡太小還是什麽别的原因,最終流産了。失去了這麽一個寶貴的機會,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外間傳來一陣笑鬧聲。
張惠擡眼望去,卻見邵樹德抱着四歲的女兒邵卉走了進來。尚服局掌飾朱氏跟在後面,眼巴巴地看着孩子。
朱掌飾就是前唐彭城郡夫人朱氏、朱全忠的妹妹,南陽郡王袁恕己之後袁敬初之妻。袁氏乃宋州大族,與朱全忠聯姻。全忠滅,袁氏獲罪,三族流配洮州。
朱氏則在内侍省當了宮官,替邵樹德生下一女。
不過邵聖似乎對朱氏沒太多興趣了。這可能與朱氏小時候幹過農活,本身容貌也隻是中上之姿有關系。
把朱全忠妹妹的肚子搞大,完成成就之後,邵聖的興趣很快轉移到了其他女人身上。
“官家。”張惠立刻上前行禮。
“宿羽宮還住得慣麽?”邵樹德坐了下來。
宮人石氏、陳氏立刻上前,替他揉按肩膀,非常賣力。
朱全忠一家的女人,自張惠以下,朱氏、石氏、陳氏、李氏、王氏、張氏以及兩個大一點的女兒現在都搬到了東都苑的宿羽宮内居住。
至于張惠親生的女兒,已經被邵樹德收爲義女,封了公主。有傳聞這個義女要被拿來與杭州錢氏聯姻,也不知真假。
“官家,宿羽宮都是妾熟悉之人,時不時還能看一看孩兒,妾很滿意。”張惠起身,給邵樹德倒了一碗煮好的茶水,說道。
這是真心話。
宿羽宮作爲天子狩獵、遊覽之時臨時居住的宮殿,本身并不大。但熟悉的人都住在身邊,張惠确實很安心。
内侍省放了一大批樂安郡王帶來的長安宮人出宮之後,又采選、招募了一部分。邵樹德又給張惠這邊送了十餘人過來,其中甚至有應募而來的汴州州将劉仁遇之女劉氏,曾經梁王府這一大家子算是聚齊了。
每天睜開眼,都有人服侍,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身邊還盡是熟悉的人,除了男主人換了之外,與以前幾無區别。嗯,另外一個小小的差别就是,以前的輩分都做不得數了,全亂了,雖然她們私下裏仍用着以前的稱呼。
當然,這也是邵聖默許甚至鼓勵的。他就喜歡張氏喊張惠母親,也喜歡朱全忠的女兒們仍然視張惠爲嫡母。
“好,這就好。”邵樹德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道:“軒娘之事……”
“但憑官家做主。”張惠幽幽歎了口氣,說道。
“你倒是不做作。”邵樹德哈哈大笑,放下茶碗,将張惠摟入懷中,道:“杭州錢氏也不差了。若他們恭順,朕将來豈會不用?”
軒娘就是張惠的親生女兒,今年十三歲。邵樹德有意将其與杭州錢氏聯姻,鞏固雙方關系,共同對付楊行密。
楊行密是真的在爲兒子鋪路。繼突然誅殺安仁義,引得田覠、楊師厚二人驚懼後,叛亂與平叛戰争就開始了。
就在兩個多月前,宣州城破,田覠授首。楊師厚果斷投了錢镠。
楊行密複調集大軍往攻,連續數場大戰,錢镠也把老本投下了,但打得不是很順利,因此連連告急,請求洛陽發兵救援。
而既然有求于朝廷了,自然要放下身段,送财物、送工匠都是應有之意。除此之外,朝廷派去的使者也要好好招待,并奉上戶籍、兵籍,好好查驗。
而作爲傳統的政治聯盟手段,聯姻自然也要提上議事日程了。
“官家考慮周詳。”張惠說道。
“放心。錢傳瓘就在洛陽,哪兒也不去。他與軒娘成婚後,待國子監學成,朕給他個官做做。夫婦二人都在洛陽生活,不會遠嫁的。”邵樹德理了理張惠的秀發,笑道。
“果真?”張惠有些驚喜。
“這還能有假?”邵樹德笑了:“朕說出去的話,自然真得不能再真。”
張惠喜不自勝,摟緊了邵樹德。
“少府新制的毛衣,你覺得如何?”邵樹德又問道。
“比以前的好多了。”張惠說道:“異味少,毛軟和,上色也比以前好。”
“嗯。”邵樹德點了點頭,旋又笑道:“晚上朕親手給你脫去衣物,再換上裏間的羊毛小衫,愛妃可試試看。”
張惠臉紅了,輕笑一聲,道:“官家就會捉弄人。”
看到她這副媚态,邵樹德心下大爽。
張惠已經完全把他看作自己的男人了,哪怕是迫于現實,也讓邵樹德喜悅無比。
“毛衣,質量是越來越好了,産量也是越來越大。”邵樹德說道:“不能松懈,還得繼續改進。”
少府制作的毛衣,質量自然是十分之好的。制作過程中,邵樹德甚至親自去監督過一兩回,發現綿羊身上細長的軟毛越來越多,不再需要特别揀選了,顯然是品種逐步改善的結果。
今年雲州大戰,北風勁吹之時,羊毛軍服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穿過的都說好,禦寒能力确實強。
其實敦煌早就進獻了棉花,靈州也實驗性質地小範圍種植了一批,禦寒能力也不錯。
那個品種與後世看到的大不一樣,不知道是哪裏傳過來的。老實說,北方适合種植的地方不是特别多,且随着氣溫下降,适合種植的地方會越來越少,除非你培育出新種。
而且棉花有兩個巨大的缺陷:擠占耕地、消耗肥力。
擠占耕地是很明顯的。一畝地種了棉花,它就隻産棉花,沒有别的收獲,且産量似乎也不高。
但一畝地種豆科牧草養羊的話,羊除了産毛之外,還有肉、奶、皮之類的額外産出。
棉花也十分消耗地裏的養分。
能量是守恒的,你的農作物不會憑空長出來,必須要消耗各種營養成分,棉花的消耗十分之大。但豆科牧草可以固氮,能補貼地裏的養分,羊糞還可以肥田,對于維持土壤肥力有重要作用。
所以,品種、耕地、肥力、産量等多種因素制約下,就目前來看,北方是不可能推廣棉花的。那麽,禦寒的主力就隻能是羊毛了。
少府和民間對羊毛的研究也日漸深入。
羊毛脫脂技術,現在已經普遍使用純堿了。此物在關北很多,尤其是天氣寒冷的時候,草原上密密麻麻的鹽湖底部會析出大量純堿,去脂有奇效,且産量很大,成本不高。
而在此之前,邵樹德曾開玩笑,可以用尿給羊毛去脂。好吧,也不是純玩笑了。其實歐洲人一開始就是這麽做的,隻不過後來匈牙利鹽湖的開發,産出大量純堿,取代了臭烘烘的尿去脂技術。
草原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鹽,無論是食用鹽(氯化鈉)還是純堿(碳酸鈉)。陰山諸部的牧人,冬天的一大工作,就是打撈鹽湖中的純堿,售往中原。且随着中原農牧并舉的生産模式日漸擴大和穩固,這項生意的規模也日漸擴大。
北衙理蕃院、樞密院都曾經提起過,有蕃部酋豪熱衷做生意,堕落腐化,窮奢極欲,滿身銅臭。普通牧人也得到了不少好處,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戰鬥力有所下降。
他們認爲,再這麽搞下去,至少碛南諸部蕃人會越來越堕落。将來一旦有更兇惡的敵人逐水草而居過來搶地盤,他們多半打不過。
邵樹德對此批示:“知道了。”
他暫時不準備做出任何改變。如今人少地多,非常适合三茬輪作制。此番打契丹,收獲牛羊馬駝四十餘萬頭,足夠數萬戶百姓完成農業改革。
一切盡在掌控中,沒有改變的理由。
“官家之志,超越古之賢君多矣。”解決了長女之事,張惠也不吝奉上各種溢美之詞。
“那可得要有獎勵。”邵樹德說道。
“官家要何獎勵?”張惠吃吃笑道。
邵樹德拿出了少府制作的黑色眼罩,戴在頭上,附在張惠耳邊,低聲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