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啓元年八月二十七日,夏州城北,天高雲淡,大軍雲集,等待主帥檢閱。
“真乃橫山壯士!”邵樹德看着一水的威猛壯漢,十分滿意。
沒藏氏總算把真家底掏出來一部分了。這次下山了千餘猛士,身材高大壯實,力大無窮,兼且吃苦耐勞,沉默聽話,若披上重甲,當可爲陷陣死兵。
沒藏慶香個老狐狸!現在才舍得下本錢。
若是沒藏妙娥替自己生個男孩,再立其爲繼承人的話,豈不是全族下山?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兩天折芳霭一直垂淚,認爲自己做了下賤的事,有失主母威儀,害得自己多番安慰,并賭咒發誓,一定讓嫡長子繼承大位,這才稍稍止住。
沒藏氏、野利氏、嵬才氏、趙氏、封氏,沒機會了。在這件事上,有後世那麽多血淋淋的例子擺在那裏,自己斷不會犯糊塗。
“此千人編爲義從軍橫山都,沒藏都保可爲十将。待會去陳判官那裏領器械、裝具,入籍衙軍。”邵樹德說道。
“謝大帥栽培!”沒藏都保大喜道。
入了衙軍,便有糧賜、賞賜,亦可一步步晉升。大帥治軍,不論羌、胡、漢,隻要有戰功,便可賞,大家都很服氣。
橫山步跋子麽?甚好。就是不知道山上還有多少人,若是能全下來就好了。
邵樹德有時候其實也奇怪,爲什麽窮地方的人長得那麽高大,明明營養不足來着。後世達爾文前往火地島考察,在當地挖出了很多土著的骸骨。縮水後的骸骨最低的都有1.8米,那人活着時豈不是兩米的身高?
火地島土著,文明水平低下,當地氣候寒冷,大冬天都隻能裹着獸皮,甚至沒衣服穿。平日以獵食駱馬、海豹爲生,極爲艱難困苦,但身高體壯,很不科學。想來想去,大概是吃不飽的人早就在惡劣環境下死了,活下來的都是營養充足、身強體壯的,因此身高得以保證。
沒藏部的山民,應該也有這個因素。這算不算馬政育種的翻版?隻不過一個是自然選擇,一個是人工幹預。
邵樹德又走到另一部前面。
這是兩千騎卒,皆來自草原,各部湊起來的。你五十騎、他一百騎,嵬才部出得最多,五百騎,編成了這支部隊。自帶馬匹、器械,夏州提供食宿及少部分賞賜,統一訓練,服役兩年,兩年後輪換。
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宮帳軍。各部落給草原可汗選派勇士,爲可汗征戰。邵某人如今不就是河套地區的大汗麽?
來了夏州的草原勇士,皆入吾彀中矣!義從軍如今已有千餘衙軍編制,今日又編入橫山都千人。異日從關中歸來,說不得可以再編一兩千人。入了衙軍,便是吾之健兒,與各部頭人、酋豪再無瓜葛。
宮帳軍的名字,還着實費了一番腦筋。邵樹德本來脫口而出給他們取名“虎豹騎”的,結果大家都看着自己不說話。後來一度想取名“鐵鹞子”,但想想他們窮得很,無甲,便改名爲“忠勇都”,希望一直忠勇下去吧。
忠勇都十将由投靠的平夏黨項衛慕氏将領衛慕鼎利擔任,邵樹德對他很放心,嵬才蘇都對他很不放心,不得不說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這兩部編爲義從軍右廂,由義從軍副使沒藏結明統帥。此外還有左廂三千人,由軍使野利遇略直領,是野利家的健兒,其實同樣吃苦耐勞,隻不過沒挑一水的高壯大漢罷了。
此六千人便是即将出征的義從軍全部戰兵。
還有約七千輔兵,由平夏黨項、河西黨項各部抽丁充當,全軍一萬三千人,是南下大軍的重要組成部分——軍中一些人戲稱此乃舅子軍,似乎也有點那麽回事。
一同出征的還有鐵林軍、經略軍、鐵騎軍接近兩萬人,全軍三萬三千餘。一旦下到關中,必定人人側目,變成一支改變局勢的關鍵力量。
李克用,敢把河東那五六萬人全帶過來嗎?不怕被孟方立、赫連铎抄了老巢?
其實換自己在李某的位置上,都暗暗心驚,東南面有敵、南面有敵、北面有敵、東北面有敵,西北面和西面的其實也是敵人,這日子咋過?怎麽還敢出去浪?
但李某人就是這麽潇灑。率大軍出征,家裏被人抄了,不要緊,不過死點百姓,損失點财貨罷了,回來再收拾對手。至于這樣搞是不是兩敗俱傷,百姓生活日漸困苦,河東的戰争潛力是不是進一步被削弱,不管!我就要浪!
相比較而言,自己的地盤有山川險固,鎮内亦無敵人。北邊的天德軍實力較弱,東北面的振武軍與自己聯盟,其内部還有麟州折家牽制,安全無虞。南邊是廣袤的橫山,沒人可以打過來,自己拼命聯姻籠絡可不就是爲了解除這一面的威脅麽?
東面是黃河,平時威脅就不大,九月份以後更無威脅。
自己的關系網該擴大一些了。以後若是李克用不老實,就想辦法聯絡各鎮,逼得他放下各種心思。乾符年間李氏父子被圍剿,僅以身免的慘痛教訓,應該還沒忘。各鎮但凡打出配合,李克用根本頂不住,可惜諸鎮各有心思,得好好組織一番。
協約鎮?同盟鎮?幹你河東—義武邪惡軸心?
“大帥,有此雄兵,關中震怖,大業可期也。”陳誠湊了過來,恭賀道。
邵樹德笑而不語,在親兵的護衛下,又騎着戰馬檢閱了一番諸軍。
“鐵林軍健兒,可還記得晉陽之誓?”至鐵林軍陣前,邵樹德馬鞭一指,大聲道。
親兵們分頭高聲呼喊,将他的話傳遞了下去。
“軍士逃,斬軍士!大将逃,斬大将!主帥逃,斬主帥!”衆人紛紛高呼。
邵樹德滿意地說道:“某拿首級作保,與諸将士共生死,爾等可做得到?”
“願拿首級作保,共生死!”軍士們群情激昂,大聲吼道。
又騎着戰馬至經略軍陣前,還未說話,軍士們受鐵林軍感染,便紛紛高呼:“萬勝!萬勝!萬勝!”
邵樹德哈哈大笑,高呼道:“必勝!”
“必勝!”軍士們齊聲應和。
“必勝!”邵樹德又喊道。
“必勝!”軍士們再度應和,聲浪直沖天際。
在後面的幕府文職僚佐們盡皆失色,軍府衙将也神情各異。
大帥在軍中威望如此之高,這六州之地,誰敢作亂?
“鐵騎軍,屢建戰功,殺得河西黨項人頭滾滾。三日後去關中勤王,見得北邊五部胡騎,爾等能戰否?”至鐵騎軍陣前,邵樹德又問道。
“戰!戰!戰!”騎卒們整齊列陣,用槊杆擊地,齊聲大吼。
“殺他個人頭滾滾!”邵樹德揮舞着馬鞭,笑道。
“殺他個人頭滾滾!”鐵騎軍衆軍士跟着吼道。
義從軍諸軍士雖聽不到邵樹德在說什麽,但他一陣陣走過來,每陣軍士皆高聲應和,這卻是見到了的。從山上剛下來的橫山諸羌心高氣傲,此時一見,頓時收斂了幾分傲氣。漢人這軍隊,器械精良,技藝娴熟,他們的“頭人”也威望甚高,應是能打的。
如今邵大帥似乎也已經是自己的頭人了,若好好表現,奮勇殺敵,應也能得諸般獎賞。想到此處,橫山諸羌兵各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出征。
“義從軍,随某征草原,戰宥州,破河西,戰功赫赫。得橫山健兒,某睡覺都覺得安甯。”至義從軍前,邵樹德說道。
他說完,自有會漢話的義從軍衙兵分頭翻譯下去。諸羌聽了,哈哈大笑,同時也挺直了胸膛。漢人大将亦誇他們,大夥精神一振。
“某治軍,向來有功必賞,有過則罰。義從軍士立下戰功者,财貨、田地任取。若有将官、頭人昧下戰功,直報軍府黃推官,來找某亦可,一經查實,立斬,無論何人!”
邵樹德說完,很快又有人分頭下去翻譯。
“頭人說話算數,吾等便死戰!”
“草原日子清苦,若能在夏州賞塊地,這命可汗拿去也罷。”
“大帥可做青天子!”
看着羌兵們神情振奮,七嘴八舌。首次下山的各部頭人都有些震動,紛紛把目光看向野利遇略、沒藏結明、衛慕鼎利。見三人神色不動,頓時無話可說,靈武郡王若真能一碗水端平,不歧視他們羌人,賞罰公平,便爲他死戰又如何!
那些早就與靈武郡王一起狩獵過多次的頭人們就沒那麽多想法了。大王确實不歧視羌人,府中姬妾亦有黨項女子,聽說備受寵愛。與他們一起出獵時,有勇士搶了他的風頭,他非但不怪,還賞賜錦袍、彩緞,有時甚至将坐騎、良弓賞下去。
如此風姿,令人心折,是以各部勇士鹹願爲之效力!
“今日諸軍皆有賞!”巡視完一圈,邵樹德笑道。
命令一下,全軍歡聲雷動。
在一旁觀禮的朔方、夏州武學生們亦極爲震撼。
縱馬馳騁,所過之處,無人不應。
駐馬檢閱,振臂一呼,數萬軍齊聲高和。
大丈夫當如是也!
大佬打賞,措手不及,下午那章晚上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