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耐下性子來翻病曆。
孕34周……嗯，很好，這個記錄方式很正确。要知道，醫學上計算懷孕時間，是從末次月經的第一天算起，和普通人的算法不一樣。
孕婦自述懷孕八個月，記載孕34周，很好很好，與孕婦的自述相當吻合。胎心165，啧，有些快啊，要考慮是不是宮内缺氧……
胎動20分鍾2次，胎動過程中，胎心180。啧，看來真的有點宮内缺氧，看來應該把孕婦扣下來吸幾天氧。唔，左側卧位好像也有用？
再往下看，孕婦血壓，145/95，年紀輕輕，身材瘦削，如果平時沒有高血壓的話，那就是妊高症了。
格雷特手指彈了一下，又管住了自己的手，沒有給對方扔個監控法術，當場量一下血壓。妊娠糖尿病……抱歉，沒有抽血，沒有空腹血糖，餐後血糖，糖耐，種種檢查……
唉，在一個醫學荒漠搞醫療，真是難受。特别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再往下看，沒有了。格雷特側頭瞥了一眼，病人的主治醫師，也是首診醫生，一位愛嬰醫療所來進修的女治療師臉色難堪，低聲道：
“我請她躺下來，想要做一個超聲，看看胎兒情況。也不知道爲什麽，剛碰到她，一下子就情緒激動，大哭大叫……”
這個……沒在現場，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格雷特瞥了一眼孕婦的丈夫，見他眉頭緊鎖，卻也微微點頭，知道自家治療師對情況的描述還是準确的：
“那後來呢？”
“後來，我勸慰安撫不成，眼看她這樣激動下去要傷到胎兒，就釋放了安撫術和魅惑人類。因爲孕婦情緒特别激動，本能抵抗法術，隻能多放了幾個。”
女治療師一臉的委屈迷茫：
“當時安撫下來了，回去沒多久胎兒就掉了！他們就說是因爲我釋放法術的問題！怎麽可能嘛！安撫術，魅惑人類，這兩個法術我熟得不能再熟，絕對不可能釋放錯的！”
“可是神谕就是這麽說的！”女牧師本來在丈夫懷抱裏已經漸漸安靜，這會兒忽然掙紮起來，再次厲聲尖叫，滿臉淚水：
“我拜托我的導師，相熟的姐妹，去大神殿請了神谕，神谕說，孩子就是因爲法術才掉了的！你們還不承認！還不承認！這是女神的神谕——”
“等等、等等。”格雷特高舉雙手，用力下壓：
“女士，您冷靜一下，冷靜一下。小薩瑟蘭伯爵？拜托安撫一下您的妻子？”
不用他說，年輕騎士再次摟住了妻子，低聲安撫。老伯爵沉聲道：
“事關醫院和神殿，我也不敢貿然判斷，又去尼維斯的大神殿請了一次神谕。這次結果還是一樣——失去孩子，和這位女士的施法，有直接關系。”
格雷特皺眉沉吟。事關神谕，他相信對方不會撒謊，至少撒謊的概率很小——他又不是沒有泉水女神大神殿的人脈，寫封信過去一問就知道。
但是，像是安撫術、魅惑人類，這樣幾乎沒有殺傷力的法術，怎麽會讓一位孕婦失去孩子？
“你們驗證過了嗎？”
他轉頭問主治醫師，和負責接待伯爵的白大褂。兩位治療者一起搖頭：
“我們查了能查到的所有論文，也請教了埃克斯勒本大法師，和我們能找到的所有治療者。沒有找到，這兩個法術有任何效果，會讓孕婦失去孩子……”
“不是你們是誰！”老伯爵怒氣沖沖：
“【魅惑人類】這個法術，又不是不能讓人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兒！誰知道你做了什麽！誰知道你施法的時候下了什麽指令——”
“我沒有！我沒有！”女治療師眼淚在眶裏轉來轉去，也就是強忍着才沒有哭出來，聲音卻也跟着變得尖利：
“我隻想她對我好感增加一點，能安靜下來聽我說話——我怎麽可能害她！【魅惑人類】這個法術，沒法讓人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比如自殺自殘什麽的，您知道的呀！”
“神谕這樣說的——”
“停停停停停。”格雷特一臉頭痛，高舉雙手。吵成這樣，他隻能先出聲打斷：
“也就是說，你們除了翻醫書、翻論文之外，沒有做過别的驗證了？”
“我們還釋放了【偵測謊言】，她施法的時候，确實沒有下達傷害孕婦或胎兒的指令……”
呃，那行吧，測謊都測過了，我也不說什麽了。格雷特歎了口氣，努力開動腦筋：
如果不是施法錯誤，也不是故意傷害的話，那是什麽原因？
安撫術用過多少次，好像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啊？魅惑人類理論上也不該有問題……最多就是這位施法次數太多了而已……她用了幾次？
病曆上寫了，安撫術三次，魅惑人類五次……等等，安撫術和魅惑人類的原理是什麽？
如果是他想的那個原理的話，施法次數太多，沒準兒……但是要驗證這一點，需要經過極長時間的研究，病人家屬恐怕等不得……那麽……
預言系的大法師我認識誰？誰比較熟？哎呀，好像比較熟的都留在龍島，直接去拜托恩多夫人是不是不太好？丁點兒事情，不至于求傳奇出手吧？
“賽瑞拉呢？——賽瑞拉，拜托你跑一趟星辰穹頂，找個你比較熟的預言法師，讓他占蔔一下：
孩子沒了，是不是施法的原因？如果是，是因爲施法當中有錯誤，還是因爲法術本身？”
“好嘞！馬上去！”
銀龍少女飛奔而去，飛奔而回。她在星辰穹頂充當了這麽久的觀測儀器，更正，是打了這麽久的工，人面果然極廣。随随便便跑一趟，就完成了任務：
“埃勒莫夫人說，孩子沒了，是施法的原因。不是施法者存了壞心，或者施法錯誤，而是法術本身的問題……”
“……”
“……”
格雷特一臉歉意地起身：
“雖然施法者沒有犯錯誤，但是，由于我們未知的原因，終究是因爲她的施法，讓這位夫人失去了孩子。這是我們醫院的責任，醫院一定承擔。”
唉，其實按照前世的規則，隻要醫生遵守既定的治療原則，沒有誤診、誤治，發生了超越當前醫學認知的事情，醫生，醫院，都不應該承擔責任的——
否則大家都别幹活了。
但是在這個世界，怎麽辦呢？神谕也說了，預言系的大法師也說了，就是施法的原因，你還想不承擔責任？
那醫院的名聲也就壞了……
好在這種态度擺出來，病人家屬的氣就消了一大半。老伯爵微微沉吟一下，笑着起身：
“如果證實她沒有壞心，沒有故意傷害産婦和孩子，那也不能說是你們的責任。這樣，我們再去請一次神谕，如果神谕證明不是她的施法錯誤，那麽，就不打擾你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