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他才邁出步子,身後一道旋風刮過,一個白衣人影急不可耐地沖了進去,邊沖邊喊:
“我也是治療者!我能幫什麽忙?”
“往後站!貼牆!當心感染!”搶救室裏,最先傳來的,居然卻是這樣的呵斥。沖進搶救室的光輝修女讪讪地貼到牆邊,豎起耳朵,聽手術台前的主刀醫生詢問:
“【治療緻命傷】會嗎?能放幾個?”
“會!兩個!還能放五個【治療重傷】!”
“隻要【治療緻命傷】!放!”
“再放!”
“退出去!”
不是吧……這麽過河拆橋啊……兩個【治療緻命傷】放完了,就對他們沒用了,就直接趕人嗎……
瑞默爾大公爵啞然失笑。
他看着極短時間内連續釋放兩個【治療緻命傷】,把自己累得臉色蒼白的光輝修女,汗水涔涔,腳步搖晃地走出來,看着另一個聖職者大步沖進去:
“我接手!我能放五個!”
“好!聽我口令!放!”
“放!”
“放——”
靠着意外到來的強援,患者又多挺了一段時間。終于,走廊裏腳步雜沓,兩個魔法師推着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直沖進來:
“到了到了,諾德馬克法師到了——”
啥,這就到了?
瑞默爾大公爵百忙中一個側身。從他邊上沖過的,是一個有點像塔、又有點像櫃子的東西,滋啦滋啦地響着,底下安着四個輪子;一邊沖,一邊發出聲音:
“别急,什麽情況?”
“産婦大出血!”主刀醫師身邊,一個少女已經急急地開始彙報:
“我們緊急剖腹産,取出嬰兒,子宮收縮乏力,隻能手動剝離胎盤,剝離到一半,産婦心跳驟停!現在一直靠按着,但是她情況越來越不好——”
所以這是遠程通話嗎?魔法議會的遠程通話,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相隔千裏都能直接通話了嗎?
哦,不,還不是直接通話,因爲那個玩意兒上面露出了人的影像:
“繼續按,不要停。讓我看看她的情況——轉過來,面對監視光幕!”
瑞默爾大公爵化作一道黑煙,閃身鑽進搶救室裏,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靠牆站着。剛站好,又快速飄了起來,離地一寸:
好家夥!
這血水都流到他腳下了!
手術台上,大概是産婦身下的地方,血液像瀑布似的嘩嘩往下流。幾個圍着産婦忙碌的治療者,雙腳都直接踩在血水裏,一踩一聲水響,一踩一聲水響;
而産婦雙臂展開,手肘附近,兩條淺綠色、半透明的管子同時高懸。管子裏,鮮血汩汩,将管道幾乎染成了黑色;
手術台旁邊的小車上,用空的血袋已經擺了滿滿一個小平台。小車邊,專門守着一個治療者,從順着鐵絲飛入房間的籃子裏摘下血袋,連上半透明的管子;
再從那些管子另一端,摘下已經用空的血袋,整整齊齊地放在小車上……
啧,這是用了多少血!
但是這麽多血還是不夠——可能也不完全是血的問題,但就是不夠。瑞默爾大公爵都不用抽動鼻子,憑着本能就能感覺到:
産婦的氣息,正在衰弱下去,并不快、但無可挽回地衰弱下去……如果不是治療術不計代價地一個一個甩,恐怕,她早就死了!
這樣還要救嗎?
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救嗎?
瑞默爾大公爵饒有興趣地看着。産婦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貧困婦人,身體消瘦異常,身上堆滿了歲月折磨的痕迹;
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資質,這一點,他光是聞聞鮮血的味道,都能聞得出來;
在她身上砸下去的法術,按照通用的收費标準折算,估計她十輩子都不可能還清……
但他們還是在想辦法救她。那位諾德馬克法師,帶着他的“團隊”——大公爵記得,論文上的用詞好像是這個——正在竭盡全力地,想要救她。
“血壓這麽低。”那位諾德馬克法師在光幕裏說:
“組織缺氧的情況怎麽樣?看看她的嘴唇,看看她的指甲和其他部位,有沒有明顯發绀的迹象?有?見鬼!”
他低低咒罵一聲,語速越來越快。瑞默爾大公爵雖然不知道諾德馬克法師在罵什麽,也大概能猜到,産婦的情況非常不好,不好得可能超過了他處理的能力:
“凝血呢?凝血怎麽樣?看看凝血!”
立刻有一個治療者撲了下去,幾乎是鑽到産婦身下去看。很快,從手術台下,傳來了帶着哭腔的聲音:
“凝血很差!她在出血!她一直在出血——”
諾德馬克法師又罵了一句什麽,聲音低沉含糊。瑞默爾大公爵饒有興趣地向前飄了一點,聽他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輸血!加快輸血!開通靜脈通路!兩條不夠!四肢!加上中心靜脈通路!盡快!”
“加壓輸血!加壓輸血!我教過你們的!——操作不了?用手捋!用手捋!自然牧師放棄操控,全力維持輸血管道強度!”
“檢查呼吸機!保持氣道暢通!充分給氧!”
“激勵術!激勵術!不要專門對着心髒!對全身放!還有安撫術,對着肺部——她現在很可能肺血管痙攣!支氣管平滑肌痙攣!”
“催血!催血!現在的血量不夠!你們給我準備——”大公爵分明看見,光幕裏的諾德馬克法師也是咬了咬牙,然後,說出了一個極其驚人的數字:
“六萬毫升!!!”
“六萬!”
“六萬?!”
“我們的獻血者都不夠啊!”
“去叫人!快去叫人!”
一片驚呼。格雷特心髒止不住地往下沉:剖腹産以後,突發心髒驟停,低血壓,同時胸悶、呼吸困難、組織缺氧、發绀,凝血功能障礙——
所有的症狀加在一起,他能想到的,是産科臨床最兇險的狀況:
号稱産科第一殺手,發生概率萬分之一,
羊水栓塞!
這玩意兒怎麽救?
這玩意兒,哪怕我在現場,都很大概率救不回來,何況現在遠隔萬裏!
“嘿,諾德馬克法師,你要給她輸很多血?”光屏前方忽然一閃,一個黑影飄了過來,探出半個腦袋:
“有我能幫上忙的麽?我們血族,玩兒鮮血最擅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