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索副總督亡命奔逃。
護衛,他遣散了,隻帶着幾個最核心的、等級最高的騎士;
紅絨披風,他脫掉了,往地上一扔,立刻被踩得無影無蹤;
鋼甲,這個……就算他有心脫,也沒法在颠簸的馬背上,快速脫掉。這玩意兒,不管穿還是脫,都要兩個侍從忙上忙下,至少忙半小時。那種可以自動穿脫的?
有,但是附帶的神術,沒有一兩萬金币搞不定。有一兩萬金币,他做什麽不好?哪怕養侍從,都能養十個八個,隔幾年換一茬!
可現在就麻煩了。阿方索副總督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看不到任何停下來脫铠甲的空檔。天空中羽翼撲簌,梭镖、石頭如雨而下。
非但如此,大大小小的爆炸聲,忽前忽後,不斷響起,炸得人心裏發慌——
可惡的異教徒!
他們從哪兒冒出來的!
幸好他帶來的騎士,有兩個是家族從小培養的,對他足夠忠心。阿方索副總督趴在馬上,拐過一個彎道時,一件披風兜頭兜腦地扔了過來——
“披上!”
灰褐色的羊毛披風,從顔色到式樣都十分不起眼,這時候卻幾乎救了他的性命。阿方索副總督滿懷感激,趕緊用披風罩住自己铠甲,拉上兜帽:
“貢薩洛!多謝!”
話音未落,前面又是一聲爆鳴。阿方索副總督循聲擡頭,臉色瞬間蒼白:
“山!山崩了!”
山何止是崩了。整個山尖折了一段,轟隆隆隆,翻滾着往下洩落,如同一條泥塵滾滾的巨蛇。巨蛇下方,驚呼聲,慘叫聲,連綿不絕。
“跑啊!”
“快跑!”
“向左!向左!向左!”
“不,沒有路了!向右!”
“這裏有個山洞——”
山崩處,曼斯菲爾德大法師悠然現身,輕輕的撣了一下法袍。這位大法師居高臨下,看着山下亂竄的人群,由衷歎了口氣:
“堵路這種活兒,魔法師做起來可真容易啊——”
都不用他動用法術,飛空艇在周圍飛行一圈,掃描地形,選擇好最合适的幾個地點;
低階——說是低階,也是十五級法師,和十級以上的大法師——繞着山頭飛行一遍,找到最薄弱的點,填入魔法炸藥;
等到合适的時機,一聲令下,炸藥依次起爆。不夠的地方,魔法師們加一把力,就有山石滾滾而下,堵住去路——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轟鳴聲,這樣規模的山石傾瀉,天然就帶着震撼人心的力量。四處山石滾滾,下面的海盜和土著士兵,一下子就被分隔成了十幾個部分,各不相顧!
而能夠飛行的白鷹戰士們,以及事先埋伏好的黑鷹戰士們、雄鷹之國的低階戰士們,揮舞着梭镖和石錘,呐喊着,從山坡上沖鋒而下,殺入人群……
阿方索副總督奮力奔逃。貢薩洛,桑多瓦爾,兩個他從家族裏帶來的騎士,一左一右,緊緊保護着他。沖破驚慌的戰士,沖破亂竄的海盜,沖破哭喊的土著——
曲曲折折,一路奔向海岸。十五級的天騎士,十四級的大騎士,哪怕在這麽混亂的場面,都像是一把尖刀,順利刺破人群。轉過一個彎,再轉過一個彎,轟!!!
一片石筍拔地而起。阿方索副總督反應也不算慢,奮力跳開,座下馬匹卻嘶鳴一聲,被穿在了石柱上。
百忙中飛快一瞥,遠遠的,一位長裙飄飄的美貌女魔法師飛在半空,伸手向他們一指——
無光無色,無聲無息。阿方索副總督卻覺得腦門轟然一響,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反手一抹,眼角、鼻孔,耳朵,到處都流出了鮮血!
“是音波系的大法師!”貢薩洛騎士一把抓過他,挾在腰間,快速向側面躍出。桑多瓦爾騎士大喝一聲,縱身而起。寶劍揮舞出一道數丈長的光弧,直奔女魔法師而去。
“唉……”
悠悠一聲歎息。光弧劈落,女魔法師的身形如夢幻泡影,“啵”地消失。緊接着,另一個方向,傳來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弦響:
“嗡——”
聲音極輕,極低,不集中注意力,幾乎完全沒法聽見。桑多瓦爾騎士卻像是挨了一記巨錘,全身大震,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一頭砸進塵埃。
下一刻,充塞他視野的,就是三名揮舞着黃金彎刀的金鷹戰士,以及他們身後,密密麻麻,列陣前行的白鷹戰士。
伊莎貝爾法師站在茂密的樹冠中,低頭俯瞰下方戰鬥,悄然歎了口氣。她愛惜地擦了擦手中的獨弦琴,收回空間袋:
“爲什麽……有人會覺得,魔法師會站在你看得見的地方呢?哪個魔法師和人對戰,不扔十七八個幻影在外面,自己嚴嚴實實藏起來?”
貢薩洛騎士拎着自家總督大人,亡命奔逃。躍起,落下,躍起,再落下。
柔韌的枝條抽在總督大人臉上、手上,抽出一條一條的紅痕,時不時還有各種毒蟲落下,毛刺擦過皮膚,又是麻癢,又是腫痛。阿方索副總督咬緊牙關,叫也不敢叫一聲——
上面不知有多少人在追殺!
不知有多少金鷹戰士,白鷹戰士,盤旋半空,等着抓他!
貢薩洛帶他走的,已經是最安全的一條路,沒有這些叢林遮蔽,跑不出幾裏遠,他就會被抓住!
奔跑着,奔跑着,前方又是一聲轟鳴。樹幹斷折,枝葉激射,熱浪洶湧。貢薩洛左臂挾着他,右手揮劍,勉強斬開一波攻擊,折向側面,奮力一沖——
眼前一黑,腳下一空,無休止地墜落、墜落、墜落。
他們落進了一個巨大幽深的洞穴當中。
“見鬼!”
貢薩洛騎士大罵出聲。他拎着自家副總督奮力上升,想要沖出洞穴。開玩笑,人生地不熟,這種山腹當中的山洞,也能随便亂闖的?
這種山洞,到底有多大,有幾層,幾個洞穴套着洞穴,哪個大哪個小?
洞裏有什麽野獸,有什麽毒蛇毒蟲?有什麽魔獸,有沒有高階魔獸在這裏築巢?
山洞内部有沒有出路,通向哪裏,是可以通往海邊,還是會一頭撞進敵人中心?是通過陸路通行,還是要通過地下暗河?
涉入地下暗河之後,會不會直接被卷到不知名的地方?
貢薩洛騎士心裏完全沒底。此時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生路,就是原路折返,沖到天光之下——有太陽在頭上還能辨别方向,沒有太陽,那就完了!
身爲天騎士,他本來記得明明白白,轉身,斜向上方,筆直飛行。最多20米,一定能飛到天光之下。然而飛行,飛行,飛了一個十米又一個十米……
面前仍然一片漆黑。風聲簌簌,向後倒退,不知多少鍾乳石、石筍在黑暗中張牙舞爪。貢薩洛騎士連續兩次緊急變向,出了一身冷汗,終于決定不能這樣下去。
“你抱緊!”他把阿方索副總督往背後一甩,讓他手腳并用,抱緊自己脖頸、後腰。自己半跪在空中,雙手握劍,向上豎直,低聲祈禱:
“吾主,我贊美你,我歌頌伱,我稱揚你。求你用你的話語,在我們心中作行路的光,作腳前的燈,引領我們前行,讓我們行你喜悅的道路……”
阿方索副總督一身冷汗,喘息不定,也跟着騎士喃喃禱告。禱告聲中,從劍刃上、從铠甲上,從騎士的雙手和面龐上,漸漸散發出白光,照亮了周圍的景象——
他們這才看見,身邊籠罩着一團黑霧,迷迷蒙蒙,輕輕拂動。黑霧中,隐隐約約,千絲萬縷,仿佛有無數蛇信吞吐,無聲無息地嘗試遊來。
幸好白光璀璨,努力把黑霧抵在外面。貢薩洛騎士又禱告了兩句,大喝一聲,揮動長劍,在身邊輪轉一匝。隻聽一聲驚呼,黑霧如滾湯潑雪,向外倒退,外面落下一線天光。
“哎呀!”
清脆的女聲脫口輕呼。貢薩洛騎士循聲望去,黑暗中影影綽綽,站着三個瘦削的身影,隻有身邊的萬點磷光昭示着她們的存在。見黑霧散去,三人各自踏前一步,高聲祈禱——
那祈禱的語言,貢薩洛騎士從來沒有聽過,隻能猜測或許是雄鷹之國的語言。祈禱聲中,四下裏窸窸窣窣,一片磷光向前湧來。貢薩洛騎士飛瞟一眼,毛骨悚然:
蛇!
毒蛇!
無數條毒蛇!
長的短的,黑的褐的青的紅的,有的盤成蛇陣,有的匍匐前行,有的交纏成團……海浪一般蜂擁向前。
有的鱗片閃閃發光,有的身後半截還是虛幻,吐着蛇信,露着毒牙,膨大着頸部,四面八方,把他們圍了一個嚴嚴實實。
就連石柱上,天花闆上,也到處都有毒蛇盤旋垂下。
“女蛇……”
他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怪不得教義裏說,蛇是魔鬼,是引誘人類堕落的魔鬼,是最初的魔鬼……這些女蛇,就該殺幹淨才對!
然而憑他一己之力,估計殺不幹淨——就算殺得幹淨,他也沒把握護住總督,不被蛇咬一口。
貢薩洛騎士深吸口氣,狠狠跺腳。地面上嘩啦一聲塌陷大塊,他借着反震之力,像炮彈一樣騰身而起——
“砰!”
“嘩啦——”
“啊——”
慘叫,痛呼,黑暗。貢薩洛騎士回過神來時,發現他站在一個巨大的籠子當中,上下左右森森交錯,全是慘白慘白的人骨。
而阿方索副總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他身上跌了下去,落在一群毒蛇當中。
他努力背靠着一根石柱,揮動護身寶劍,想要斬開身邊的毒蛇,卻沒注意一條毒蛇已經從頭頂挂了下來——
“白骨監牢。”對面,有個陰恻恻的聲音,用貢薩洛騎士能聽懂的語言輕聲道:
“尊敬的奇瓦寇托,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
求訂閱,求月票,求推薦票,求書評,求各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