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的氣氛慢慢淡去。
對于不開防禦，不攻擊，赤手空拳攔在自己面前的老人，格雷特真的做不出來，讓阿帕直接踩過去的事情。
當然，包圍圈也散開了，他也犯不着直接踩，樂意好好說話：
“我急着去救我的朋友。——他失陷在大陸西部，情況未知。耽擱一天，也許就會來不及救人。”
“救人确實不能耽擱。”老巫祭誠懇點頭。神色一片真摯，滿臉都寫着“我理解你的難處，我願意幫助你”，和格雷特前世那位老主任，與病人家屬談話時一模一樣：
“尊敬的客人，可以說一下您要救的朋友，目前在什麽地方嗎？也許我們能提供一些信息，比如當地的主要勢力是哪些，有哪些強大的神靈，有哪些比較危險的地方……”
“你們現在肯說了？”
格雷特身邊，巴倫西莫先生冷聲道。昨天格雷特忙着救人，他就打着團隊交涉者的名義，到處去和人聊天，打聽消息。部族分布啦，山河地理啦，強者消息啦……
結果問來問去，不是跟他打哈哈推脫，就是回答一堆莫名其妙、互相矛盾的小道消息。一晚上折騰下來，能用的信息基本上沒有。
簡直是他吟遊詩人生涯的奇恥大辱。
對于巴倫西莫的質問，老巫祭笑眯眯的不以爲意，很有點兒唾面自幹的态度。他向對方點了點頭，再次轉向格雷特，微微一笑：
“我們蒲公英部族，并不擅長戰鬥，隻有一點兒打聽消息的本事。我們的族人，就像蒲公英一樣飄散在大地上，哪兒都走，哪兒都問。這位貴客……”
他側轉臉龐，目光在巴倫西莫臉上停了一停：
“離開這裏，也有一兩年了吧？近期發生的大事，還是我們的消息最快。至于強者的消息，大巫祭和勇士們這麽多，他們的估計更加準确。”
巴倫西莫先生沉着臉不說話了。格雷特拍拍阿帕，索性從鹿背上跳了下來：
“那就拜托您先問一下，我這位朋友，有人見過麽？最近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在哪裏？”
他微微擡手，無聲幻影悄然出現，勾勒出林恩和特洛卡先生的形象。老巫祭皺眉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招呼周圍人來看。一群族長挨個兒看過，人人搖頭：
“沒見過。”
“沒見過。”
“這麽瘦的人，帶着一隻黑貓，如果見過，我肯定會記得。”
“沒有長這樣的遠行者經過我們部族——”
格雷特廢然長歎。林恩大哥，您也太能躲了，一路旅行，居然沒有拜訪任何一個部族。又或者，伱沒走這條路，最寬的大河還在更西邊？
“那就拜托您先說一下，從這裏一直向西、向南，有哪些大部族？他們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老巫祭神色一松，臉上的皺紋都跟着舒展了開來。他用力一頓手杖，杖尾深深插入冰雪，再奮力向上提起。嘭的一聲，手杖落地處的冰雪轟然炸開，露出其下的黑土地。
緊接着，他另一隻手從袍子裏伸出，飛快往下一甩。低聲喃喃幾句，地面上就探出一小片綠芽，飛快地舒莖、長葉，開出一朵朵密集的小黃花，其中點綴些許白色絨球。
這些毛團團的蒲公英，在地面上或疏或密，錯落分布。一眼望去，恰好勾勒出了約略的大陸形狀，其中山川河流起起伏伏，若隐若現。
這是自然牧師的手段啊……不，這一手撒種成圖的本事，比他要強多了！
格雷特微微吸了口氣，凝望老巫祭。老巫祭捋了把胡子，笑眯眯道：
“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紅隼部族的聚居地，這次聚會也由他們召集。”他微微一點花圃，就有一小片黃花飛快生長，變成白色的絨球：
“紅隼部族旁邊，過了大河，就是野牛部族。他們人口最多，占的地盤最大，這次受災也最嚴重……”
“再往西去是黑豹部族，他們勇敢的戰士最多，前幾年對南方來的入侵者作戰，一口氣就拉出來上千人。這次抵抗疫病魔鬼，也是他們的态度最堅決……”
“再往西去，越過兩條河流，那裏是石鳄部族的地盤……他們與黑豹部族一直敵對，經常打來打去……石鳄部族受黑沼之神的庇護，黑沼之神，據說是疫病魔鬼的屬下……”
腳下的蒲公英一片一片開放，圓圓的，雪白的絨球不斷被寒風吹起，向遠處飄落一段，落地生根又接着開花。
一片黃花就是一個部族，一片開敗的絨球，就是這些部族周圍，著名的險地和強大的魔獸。
格雷特凝神記憶。巴倫西莫先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本子，飛快地寫寫畫畫。記着記着，忽然問道：
“疫病魔鬼是傳說中的，還是真實存在的？你們有人見過他麽？長什麽模樣？有多強？”
“當然是真實存在的！”老巫祭驚訝地擡起頭，一臉“你怎麽連這個也不信”的表情。定了定神，再次一揮手，一片蒲公英絨毛就地卷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個約略的人形：
“疫病魔鬼有兩種形态，一種是身材高大，全身腫脹的男子。他飄動在河流裏和沼澤裏，身上滴落着慘綠色的液體，随時随地炸開。凡是見到他的人，都會倒地不起，嘔吐腹瀉而死……”
聽起來像是呈現巨人觀的腐屍。格雷特默默吐槽。
“另一種是身材瘦削的少女。她腳不沾地地行走在空氣中，蒼蠅是她的裙擺，蚊蟲是她的飄帶，瘴氣是她的妝容。她走到哪裏，就在哪裏的人身上點燃高熱，讓他們在昏迷當中死去……”
唔，這個聽起來，像是各種傷寒、瘧疾、黃熱病、種種傳染病的集合體啊……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隻不過，這種“感覺”和“理解”，真的能具象出人來麽？
“你們看見過？！”
“看見過！我們還和她戰鬥過！”
一個洪亮的聲音回答。格雷特扭頭，見一位酋長大踏步走了過來。那人身高體壯，頭頂上巨大的牛角把他個子拉高了一截，看起來和伯納德差不多高了：
“疫病少女太難打了！她像一團黑風一樣在我們當中席卷，隻要刮到一點點，人身上就立刻潰爛、發黑、高熱，很快死去……隻有最強的戰士，才能頂住這種影響！”
“還有一個方法，就是用火。”另一位大巫祭站了出來。格雷特仿佛記得，他屬于紅樹部族，還是紅杉部族……他恨恨地捋起袖子，把一大片傷疤展示給衆人：
“用火，連綿不斷的烈火，隔斷疫病少女前進的方向。給予戰士烈火的祝福，讓他們身上裹着火焰沖鋒——我身上這塊傷疤，就是在和她戰鬥的時候被燒傷的……”
聽起來像是死靈系的【疫病術】。這麽多人都看見過，這麽多人都正面對抗過，所以，真的有這樣一個存在，一個行走于現世的圖騰神？
能把疫病術練到随時攜帶，沾着就傳染，她的等級非常高啊……15級以上的強者？18級？不會傳奇了吧？
格雷特臉色越來越凝重。他揮散林恩的影像，在地面上召出另外一片光影——紅隼部族、野牛部族、黑豹部族、石鳄部族……
一塊一塊，分别用不同的顔色勾勒。然後，又畫出河流蜿蜒，高原隆起：
“我的朋友之前，是沿着那條名叫‘偉大之河’的，寬闊的，一眼望不到對岸的大河，一路走到海邊。到了海邊以後繼續向西，攀爬上高原，之後在高原失去了蹤迹。”
一根銀亮的線條從東海岸，延伸到大河，折向南方入海口，再折而向西：
“所以，高原上有哪些強大的部族？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神明？”
一瞬間，格雷特周圍，所有的大巫祭們都沉默了下來。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像是衆人頭上忽然多了一片陰雲，其中有雷聲隆隆滾動。
“高原上……有非常強力的神明。”好半天，蒲公英部族的大巫祭才咳嗽一聲，凝重地開口：
“那裏是雄鷹之神和蛇之神統治的王國……我們有族人早年去過那裏，他們說，那裏的武士，手裏能擲出帶着金光的長矛，他們是最靠近太陽的人……”
“王國中，号稱‘女蛇’的祭司，長發随時能變成毒蛇。她們是最接近大地的人，也是死亡的代言人。她們和雄鷹武士，并肩統治着王國……”
“他們統治的區域，是疫病少女也不敢侵犯的聖土……”
如果疫病少女真的是顯形的圖騰神，那麽，比他們還強的雄鷹之神和蛇之神，就更加麻煩了。格雷特緊緊皺眉，還沒繼續詢問，就聽到了第二個壞消息：
“最近，疫病少女好像是得到了什麽機遇，要從魔鬼升格爲疫病之神。所以，她瘋狂地在我們這裏制造死亡，就是爲了凝聚足夠的力量，去一口吞并雄鷹之國，得到雄鷹之神的神格。”
“尊敬的客人，您現在想要去雄鷹之國，等于要從諸位神明交戰的戰線上穿過。這實在太危險了……不如您先稍微停留一下，讓我們派遣族人，去爲您打聽一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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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