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坦德伯爵盯着面前的信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信函封口處,深紅的火漆上,印着一輪向四面八方射出光芒的太陽……均勻分布的7道光線,再加上中間硬刻上去,分布得十分不均勻的兩條光線。
毫無疑問,這七道光線,意味着七色陽光,和最新發現的紅外線、紫外線。按照最新改版過的教義,這個圖案,象征着光輝之主的九種神聖權能。上至高天,下至幽冥。
也不知道議會那邊再發現一種射線,教廷想怎麽辦……
這個火漆印,是由大主教的玺戒印下的,代表着教區大主教的威嚴和權力。整個布洛林王國,隻有17個大教區,每一枚玺戒都是高階神術物品,都在聖座教堂供奉過百年以上。
能在玺戒上新刻兩條線,又不損傷神術回路本身,不知道是什麽樣的高手才能做到。隻不過,再刻一條上去,會不會刻崩呢?
“親愛的,你不打算拆信嗎?”
伯爵夫人含笑的聲音輕輕響起。奧斯坦德伯爵仰起頭,對妻子苦笑一下:
“真不想拆。……不是催糧食,就是催稅金,要麽就是命令抓捕異教徒,命令港口嚴加封鎖。全是些煩心事……”
“煩心事也得幹啊。”伯爵夫人轉到丈夫身後,用纖細的手指揉着丈夫兩側太陽穴,聲音和緩:
“最起碼,我們現在還頂不住教廷的勢力。如果能頂得住,我們也不用爲孩子操心,直接把他送去對面就可以了……”
這段時間,對面連續發表了兩篇論文。一篇是脊柱側彎矯正的第一個真人案例,在一名12歲少年身上做的,術後恢複滿意;
另一篇是批量案例,在3-4級的戰士們身上做的,一共做了十例。術後,戰神神殿對受術者的肌力、敏捷、平衡等項目一一作了評估,并且,認可他們繼續進步的潛力。
論文還提到,接下來,諾德馬克法師會爲十餘名嚴重患者,先天性脊柱側彎,合并雞胸、脊柱裂、脊髓空洞、心肺功能異常等并發症的,陸續進行手術。
奧斯坦德伯爵知道,這句話,是寫給他們夫婦看的。如果這些嚴重患者都能得以治愈,那麽,他們的兒子,他們的長子,目前僅存的唯一兒子,應該,也能治好?
“還是看看大主教寫了什麽吧……”
他長長歎息。從奧斯坦德,到肯特王國,日常有絡繹不絕的船隻往來。哪怕是教廷也默許這些商船:
從肯特王國進口大批羊毛,在尼德蘭,以及光輝教廷周邊的城市加工成毛紡織品;
将布洛林王國的紅酒,皮革制品,特别是精美的皮雕工藝品,以及光輝教廷周邊生産的輕薄華麗的毛織品和絲織品,出口到肯特王國;
還有從東方運來的香料,精美的玻璃器皿,藍色、白色、黃色釉陶器,盔甲和軍械……
這些商船,或者說走私船,每年給王國,給教廷,帶來上千萬金币稅收。買賣許可證是一筆錢,差不多等于貨物價格的1/4;
關稅是另外一筆錢,如果走陸路,每個城市,每個領主領地,差不多都要繳納額外的關稅;
此外,不打通各種關節,不給教廷、領主府和經手的官員打點明白了,你的貨物想要運出去,或者想要運進來落地銷售?
天真!
有了許可證,理論上也隻能在大陸沿岸的各個城市銷售。雖然理論上,王國和教廷的戰艦會對走私者睜眼閉眼,但是如果得罪了他們,他們加大巡邏密度麽……
“昨天又有一條船被查到了。船隻沒收,人員下獄,那個船東背後的老闆,已經在我這裏哭了兩天了……”
“要把我們的兒子平安送過去、接回來,現在,還不能得罪教廷啊……”
奧斯坦德伯爵歎息着說。他擰轉自己的玺戒,在火漆上輕輕一按。一片神術光芒四散紛飛,火漆印發出“啪”的一聲,沿着光線切割的紋路裂成十一塊:
外圍十塊,内圈一個圓形。再抖一抖,把碎片抖掉,這時候,信件才能正常開啓,而不是被神術封印的力量燃燒殆盡,又或者突然發生爆炸。
奧斯坦德伯爵拆開信封,一行行看下去。看一行,眉頭皺起一點,再看一行,眉頭再皺起一點。伯爵夫人伏在丈夫肩上,和他一起默默閱讀,忽然失聲道:
“教廷這次這麽嚴格?——這是,要和對面徹底開戰了嗎?!”
信件上的字不多,一條一條,卻是觸目驚心。以光輝教廷,和布洛林國王查理二世的名義,頒布了一系列新的诏命:
一、禁止讨論和争辯光輝神教的聖典、教義和其他經典,違者視爲異端;
二、禁止和異教徒、異端往來,禁止收藏異教徒、異端的制品;
三、禁止秘密地或公開地宣傳、擁護、複述或散布異端學說;
四、有以上行爲者,一律視爲叛教者和叛國者,将處以斬首、活埋、火刑等處罰,并沒收财産;
五、爲叛教者和叛國者求情,請求赦免者,一律同罪;
六、由各地宗教裁判所負責執行,各地領主,有義務無條件配合……
信件上字迹整潔,每一筆都端正清秀,筆劃中閃動着淡淡的金光,看上去,應該是用混合了金粉的墨汁書寫。伯爵夫人看在眼裏,卻隻看到了一片濃郁的腥紅——
這一封诏命傳達下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家人頭滾滾。整個奧斯坦德領,做海貿生意的,做水手的,生産船帆、繩索、堵漏的麻布的,生産各種貨物的……
如果抓到一點牽連就喊打喊殺,至少,會有十分之一的人家要死人的!
奧斯坦德伯爵反手握住了夫人的手掌,輕輕拍打,輕輕撫摸。他身體繃得極緊,聲音卻是和緩,盡量想要安慰自己的妻子:
“我們不會有事。放心,我們不會有事,領主的地位來源于力量,不管是國王還是教廷,都不會無緣無故和我們撕破臉……”
“那小領主呢?騎士們呢?商人呢?漁民呢?”
伯爵夫人素手輕輕顫抖。不知不覺,她的拳頭已經悄然握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掐出幾條深深的血痕:
“爲什麽這樣——爲什麽,突然會這樣——”
“我猜,是國王沒有錢了。”奧斯坦德伯爵定定地注視着信件上的诏命,忽地冷笑一聲:
“我們那位尊敬的查理二世,蒙光輝之主洪恩,在主的照耀下統治大地的聖潔者,偉大者,不敗者,布洛林王國光輝信徒的保護者……”
他足足說了好幾十個頭銜,才停了下來,從鼻子裏嗤出一聲冷哼:
“之前那場婚禮,花費可不小啊。婚禮,酒會,舞會,演出,給新王後的珠寶和華服,還有給教廷的敬獻……估計,如果沒有大商人借貸給他,王室早就破産了吧?”
“所以就用這種诏令搶錢?”
伯爵夫人愕然。在崇尚智慧的魔法師們看來,這種诏令可行性還在其次,實在太蠢:
你缺錢你加稅就好了,你搞出一副喊打喊殺、又要殺人又要抄家的态度是做什麽?
把原本無關的人都逼到絕路上去,這是要逼着人造反嗎?
“當然要用這種诏令。”伯爵的冷笑更加明顯:
“無緣無故加稅,鬧起來,是王室不占理。舉着信仰的大棒,和光輝教廷聯手,那是有了大義名分的——讨論聖典,質疑聖典,和異教徒勾勾搭搭,就等於叛教叛國嘛!”
“高舉的旗幟下面,殺人抄家,那都是理直氣壯的。雖然搶到的東西要分給教廷一份,可是,人家也出了名分、出力氣幹活了啊……”
伯爵夫人臉色越發不好看了。她默然低頭,又讀了一遍信上的文字,低聲道:
“可是這樣搶不到多少……大的不敢搶,小的搶了也不多……我們這位國王陛下,應該還會有别的花招?”
“我想是的。”奧斯坦德伯爵沉沉點頭。話還沒說完,門外腳步聲急匆匆靠近,伯爵府的書記官在門口揚聲:
“閣下!王都急信!”
“呈上來!”
伯爵高聲回答。雕花的橡木門左右打開,書記官托着一隻銀盤,将粘着兩根翎羽的急信送到伯爵案頭。伯爵快速拆開,匆匆浏覽一遍,臉色越發黑了幾分:
“我們的國王……我們的國王!嘿!”
拒付國債!整個尼德蘭,大約900萬金币的到期國債,全部拒付!不是商量延期,不是提出抵押、支付利息要求緩期,是幹脆拒付!
提高布洛林王國向尼德蘭出口羊毛的出口關稅!整個尼德蘭的毛紡織業,有三分之二的羊毛來自布洛林王國腹地,這一提高,不知有多少作坊要破産!
限制尼德蘭商人進入王國港口!
禁止尼德蘭商人,同王國的海外殖民地貿易!想買東西可以,從王國的大商人手裏高價買貨,忍受超過100%的加價……
“果然,所有借出去的錢,都是要還的……布洛林商人借了大頭,光輝教廷借了大頭,他們就這樣壓榨我們!”
想要不接受壓榨?想要反抗?想要另尋出路?
嘿嘿,針對異教徒的诏令等着你……
伯爵閣下揮揮手,示意書記官下去,關上房門。沉重的書房門嚴絲合縫關上,伯爵仰頭握住夫人手,聲音輕輕:
“夫人,我們還是……把孩子送去對面吧?”
真的要亂起來,這個被藏起來的孩子,不一定能保住……還是送到對面去安全一點?
“先不急。”伯爵夫人小幅度地搖着頭:
“先不急。這個诏令,是針對整個尼德蘭的……我們先去拜訪一下公爵大人,聽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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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