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廳裏的衆人一動不動。即便是眼看着自己人跳海的特爾古侯爵，也隻笑了幾聲，就把注意力轉向面前的海圖：
“你是說，議會的艦隊，已經能做到在海上連續航行90天以上，不受‘海上瘟疫’困擾了？”
“沒錯。議會已經研發出了秘藥，可以讓水手在長期航行中保持體力，不受‘海上瘟疫’困擾。”勒布朗大法師推過一疊冊子：
“這是第三艦隊本次出海的航海日志，你可以看一下。”
幾個腦袋同時湊了過去。血族在中間，野蠻人長老在左，獸人長老在右。至于矮人……
矮人不擅長、甚至讨厭水上旅行。就算這次答應聯手，他們肯定也是待在岸上，負責打造武器裝備等後勤工作，不會出海的。
勒布朗大法師向後一仰，微笑着交抱起雙手，任由賓客們翻着航海日志，對照着海圖一頁一頁閱讀、推算。茲事體大，不打消盟友們的顧慮，事情是不可能談成的。
至于他自己……
秘法眼轉了個方向，往船尾一飄。果然，那個年輕血族一頭紮進海裏，又化成蝙蝠，重新飛回船上。他氣急敗壞地拍打着翅膀，一路水珠飛濺，好在毫發無傷。
至于把他追下海裏的那個少女，靠在船舷上，揮舞着拳頭嚷嚷了幾句——勒布朗大法師估計是“下次再怎樣怎樣有你好看”之類，就被一個年輕法師笑着拉了回去。
好吧，你們高興就好。
他把注意力轉回貴賓廳。獸人王子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種秘藥能否供給我們？”
“當然可以。作戰艦隊所需，我們可以免費供給三個月的用量；平時采購打八折。”
“才8折？”獸人王子立刻就喊了出來。野蠻人大祭司也跟着抗議：
“誰知道你們平時是怎麽定價的！說是打八折，你們把價錢往上一漲——”
血族的特爾古侯爵，和對面的矮人長老并不出聲。矮人是不下海，血族是——反正他們睡在棺材裏，靠人血爲食。什麽“海上瘟疫”的秘藥，和他們毫無關系。
倒是抗凝血的儲血瓶，可以和議會談談價，廉價購買一批。
四家一起抗議，勒布朗大法師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何況隻有兩家。他胸有成竹地回答：
“白塔的交易區，有每日的實時價格，也有過去三個月的交易記錄。諸位如果怕我們臨時漲價，我們可以贈送相應的權限牌，方便你們的人持牌在交易區購買。”
“好了，明天中午，讓我們看一看【座頭鲸号】的戰鬥力，繼續讨論我們的計劃吧！現在，幹杯！”
船隻在深夜中持續航行。第二天一大早，旅客們便驚訝地發現：他們已經駛出了尼維斯城外的漫長峽灣，進入了真正的、深藍色水面的大洋之中。布羅克長老手撫船舷，脫口低呼：
“好快！”
“如您所見，【座頭鲸号】的航速，在沒有動用魔法加持的情況下高達9節。”他身後，德洛克司令笑吟吟的回答：
“這樣高的航速，足以讓她在追逐戰當中，死死咬在敵手身後，讓對方無法擺脫。至于她的戰鬥力麽，請看——”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航道右前方，海風和波濤聲中，響起了莊嚴宏偉的、類似于交響樂的奏鳴。布羅克長老扶着船舷的手掌一緊：
“塞壬？”
“不，不是塞壬。這裏居住着一條毒龍，每月兩次，在周邊海域巡遊捕食，周圍的漁民和商船一直受它影響。”德洛克司令微笑：
“今天我們來到這裏，就是要用【座頭鲸号】的火炮挑戰這條毒龍，讓周邊海域恢複甯靜。”
他們一邊聊天，一邊極目遠眺。貴賓們也紛紛走上甲闆，看向那座威嚴聳立，不停發出奏鳴聲的島嶼：
島嶼邊緣，無數密密麻麻的六角形黑色石柱拔地而起，筆直聳立，讓整個島嶼甚至沒有任何平緩的坡度。海島邊緣，大約是長邊1/3處，能看見一個深深的洞穴。
形狀整齊、排列緊密的六角形石柱，高高低低，一直延伸入洞穴深處，如同鋼琴上成排的琴鍵。海濤不停地拍打在琴鍵上，便彈出了扣人心弦的音樂。
海水灌入又灌出，而腥鹹的海風，則一直在洞穴内呼嘯席卷，毫不停歇。波濤、海風與洞穴的和鳴，爲這首鋼琴曲填上了和聲。孤寂，空曠，荒漠而偉岸。
“就是這個洞穴？”布羅克長老遙遙指着岩洞：
“古老的傳說當中，提到大海的另一端，孤島上有一個會唱歌的洞穴，英雄雷沃曾經在此斬滅毒龍。所以就是這裏嗎？雷沃的葬身之處，就是這裏嗎？”
他臉色漲紅，手指顫抖，簡直恨不得頂禮膜拜。傳說中，英雄雷沃曾經帶領部下攻入巨龍的洞穴，用神劍三次擊中巨龍，将其斬首。
然而，他在戰鬥中也被巨龍咬傷，并且緻命的毒液流入了他的體内，導緻了他的死亡。雷沃的故事在野蠻人中代代相傳，是每個勇士崇拜的對象，今天，他居然能看到英雄戰鬥過的地方？
“應該是的吧？”德洛克騎士事不關己地聳肩：
“我們也希望英雄的戰鬥能一勞永逸，但是很可惜，這座荒島沒法住人，而且它的水流、它周圍的環境，實在太适合毒龍居住。這不，又是一條。”
說完這一席話，他轉向傳令的水手，快速地下達了幾個命令。很快，艦橋上當當當當，響起了敲打三角鐵的急促聲音：
“收帆！收帆！嘿，那個小子，别發呆，用力拉呀！”
“打開舷窗！打開舷窗！”
“搖輪子！搖輪子！别站在他屁股後面！小家夥，你想讓這門炮親吻你的蛋蛋？”
發令聲、呼喊聲、奔跑聲響徹甲闆上下。很快，船身一震，二層甲闆上的巨炮發出威嚴的轟鳴，炮彈劃出長長的抛物線，準确地落入洞穴當中。
轟！
轟！
轟！
炮彈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第二發落入海水，第三發打塌了一片石柱，第四發又準确地落入岩洞。然後，隔着數裏之遙，衆人都聽到洞穴深處，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
“他出來了。”德洛克騎士輕松地向周圍解釋。然後，他立刻提高聲音：
“火炮長！準備！”
“是！”下方有人高聲答應。然後，甲闆上的觀衆，包括格雷特在内，都聽見二層甲闆下有人高聲呼喊：
“右舷18磅炮裝填！24磅炮準備！小夥子們，跑起來，跑起來！該死的，不想被毒龍的口水噴你一臉，就用炮彈好好親吻它！”
毒龍全速殺來。【座頭鲸号】在海面上遊刃有餘地機動，18磅炮，24磅炮，32磅炮，此起彼伏，奏響了一曲激烈宏大、遠勝洞穴内部的交響曲。
格雷特緊緊捏着手裏的試管，心頭怦怦亂跳：
他現在能掌握的最強殺傷性法術，火球術，射程不過200米。而這些炮彈，雖然落點準确度堪憂，但是最大射程，足足有他的8倍之多！
想要在射程之外向前突進，到達可以攻擊戰艦的位置，估計他在這過程中，就被彈幕幹掉了吧？
除非用飛行術……
“你們的戰艦射程那麽遠？”正在胡思亂想着，格雷特就聽見不遠處，特爾古侯爵在向大法師發問。格雷特精神一振：
遠嗎？
話說戰艦的射程應該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
這位侯爵身周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映得他整個人有點朦胧，也讓他能安然站在陽光下。勒布朗大法師微笑：
“是啊，最近幾年，我們改進了鋼鐵的鑄造技術，也改進了火藥的配方。這批新型火炮的射程，比起原版，增長了50%不止。”
格雷特聽得脖子一縮。鋼鐵鑄造技術的改進，如果包括了吹氧、蒸汽機鍛打的話，貌似都是他的鍋。火藥配方也和他有關，誰叫他弄出了硝酸甘油和硝化棉來着……
話說，如果戰艦上的火藥都是硝化棉系列，靠不靠譜啊？我不要被火藥爆炸幹掉！
格雷特默默地給自己多刷了個法師護甲。他小聲問賽瑞拉：
“你要不要回艙裏去？”
“我才不要！那玩意和我們又不是同族！”銀龍小姐臉一闆：
“我留在這裏，真出了事，還能帶着你跑！”
話音未落，面前波濤洶湧，毒龍全身鱗片傷痕累累，咆哮而來。不知幾層的甲闆上，有人厲聲高喊：
“齊射！”
“轟！！！”
格外巨大的轟鳴聲中，船身傾側，乘客們集體傾斜，靠向毒龍噴來的方向。血雨紛飛，毒龍胸口炸開幾個大洞，凄厲哀鳴中撲通墜海。
勒布朗大法師指着海面上彌漫開的血水，悠悠解說：
“這是最新研發出的68磅炮。它的殺傷力，可以和輕型的魔導炮相比，造價僅僅是魔導炮的十分之一。”
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同等殺傷力，十分之一造價，意味着什麽大家都知道。換句話說，如果議會不要臉，大肆出賣火炮，搞出一大堆火力強、載重少、跑得快的海盜船……
皮薄餡大的加洛林王國艦隊，尤其是運輸船隊，還真的不一定是對手。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先幹掉他們的主力艦隊。
“嗯……”獸人王子摩挲着發辮上的金環，死死盯住海面，不肯忽略任何一個細節：
“我們再看看……再仔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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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