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羅克長老一直注意着格雷特這邊。聽格雷特說“可以嘗試接一下斷臂”，他皺皺眉頭，當即快步走了過來。
還沒詢問，格雷特身邊那個精靈少女，已經清清脆脆地開了口：
“格雷特，你真能接？——再生術是七階神術！我都不行！你真做得到？”
是啊，那可是七階神術啊！
布羅克長老聽過這個說法。在大荒原之外，那些人類，把法術分爲一到九階。再往下是學徒法術，再往上，是九階之上的傳奇位階。
七階神術，意味着至少是13級的牧師，或者同級别、專精醫療方向的魔法師，才能施展！
而格雷特呢？
大荒原對力量的劃分，并沒有那麽精細。他們自己的評估，隻精确到低階、中階和高階。
按照布羅克長老的感知，格雷特大約是中階——初入中階，剛剛穩固的那一種。而布羅克長老自己，已經是高階施法者當中的中等水平。
可即使是他自己，施放一次肢體再生，也要竭盡所有的精神力和法術力量！
格雷特，可以嗎？
布羅克長老握着骨杖，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這位年輕的人類治療者，是爲了取得圖騰之靈，肆意誇下海口？
還是，因爲真誠的關心戰士的情況，甯可透支自己的力量？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現象。
布羅克長老濃密的長眉微微抖動，凝視格雷特，猶豫着要不要開口。然而視線盡頭，格雷特已經輕輕地笑了起來。
“啊，真的能接。”他自信地微笑着，不閃不避，望着銀龍少女的眼睛：
“賽瑞拉，你信我。這個手術不算太難，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内——當然，還是需要你給一點小小的幫助——”
斷肢再植手術，在臨床分級上，屬于三級手術。也就是說，高年資主治醫師可以主持，低年資主治醫師，可以在上級醫師的指導下開展。
而他自己，穿越之前，已經是副主任醫師。
當然，顯微外科的斷肢再植，和急診科的手術，還是有很大區别。現實當中，都需要考取專門的手術資質，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但是，斷肢再植手術的成敗，有很大一部分取決于愈合情況。血管不滲血，血運能恢複，手術，就成功了一半。
而有治療術保駕護航，這個難關，幾乎就不存在了！
他甚至不用去縫合血管！
“那就快點做啊！”賽瑞拉立刻催促。格雷特笑着擺擺手：
“等等，我準備一下——嗯，最後再問一遍，這根手臂從斷掉到現在，真的隻有一頓飯時間？”
他沒有看向斷臂戰士，而是看向護着他回來的，幾個剛剛被治療完畢的戰友。四名戰士點頭不疊，尤其是背他回來的那一個，連連保證：
“肯定不到一頓飯。時間長了，我們也沒本事從黑雲豹嘴裏逃走啊——”
嗯，那就行了。格雷特召喚出一個漂浮碟，一樣一樣，把手術器械往上放：手術刀，止血鉗，生理鹽水，沖洗設備。引導治療術用的，夾着細玻璃絲的銀棒……
最後，是一隻巴掌大小的放大鏡，清潔術、生理鹽水來回上陣，反複沖洗。
“賽瑞拉，待會兒幫我個忙，把這隻放大鏡固定住，别讓它亂飄。接續肢體，我可就靠它了！”
不用拆顯微鏡，隻要用放大鏡就可以。斷肢再植雖然算是顯微外科方向，可是，畢竟沒有斷指再植那麽精細。
需要的放大倍數，也就是2.5到6倍。
1963年，中科院的陳教授成功主刀，實施了世界醫學史上第一例斷肢再植手術。他根本沒用顯微鏡，純靠肉眼和經驗，就完成了手術。
放大鏡，足夠了！
“這玩意兒？”賽瑞拉湊近看了看，皺皺鼻子。然後，她右手食指、拇指搭成一圈，伸到格雷特鼻子底下：
“這樣行不行？”
手指下方的景象縮小又放大，放大又縮小。格雷特定定心神，仔細端詳了一下放大倍數：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賽瑞拉，你知道的……”
“無……菌……操……作……知道的啦！”銀龍少女皺着鼻子向後跳開。不等格雷特詢問，她低聲默念兩句，随意一揮手。
立刻，一個半透明的泡泡出現在格雷特眼前。随着銀龍少女的手勢，升升降降，運動不停。
“現在可以了嗎？”
“可以了！——老規矩，開避難小屋，挂無影燈，我去洗手！”
瞬間，周圍的治療者們互看一眼，同時開始摩拳擦掌。
避難小屋隻能容納10個人。除了格雷特、賽瑞拉、接受治療的病人，還有東道主布羅克長老之外，其他的旁觀位置，開搶吧！
乒乓乒乓乒乓……
格雷特完全沒有收到幹擾。清潔術，肥皂洗手，造水術同時召喚流水。他輕車熟路地完成術前準備，招了個漂浮碟當凳子坐，摩拳擦掌，開始——
清創。
廢話，當然是清創。任何一個外科手術，第一個步驟，肯定是徹底清創……
沖沖沖，沖沖沖沖沖沖！
先用肥皂水和毛刷洗刷一遍斷肢，無菌是不用想了，清潔術走起；
然後，再用大量無菌生理鹽水沖一遍；
再然後，更換手套，給手上來一套清潔術，用另一套毛刷和肥皂水洗刷創口邊緣；
接下來，3%碘酊？75%乙醇？
想多了，聖·生理鹽水，出動！
沖洗結束，常規鋪巾，接下來，才是手術刀，止血鉗，寒光閃閃，上下飛舞。賽維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看着格雷特埋頭對付他那條斷臂，忍不住瑟瑟發抖。
哪怕胳膊已經被黑雲豹咬下來了，沒有連在他身上，每次刀光一閃，切下一小片肌肉或者一小段血管，他都下意識地顫抖一下。
太可怕了，人類治療者的手段，爲什麽這麽可怕……長老給他治的時候，明明是紅光一閃，按在他胳膊斷處，然後就好了的……
“大，大人……我這條胳膊，能接上吧……不會死吧……”
“應該不太會。你這條胳膊長了一點，好在斷掉的時間短，應該不至于死人。”格雷特頭也不擡地回答。
他目光轉動，掃過被法師之手托着的半條斷臂。手掌，手腕，小臂，半截上臂——
“胳膊長了反而不好接？”羽冠長老踏上一步，忍不住詢問：
“斷下來的胳膊比較長，不容易死透，不應該更好接嗎？”
“長老，斷掉的肢體，是會産生毒性的啊……”
格雷特歎了口氣。确切地說，這種高位斷肢，因爲肌肉豐富，在常溫下缺血6~8小時後，肌細胞變性壞死，會釋放出鉀離子、肌紅蛋白和肽類等有毒物質。
它們集聚在斷肢的組織液和血液中。不接回去也就算了，斷肢再植以後，一定會順着血管，流遍全身的。
“所以，把有毒的肢體接回人身上，人就會死？——那麽，怎麽樣的肢體，才是沒毒的呢？”
布羅克長老聲音低低，自言自語一般開口。他一直記得那次慘烈的失敗，自己第一次釋放再生術，爲部族的高階戰士接續肢體——
施法的時候，總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在抽取自己的法力。仿佛是那個戰士的身體在說：“不夠，不夠，要讓我複原，這點治療量還遠遠不夠……”
最後果然是不夠。腿是接上了，但是一天之後，那個戰士就陷入昏迷，又掙紮了兩天兩夜，最後，還是沒能挽救回來。那次失敗，刻骨銘心。
傳授他再生術的老師也曾經說過：“這個法術，甯可讓肢體重新長出來，也不要把斷下來的接上去。重新長，一次長不齊，還可以再來；接不好的話，人就會死！
布羅克長老盡可能隐蔽地觀察着格雷特，裝作滿不在意。這樣珍貴的知識，這位年輕的人類治療者，會說嗎？他會要求用什麽東西換取，比如說，一隻圖騰之靈？
其實，如果用接續肢體的秘訣，換一隻圖騰之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身爲部族長老，他總希望能多換一點東西……
不料格雷特根本沒提條件。他凝視着斷裂下來的肢體，看着那慘白的骨茬，觸目驚心的斷口，血管，肌肉，韌帶，手上飛舞，閑聊般飄出一句：
“時間短的話沒關系，時間長，就很麻煩了。一般來說，這麽長的胳膊或者腿，斷掉6到8小時以後，就不能接了——”
有毒物質進入全身，會引起全身性反應，甚至引起死亡，也就是臨床上所說的再灌注損傷。因此，高位斷肢的再植時間，嚴格控制在6~8小時之内。
好在，從受傷到現在，并沒有過去多久。發生再灌注損傷，野蠻人的體質，應該還扛得住。
唉，沒法做肝功能、腎功能檢測，沒法針對性的及時給藥，真的發現不對勁了，也隻能靠治療術去硬頂——
格雷特默默吐槽着，加快速度。身後，布羅克長老默默凝神，記憶格雷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也許，這裏面的一個訣竅，就能提高再生術的10%成功率呢？
再往後，幾個有幸擠進來的長老，雖然根本沒資格釋放再生術，也是死命記憶，恨不得拿個本子，把每一個細節抄下來。
接斷肢啊！
難得一見啊！
萬一這位人類治療者成功了，光是治療方法、光是這幾句話，在其他部族的治療者那裏，都能換一件寶物了……
咦？
這位自然之神的侍奉者在幹什麽？
他爲什麽拿個怪模怪樣的筒子，吸一點鹽水，開始往斷臂裏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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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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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