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最開始并不想插手。
他完全沒有把握!診斷設備沒有,治療藥物沒有,手術條件沒有,讓他拿頭治,還是拿膝蓋治?
再說他前世隻是急診科醫生!急診醫生!碰到疑似腦出血,第一反應是急救,第二反應是——
打電話,叫神經内科,可能還要叫神經外科,速度下來會診!
奈何醫生職業病發作。看見有人躺在地上,疑似意識喪失,還在嘔吐,怎樣也要喊一聲“開放氣道——”
這一喊,身邊目光灼灼,幾十雙眼睛都盯了過來。剛剛散開一些的野蠻人嘩啦一下,往裏收緊,又圍成一個整整齊齊的鐵桶。格雷特頓時呼吸困難:血腥氣也就算了,汗臭味簡直了!
“你們散開!病人需要新鮮空氣!”他頭也不擡地喊。左前方,之前那個低沉有力的聲音接口道:
“您能救我大哥嗎?”
格雷特一噎。他條件反射地擡起頭,看向——沒有看向說話的人,反而看向站在邊上的老牧師。老牧師臉上的紅潤褪了一大半,滿滿疲憊,還是支撐着向他微笑點頭。聯系之前那句問話,意思顯而易見:
這個病人交給你了。
格雷特愁苦。他慢慢慢慢扭頭,往左看,往右看,都是一片快要燒起來的目光。而且,病人家屬已經催上了:
“能請您出手治療嗎?”
“需要什麽藥物?我們立刻去找!”
“報酬什麽的不用擔心,隻要您治好他——”
撲通,撲通,一個接一個的錢袋落在地上。格雷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我可能救不了他——”
“那也請您盡力一試。”一個柔和的女聲傳來。格雷特扭頭,隻見人群向兩側分開,走進一位身材高大、肌肉壯碩的野蠻人女子。
她比格雷特高了快半個頭,身上裹着一條白狼皮,森森狼牙搭在肩頭,狼眼黑森森的,死不瞑目。手握骨杖,杖頭雕刻了一隻黑色烏鴉,腳步輕盈而快速。所過之處,兩旁的男子不停躬下身去:
“奧爾加。”
“奧爾加。”
“深思者大人。”
女子向他們快速點點頭。她走到格雷特面前三步遠,隔着躺在地上的病人,向格雷特欠身:
“馬丁牧師已經用盡了一切方法。剛才,您嘗試讓我的丈夫離死亡更遠一些,我們看到了,并且感激您的善意。如果您願意嘗試一下,無論結果是什麽,我們都可以接受。”
如果前世的病人家屬都這麽通情達理,那就太好了……格雷特心裏感慨。他正色解釋:
“我很可能救不了他。我能力低微,而且今天剛剛來到這裏,對狂化并不了解。而且,正如這位長者所說,頭顱以内的世界,我們絕大多數都不了解,隻能寄托于命運。另外,我明天就要離開——”
“我們遵從父神的旨意,父神說,在結局到來之前,不應放棄任何希望。”奧爾加慨然道。明明雙眉緊皺,憂心如焚,說話卻是幹脆利索,半個磕絆都不打。
格雷特暗自慨歎,不愧是在一群崇尚武力的肌肉蠻子當中,能擁有獨立綽号的女子。他點頭道:
“那您稍等一下,容我爲您的丈夫稍作檢查。”
他屈膝跪下,盯住患者雙眼。巨漢仍然死死盯着前方,一動不動,然而,訓練有素的醫生眼裏,卻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瞳孔縮小,視線下垂,盯着自己鼻尖。格雷特伸手到他面前,手掌上移,巨漢的視線卻沒有半點移動。看上去,很像是丘腦出血的樣子……
格雷特飛快地判斷着情況。他一邊檢查,一邊詢問:
“狂化到現在多久了?”
“是狂化結束就倒下來了嗎?”
“你們狂化的時候,一般是什麽情況?”
有奧爾加在場,旁邊的野蠻人沒誰吵吵嚷嚷,隻有患者的弟弟一字一句回答:
“半天左右吧……”
“不,幹掉那頭海豹以後,發了好一陣子瘋,我們差點按不住他……”
“狂戰士的狂化,是讓憤怒的力量充斥自己的胸膛,憤怒燃燒時,可以無視一切傷勢和痛苦……”
格雷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思忖片刻,扭頭道:
“能否請哪位演示一下狂化的過程?快要狂化的時候收手就可以,開始之前喊一聲,讓我按着你的胳膊感受一下——”
“我!我!我!”
野蠻人争先恐後地舉手。
一番争搶之後,還是患者的弟弟拿到了機會,坐在格雷特面前。四個野蠻人按住他手腳,伯納德按住他右手,以防他狂化之後六親不認,打到格雷特。格雷特坐在桌子對面,伸手搭住他脈搏,凝神數了一分鍾:
“開始吧!”
對面響起一聲虎吼。格雷特緊盯對面,看見那個野蠻人臉色通紅,青筋凸出,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氣。指尖下面,脈搏從50次/分,一口氣飚過了100次/分,撞擊指尖的力度也大了許多,顯而易見血壓飙升——
“停!”
他大聲喊。奧爾加早有準備,此刻吟唱聲忽然變得高亢,骨杖一指,潑灑出一道冰雪般的光環。野蠻人打了個冷戰,迅速平靜下來,脈搏和血壓也快速回落。
行。
吧。
果然是腎上腺素狂飙,狂飙,增加戰鬥力。飚過頭的結果就是,血管爆了……
腦·出·血。
“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格雷特放開手,起身向奧爾加解釋。他揮揮手,空中出現一個頭顱模樣的【無形幻影】,頭骨,大腦,裏面的血管,一塊一塊,曆曆分明:
“就是大腦裏面的血管爆了,血液流出來,壓迫了大腦。如果知道是哪一根血管爆了,流了多少血,我或許有辦法處置。可我現在沒有辦法知道細節,請問,您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看見他腦子裏的情況嗎?”
他期盼地望着奧爾加。如果在前世,他早就大喊一聲:拉去做個CT。奈何現在沒有CT機,隻能寄希望于野蠻人的祭司,或許有什麽奇怪的法門。
“……我沒有辦法。”奧爾加沉吟片刻,黯然搖頭。她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馬丁牧師,老牧師想了想,也是搖頭:
“蒙光輝之主恩典,我們可以用神賜的聖光,照透一個人的身心内外。但是這個神術,我全盛時候才能勉強施展,今天消耗已經太大,支撐不住。如果可以,我明天黎明祈禱之後,過來施展一次?”
格雷特立刻搖頭。腦出血有最佳治療時間,能早一點,就早一點。而且,他今天晚上必須回歸賓館,明天一早,要跟大隊人馬從賓館出發……
他咬咬牙,掏出【無盡墨水筆】,塞進伯納德手裏:
“站到我對面去!我移動,你就跟着移動,确保一直和我面對面!”
伯納德表示收到。格雷特讓人把患者扶起來坐直,自己和伯納德面對面,站在患者兩側。凝神,靜氣,微閉雙目,進入冥想視野——
【偵測魔法】!
嘛,所謂CT,就是一層一層,一層一層一層,切得非常薄的X光……然後,用計算機把數據統合起來,得出精密圖像……
沒有CT機的情況下,隻能勉力而爲,盡量人工試一試了!
格雷特奮力啓動X光魔法。這一啓動才知道不好:一張平片閱讀起來容易,幾十張,幾百張,切得非常薄的平片,要記住每一個數據,最後合成圖像,那可真是太不容易。
他隻掃了七八層,額頭、鼻尖,就密密麻麻地滲出了汗來。
不行了嗎……
用人力挑戰計算機,到底,還是太難了嗎……
格雷特咬了咬牙,向左跨出一步。再堅持一下,我已經得到一點點數據了,再試一次!
“伯納德!向左!”
“來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格雷特和伯納德以患者爲軸,緩緩地轉着圈子,半天才挪一步。隻踏出三步,格雷特頭暈眼花,搖搖欲墜,汗水已經從額頭流到了下巴。
“你在幹什麽?”
圈外忽然有人問。格雷特一回頭,蓦然大喜:
“閣下!您怎麽來了?”
“我能不來麽?再不來你都要倒了!”
塞拉諾大法師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格雷特秒懂:馬丁牧師放治療術的時候,那個動靜真是不小。塞拉諾大法師大概也是出于警戒的緣故,特地摸過來看看。說不定,本來都沒打算出面……
奈何自己釘在了這兒。塞拉諾大法師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子,不得不來問上一聲。
格雷特三言兩語,向大法師閣下解釋了自己的需求。塞拉諾大法師想也不想,就搖頭:
“倒也不用那麽麻煩。你站開一點,等着!”
他取出一隻鑲寶石的手環,握在掌心,向患者一點。格雷特隻覺得身上寒毛一豎,仿佛有一陣無形的寒風掠過身邊。他好奇扭頭,塞拉諾大法師卻并不解釋,微微凝神,仿佛在傾聽什麽。片刻,側過臉看他:
“腦子你畫得出來嗎?畫出來,我指給你看哪裏出血!”
格雷特飛快地招出【無形幻影】。大法師閣下盯着他勾勒的圖影,指指點點:
“這裏有不少血……這裏……這裏……這裏……”
“大師您怎麽知道?”
“我讓虛體生物進去看的啊!”塞拉諾大法師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啊,以後想看人體内部怎麽樣,最好契約一隻虛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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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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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