貫通傷救治,最兇險的是哪一刻?
格雷特前世、今生,都模拟推斷過無數次。推論的結果是:拔出貫穿物的那一刻。
人體的皮膚、肌肉,甚至内髒,都是有張力的。貫穿物插進身體,會被緊張起來的肌體牢牢固定住,而“拔”這個動作本身,也會對沿途的人體組織造成損傷;
運氣不好的情況下,比如貫穿物是一根有釘子的木棍——那根釘子,甚至可能造成額外的傷害,比如多劃傷一根大血管。
更不用說,這根棍子、鋼筋、哪怕是尖刀,插在體内時,都會暫時地堵塞血管破損;一旦拔出,鮮血即刻洶湧!
怎麽解決?
在拔出之前,先切開皮膚,找到受損的血管,夾閉前端。但是這種切開和尋找,本身也是一種損傷,會給傷者增添更多的打擊。格雷特前世曾經看到過手術視頻,有醫者嘗試用腔鏡探入傷口,尋找、封閉破損血管,然而腔鏡本身的直徑也是一個問題……
無數醫者爲此殚精竭慮。而格雷特現在,有幸做出另一種嘗試,一種完全不同的嘗試。
催發藤蔓,沿着貫通處的傷口,一點點擠進皮膚縫隙。藤蔓直徑比發絲粗不了多少,可以盡量減小傷害,而植物生長時的柔韌力量,又能讓它能夠沿着貫通物一路生長,直至另外一段的出口。
然後——稍微向外膨脹一點,頂開周邊的人體組織!
膨脹的力量取代貫通物本身,封閉了周圍血管、器官的傷口。而貫穿物不再被肌體壓住後,摩擦力減小,也能更加順暢地拔出!
“馬修大哥,拔!”
格雷特一聲令下。馬修牧師一手前,一手後,握住鐵杆末端,用盡洪荒之力往外一拔——鐵杆甩出一串鮮血,照明術下亮晶晶的,幾乎甩到格雷特臉上;而馬修牧師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怎麽這麽好拔?”
他小聲嘀咕。而他身邊,泉水神殿的年輕神官、幫忙扛擔架的兩個低階牧師,還有格雷特帶進來的兩個學徒,已經異口同聲,開始歡呼:
“拔出來了!”
“拔出來了!”
鐵杆拔出來,傷者沒有大出血,治療就勝利了一半!接下來的救治,已經沒有那麽兇險了!
歡呼聲直傳到手術室外。隔着房門,緊張等待的傷者家屬、同船海員們,也開始交頭接耳,互相詢問:
“拔出來了?”
“真的拔出來了?”
“我們大副還活着麽?”
“讓我看看兒子……讓我進去——”
手術室房門被推得哐哐直響。格雷特閉眼,歎氣,扭頭大喊:
“都出去!不許推門!門進來一個我就不治了!!!”
艾瑪,今天沒有帶伯納德一起來,真是失策失策……還有這手術室太淺了!
換成他前世的手術室,整整一層都是手術層。進去以後長長的走廊、護士站、物品庫、藥品庫、休息室、更衣室、一手二手三手四手……一直排列到第11、第12手術室。無數房間跟迷宮一樣,别說家屬沖擊手術室,第一次進來的小醫生都能迷路!
以後,以後一定,一定要弄一個手術大樓!嗯,等升到13級,有了法師豪宅,就有了随身豪華醫院了……
夢想是要有的,現實的日子也是要過的。格雷特一聲怒吼鎮住門外,扭頭,看向他帶的兩個學徒,流水般發布命令:
“把患者放平!仰卧位!”
“腹部傷口周圍再次消毒!”
“把無影燈挂起來!”
兩個學徒被他催得腳不沾地。而格雷特一手握着滿把藤蔓,維持着它生長的态勢,微閉雙眼,長長吐了口氣。
——手術終于進入他熟悉的節奏了。患者側卧,對術者是非常難受的,人得半蹲着不說,手臂略微往下一沉就容易出無菌區,光線也容易被擋住。雖然那樣的手術他做過不止一次,但是每次的體力消耗,都是正常體位的1.5倍以上。
而現在,患者仰卧位,頭頂上挂着明晃晃的無影燈,周圍站了一圈兒助手……樣樣都和前世的手術室相似。唯一不太像的,就是他手裏握住的藤蔓。
“馬修大哥,你能接手這些藤蔓,讓它們保持現狀麽?”
格雷特仰頭問。馬修牧師快步走來,試探着搭上他手中綠色,閉目片刻:
“可以。”
格雷特松口氣。兩人目光交彙,默念一、二、三,同時點頭。格雷特松手,馬修牧師渡過力量,藤蔓上微微閃過一道綠光,穩穩不動。
“你叫安德烈?”
格雷特俯身詢問。患者微微點頭,格雷特盡可能放緩了聲音,溫聲道:
“插進你身體的鐵杆被拔出來了,接下來,我們要看看你體内有沒有破損,把它修補好。你别緊張,我盡可能不讓你覺得疼痛,你安心睡一會兒……”
睡眠術,發動!
患者眼皮慢慢耷拉下來。格雷特争分奪秒地從空間袋裏取出消毒鋪巾,嘩嘩嘩嘩,在患者身邊鋪了一圈,隻留下腹部袒露。
唉,沒有麻醉醫生真是煩惱,要換成前世,患者早就被麻翻了,生命體征也有人看着,根本不用他操心……
格雷特暗暗歎氣,手上卻是半點不慢。切開皮膚,分離筋膜,打開腹腔——七八隻法師之手在身邊不停飄動,拉鈎的拉鈎,鈍性分離的鈍性分離,幫忙夾閉血管的幫忙夾閉血管。井井有條,不見半點紊亂。
雪白色的無影燈下,場面半是嚴肅,半是魔幻。馬修牧師站在格雷特對面,一隻手握着藤蔓,一隻手舉在半空當中,随時準備按格雷特的要求扔治療術。泉水神殿的年輕神官被他擠到傷者頭部,臉色就有些蒼白,一隻手死死捂住嘴唇。看那樣子,似乎随時随地能吐出來……
“腹腔裏有積血。能引出去麽?”
格雷特蓦然擡頭看他。年輕神官順着他的指點看向腹腔,臉頰又是一白,在手掌下面鼓了一鼓。那個可憐的樣子,看得格雷特真想對他說:不行你就閃吧,别吐出來污染術區……
然而年輕神官竟沒有轉頭。相反,他掙紮幾下後,堅定地向格雷特點了點頭。左手仍然捂着嘴不敢放開,右手卻擡到空中,接連變化了好幾個手勢。随着他指尖的運動,一條血線騰空而起,落到旁邊學徒捧來的銅盆裏。
這位神官很不錯啊!格雷特在口罩底下勾起一個微笑,向他比了個大拇指。他低下頭去繼續手術:
結腸沒問題,鐵杆沒有路過;
小腸有點擦傷,來個治療微傷先補好,至于腹腔内的清理回頭慢慢做;
腸系膜破了兩個洞,這個不急;
腸系膜上血管隻破了兩條小的,一發治療微傷就行,真正好運氣!
所有的腸道,拎起來的拎起來,推開的推開,暴露腹後壁的腹膜!法師之手,上!幫我拎腸子!
“你在幹什麽!你這樣又是切又是拽,傷者要醒的!”神官小聲驚呼。格雷特頭也不擡:
“噓!别說話!醒了就再幫我補個睡眠術!”
他心裏默默計算着,又是一發【延緩痛苦】甩了下去。神官探頭去看傷者,隻見那個男子眉頭緊皺,眼珠微微轉動,可是居然真的沒醒。他轉向格雷特,訝然道:“你怎麽做到的?”
“延緩痛苦啊!他不疼肯定不會醒啊!”
睡眠術有一個限制,就是受術者一旦遇到傷害,立刻會驚醒。但是搭配【延緩痛苦】,那就是手術中的絕配了……
格雷特回了神官一句,臉色頓時嚴肅下來。腹後壁腹膜下一片血肉模糊,支離破碎。格雷特勉強撈了撈,從當中微微托起一顆破碎的腎髒,向其他治療者展示:
“馬修大哥,他的右腎……已經這樣了。還有救麽?”
在格雷特看來已經沒有救了。右腎上穿透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出。這還不算,肌體組織已經變色,分明是失去活性了。但是腎髒對人體如此重要,格雷特總是希望,這個世界的治療術能給他不同答案。
馬修牧師面露難色。他勉強釋放一個治療術,蒙蒙綠光落在腎髒上,毫無動靜。再倒上去一小瓶珍藏的治療藥水,淡金色的藥水流過腎髒表面,沒有半點改善的迹象。泉水神殿的年輕神官也過來幫忙,奮力釋放一個治療術,還是不見半點好轉。
……很明顯,治療術這東西,特别是低階牧師的治療術,并沒有逆轉生死的強大力量。
格雷特無奈地歎了口氣。
“救不活了。……切了吧。”
切開腎周圍筋膜。
法師之手分離腎髒。
分離、切斷、神術愈合輸尿管、腎血管。
切除右腎,用神術愈合腎周圍筋膜、腰背筋膜。
這些都是泌尿外科的活兒,格雷特做得有些提心吊膽,好在随時有神術墊底。一顆破損的腎髒托在盤子裏被拿下手術台,他終于松了口氣,感覺冷汗已經濕透了脊背。
“馬修大哥,沒事了,可以收回藤蔓了……我清理一下腹腔,很快就好……”
說是“很快就好”,其實也花了半個小時左右。等格雷特依次修補好背闊肌、腹内斜肌、皮下組織和皮膚,以及後壁腹膜、腸系膜等諸多組織,用溫鹽水、聖水分别沖洗完腹腔,準備關腹的時候,手術室門口哐當一聲,被人推開:
“傷者怎麽樣?還活着麽?”
格雷特默默停手。他雙手平舉胸前,轉身回頭,看向那個風風火火沖進來的戰神主教。然而他啥都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整個人化成一道殘影,沖到手術台床頭,伸手一摸傷者鼻息:
“還好,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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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特小劇場:
戰神主教:傷者還活着麽?
格雷特:您來得太晚了……
戰神主教:什麽?已經死了?!
格雷特:不,您要是再晚來一點,傷者就能夠蘇醒,自己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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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就把我的草玉露打翻了,土撒出來一半,趕快掃起來倒回去……
希望這玩意兒能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