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禮之後,溫綸突然來玉笙院變勤了。
柳姨娘從未想過與原身這位老公再續前緣,自然不想與他再有什麽接觸。
隻是原身是他名義上的姨娘,生死都捏在他手中,若溫綸真想對她做什麽,莫說她的身份,便是她一個女子,就是想反抗,怕是也沒那個力氣。
柳姨娘爲了一勞永逸,徹底斷絕溫綸的念頭,幹脆想了個法子。
她知道溫綸喜歡好顔色的女子,對于那面目醜陋之人向來是多看一眼都嫌晦氣的。
若是自己這張臉毀了,那他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什麽其他想法了。
秋末冬初的時候,正值換季,天氣又逐漸轉涼,且秋日裏内火旺,氣候幹燥,柳姨娘便生了場病。
病來如山倒,柳姨娘躺在床上,正在喝藥。
“姨娘,您可想好了,若是日後臉上留下疤痕,再難去掉,可也不後悔?”秦嬷嬷面色嚴肅地看着柳姨娘道。
柳姨娘依靠在床頭,微微一笑道:“嬷嬷放心,不管何種結果,我都能承擔。”
秦嬷嬷這才拿了一碗黑乎乎如同糊狀的東西過來,用磨得光滑平整的木制刮片,一點一點塗抹在柳姨娘的臉上。
就好像現代時做面膜一般。
約莫一刻鍾左右,端了溫水過來,幫着柳姨娘洗掉臉上的黑泥般的東西。
皮膚瞧着沒什麽區别,隻有些泛紅。
“十二個時辰之後,這藥便會生效。三日後老奴再将解藥給您煎服。”
秦嬷嬷走後,柳姨娘躺在床上,這才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這一疼便疼了一整個晚上,第二日清晨,進來伺候的冬靈見了柳姨娘那張臉,吓得哐當一聲,手中的盆便落在了地上,裏頭的水濺了滿地。
柳姨娘見她那驚吓的模樣,便知自己成功了。
微微一笑,神色還是那般溫婉動人,隻是以往瞧來是清風明月般地形容美麗,如今看來,卻如同夜叉般讓人會做噩夢。
“姨,姨娘,您的臉.”冬靈手指在顫抖,嘴唇也跟着顫抖不已。
柳姨娘擡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怎麽了?”
說完便起身下床,準備去梳妝台那邊照鏡子看一看。
誰知冬靈卻動作極其迅速,一把将梳妝台上的銅鏡給抱在了懷裏,支支吾吾道:“姨,姨娘,您的臉沒事,這銅鏡有些髒了,奴婢拿出去擦一擦。還有地上有水,您先别過來,等奴婢先打掃幹淨了您再起身。”
說完便跑出去了。
到了屋外,還驚魂未定,惹得院子裏的人都看了過來。
“冬靈姐姐,你怎麽了呀?你的臉白得好像見鬼了诶。”溫小六被秋霜抱着從屋裏走出來,恰好看到冬靈那張煞白的臉,不由好奇道。
冬靈見她要去給柳姨娘請安,擔心姨娘那張臉會吓到姑娘,忙将人給攔下了。
“姑娘,姨娘身體還未大好,未免過了病氣給您,您還是再等兩日再過來給姨娘請安如何?”冬靈努力穩住心神,扯出一個笑容道。
溫小六人小,心思卻機靈的很。
面上乖乖答應了,眼珠子轉來轉去,卻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冬靈滿腹心神都還未回過來,自然也就未曾察覺。
倒是秋霜,一見自家姑娘這狡黠的模樣便有些害怕,忍不住抱着她緊了緊,生怕她去闖禍的模樣。
秦嬷嬷進屋的時候,柳姨娘已經洗漱好,正坐在屋内的圓桌前拿着繡花繃穿針走線。
若是不看那張臉,背影清絕,滿身娴靜,怎麽看都是會讓人心動的模樣。
饒是秦嬷嬷本就有了準備,待柳姨娘擡頭時,也還是吓了一跳。
姨娘臉上此時長了大小不一的膿包,坑坑窪窪,如同躲在荷塘陰暗角落裏的蟾蜍一般,見之便會下意識地想要後退。
“嬷嬷,可是四老爺來了?”柳姨娘放下繡花繃,語調閑适地問道。
“是,老奴已請了四老爺在花廳坐下,春月在一邊伺候,姨娘可要換衣過去?”秦嬷嬷回神道。
柳姨娘點頭。
站起身也并未換身衣裳,隻拿了個面紗,将下半張臉遮住了。
隻不過這臉不止是下半張有,便是額頭,顴骨處也都有,那面紗戴上不僅沒起到什麽作用,反而讓人忍不住看了上面去猜想下面的慘況。
有時候,腦補比看到真實場景還要可怕。
院子裏此時并無人在,柳姨娘與秦嬷嬷直接往花廳而去。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很快便到了花廳。
隻是二人卻未曾想到,六姑娘怎麽會在花廳内。
分明已經讓人帶着六姑娘與五姑娘一起去舒府玩耍了,怎麽會在這裏的?
隻是已經踏進去的腳,此時卻不好再收回去。
柳姨娘停頓一下後便帶着秦嬷嬷進屋。
堂屋内原本抱着溫小六正與她講解挂着的這些山水畫技法與意境的溫綸适時轉頭,溫小六也跟着轉過小腦袋。
兩人表情都有一瞬的停滞。
“哇~~~~~”溫小六突然一聲大哭,将另外三人全都驚醒。
特别是溫綸,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哄哭了的孩子。
“姨娘,姨娘,我要姨娘!嗚哇~~嗚哇~~”
柳姨娘到底心軟,忙上前伸手去接孩子。
她此時正站在門口,冬初時節冷風肆虐,刺骨的寒風揚起,将她臉上覆着的面紗吹起,溫綸猝不及防來了個近距離接觸,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等溫小六進了柳姨娘的懷裏,終于止住了抽噎聲,溫綸這才慌忙丢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改日,改日”這改日再來卻終究是說不下去,便匆匆離去了。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柳姨娘輕輕一笑,眉眼彎彎,清潤動人。
“姨娘,您的病還未好嗎?怎麽越來越嚴重了?”溫小六擡起小手,想要撫上柳姨娘的臉,卻頭擔心弄疼了姨娘,隔着幾毫米的距離,滿臉心疼地道。
柳姨娘憐愛地摸了摸溫小六的頭頂,笑道:“過兩日就好了,軟兒不用擔心。”
溫小六向來最信任姨娘,對她的話也深信不疑,便放下心來,隻小大人的叮囑了兩句:“那姨娘這兩日要好好吃藥,不要因爲藥苦就不吃藥了,書上說,良藥苦口利于病,藥越苦病好得才越快。”
說完還沖着柳姨娘的臉吹了吹,似乎這樣,她就不會覺得臉上疼痛了。
柳姨娘使了這麽小小一個計策之後,溫綸便果真不再來玉笙院,院子裏的主仆幾人也就愈發自在起來。
時間恍然而過,一眨眼溫小六便已是亭亭玉立之姿。
隻是可惜,這段時日柳姨娘總覺得她與這具身體似乎出現了反射弧過長的磁場異常。
昏昏沉沉間,身體總是沉重地不像樣。
他們說,她的身體是中了毒,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是她本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便是沒有那毒,她怕是也活不久了。
隻是,小六不過十二歲,将将定下親事,她父親又不是個可托付之人,如今将她就這般交予謝家人,也不知是不是正确的。
但,這也是她最後唯一能爲小六做下的一件事了。
十二年的母女情分,終究難舍。
拉着溫小六的手,閉上雙眼時,整個人好似變得輕松無比,魂魄飄出那具自己占據了十二年的身體。
看着軟兒小小人兒一個,在謝家那個孩子的幫助下爲她辦了喪事,又扶柩回鄉,一直到下葬。
她其實并不願軟兒爲自己守孝,隻不過這大概也是軟兒能閉院自過的最好法子了。
待他們回到金陵又十幾日後,柳姨娘這才徹底離開。
一陣風過,似能聞到懷安縣那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柳姨娘再醒來時,看着熟悉卻恍如隔世一般的房頂,以及屋内的裝飾,怔然許久,直到有推門聲傳來,這才回神看了過去。
劍眉星目,俊朗挺拔的男子,一身剪裁合體的高定西服走了進來。
手上還拿着公文包,似乎剛從公司回來。
“你醒了?身體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适?”低沉渾厚的嗓音,如同大阮拉動琴弦時發出的聲音,帶着威嚴,卻含着淺淡的柔情。
柳姨娘,或許該叫她蘇绯然,望着面前的男子,看着他臉上的神色,微微揚眉,覺得有些陌生。
他們雖是夫妻,且結婚多年,但感情并不怎麽親近,甚至有些相敬如賓的感覺。
此時他的模樣,瞧着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樣。
“我沒事,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蘇绯然甫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嗓子啞的不像樣子,忙咳嗽了兩聲。
男子見狀坐在側坐床頭,将她扶起,端了旁邊床頭櫃上放着的水杯,試了下溫度,溫熱,這才送到她唇邊,也不讓她自己動手。
眼眸下垂,專注而固執。
蘇绯然愈發驚訝,驚訝到忘了拒絕他這個動作,順着水杯喝了口水,嗓子這才覺得舒服很多。
“公司事情不多,就早些回來了。晚上你想吃什麽,我去做。”男子又道。
這樣五好男人的樣子,可不是她印象中那個結婚多年甚至連襪子都沒洗過的男人。
笑了笑脫口而出道:“你什麽時候還會做飯了?”
男子聞言眉峰卻微微動了動,并未解釋,隻彎腰親了親她的額頭,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道:“我會做的有很多,給我機會展現就好。”
嗓門被壓着,本就低沉磁性的聲音此時更是異乎尋常的誘人。
聲線透過五感像是電流一般,向四肢百骸蔓延。
蘇绯然的臉突然就覺得有些熱,而男子卻在此時抽身離開。
邊向外走時,手上動作不停地将外套脫下。
姿态灑脫帥氣,無端惹人心動。
半個小時後,蘇绯然才知自己在大雍朝生活了十二年,但這裏不過過去了兩天。
她先前暈倒之後,傭人将她送到醫院。
等丈夫趕到醫院的時候,檢查結果出來——她懷孕了。
多年不育,本以爲是自己的身體有什麽問題,又或是這輩子注定沒有子女緣,卻未曾料到,她會穿越到那位名叫柳姨娘的身上,圓了做母親的夢十二年。
而如今,還有機會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甚至得到了求而不得的孩子,她想,或許自己上輩子曾經拯救過銀河系吧,所以才會讓她有了一番奇遇之後還能夢想成真。
隻是,肚子裏這個孩子,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她希望是女孩兒,像軟兒那樣聰慧可人的女孩兒。
而他,應該會是個好父親吧。
蘇绯然唇角帶笑,望着窗外初春時節,風與樹在輕聲溫柔絮語,花兒與小草也在說着悄悄話,一切,都那麽美好,恍然如夢卻又不是夢。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