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聽到消息之後,神情木木,他想的更多的是,史湘雲之後要怎麽辦?她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又沒個生活來源。
到了衛家之後,就發現喪事辦的也是極爲簡單——史湘雲手裏已經沒有錢了,喪事還是回娘家借的銀子。
見到賈寶玉之後,史湘雲的眼淚成線流下:“二哥哥,你來了……”
賈寶玉也沒忍住,眼淚也流了出來:“雲妹妹莫要哭了,仔細傷了眼睛。”
衛若蘭的喪事上,許多勳貴人家都沒有派出當家人過來,隻是一些旁支的子弟過來吊喪。
鹹靖皇帝也知道了消息,神色淡淡并沒有什麽表示。
他現在更關系的是西北的消息。
黃鳳閣的奏報已經到了,太師慶格爾泰叛相已露,葛爾圖的日子愈發不好過了。
“真是祖宗有靈啊!”鹹靖皇帝現在很想将喀什拿下,這樣安西都護府的版圖就恢複了不少了。
賈雨村在下面奏道:“臣以爲,可令黃大都護擇日進兵了。”
鹹靖皇帝也是這麽想的,但有大臣主動提出,就讓他更加高興了——某種程度上,賈雨村替皇帝背了一個壞名聲。
然後鹹靖皇帝又記起來了,賈雨村是賈政舉薦的,也是賈環從自己弟弟那拉過來的。
等到來年端午之後,賈政便可以除孝了……
對于賈政的安排,鹹靖皇帝有些頭疼,他是想給賈環升官的,可賈政還留在從五品,沒有兒子超過老子的道理。
可賈政又的确才幹一般,又沒有功名在身,不适合再進一步了。
賈政現在也在考慮這個事情,三兒子已經在嶄露頭角了,大孫子眼看着也要進入朝堂,自己年紀也一大把了,不如幹脆就趁這個機會,退下來算了,省得擋了兒子和孫子的路。
主意打定之後,賈政就心無挂礙,專心在家讀書了。
閑暇的時候,就哄哄英哥兒認幾個字。
這種事情賈赦是懶得做的,賈琏和鳳姐也不會把兒子交給賈赦,沒得帶壞了。
衛家的喪事,賈琏也過去露了個面,回來便和鳳姐說道:“真是世事難料啊,年初還一同吃酒,現在人就沒了。”
鳳姐更關心的是衛家的體面,可從賈琏的口中,隻聽到了唏噓。
“寶二弟倒是同史家姑娘多說了兩句話。”
聽到這話,鳳姐倒是不意外,若是不這樣,那就不是賈寶玉了。
“回頭還是讓寶兄弟多回去看看颦兒吧,那邊頭一胎,聽說不太穩當呢。”
賈琏聽到這話,也是頻頻點頭:“最近回府就别去那邊的院子了,去梨香院或者太妃那邊就好。”在賈琏的眼裏,林黛玉這一胎也是極爲兇險,得少沾。
鳳姐也說道:“聽說都熏艾了……”
賈琏大驚,這林妹妹的身子骨可真夠弱的。
賈環也聽說了,不過這是賈寶玉的房裏事情,他不好插手,而且也不敢插手。
趙姨娘也說道:“幸好分開了,要不然三姑娘還要去幫忙管家,有個萬一,肯定吃挂落。”
賈環也點頭,是得讓三姐姐少插手這事。
“回頭母親同三姐姐說,除了銀錢,别的都别插手了。”
銀錢上探春也拿不出來,但賈環可以幫襯,隻是延醫用藥方面還是往後縮縮的好。
不光是梨香院,幾乎整個賈府的人都是這般想法,沒人認爲林黛玉能順利把孩子生下來。
趙姨娘哀歎道:“林家丫頭,哎,還是個不錯的人呢。”
她不能不感慨,當年她去園子裏的時候,林黛玉還肯給她沏茶喝呢,很是給了她幾分體面。
可這種事情她不敢沾,王夫人怕是在等着尋人的錯,所以就隻能按照兒子說的來,若是賈寶玉那邊銀子不湊手,可以幫襯一些,多走一步那就不敢了。
元春也聽說了,可她也隻生過湯圓一個,并沒有什麽太多的經驗——她的經驗在于宮鬥,在于預防小人。林黛玉的狀況就不一樣了,大房的李纨和三房的賈環都不是缺德的人,幹不出來那種壞事。
賈寶玉從衛家回來就心情不好,史湘雲的狀況他見着了,實在是不好。等到喪事辦完,愁苦的事情才會出現,史湘雲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林黛玉打小就同賈寶玉一處,哪裏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她不想吃醋,但賈寶玉竟然還有心思關心别人。
人家不管怎麽說,還有侯爺叔父在,哪裏就輪得到賈寶玉操心了?
還沒到過年,林黛玉的肚子就開始不舒服,賈寶玉吓壞了,趕緊請了大夫過來,但終究是沒保住,還是小産了……
但賈府不少人私底下卻松了一口氣,林黛玉這一胎實在太吓人了。
趙姨娘先過去送了兩株老參,然後元春李纨鳳姐她們也都送了很多滋補之物過去,又陪着林黛玉說了許多寬心話。
林黛玉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她早就哭過好幾場了。
賈寶玉也是無法,他根本就想不到會成這個樣子。他還傻乎乎地等着來年林妹妹生個兒子或者女兒,然後和和美美地過小日子。
大夫臨走的時候交待了,林黛玉這次小産對身體上的虧空極大……
看着屋子裏大家送來的滋補之物,賈寶玉歎了口氣,對襲人吩咐道:“每日裏給奶奶補上一些。”
然後把腦袋在林黛玉的額頭上蹭了蹭,說道:“妹妹且寬心,咱們的日子,且長着呢。”
林黛玉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王夫人也過來瞧過了,現在正在佛堂,周瑞家的在旁邊小心伺候着。
現在沒有别人了,王夫人就沒忍住,叨咕道:“到底是個沒福氣的。”然後腦子裏就開始盤算着賈寶玉身邊的大丫頭,好像除了襲人,還有個叫麝月的。至于攆走了許多其他人,王夫人半點不後悔。
這話周瑞家的可不敢接,她還得在賈府過活呢。
過了臘八之後,賈環就開始進入半休假的模式了;不光是他,翰林院幾乎都是這個樣子。
房源會和泰西人合夥的作坊也建得差不多了,隻待來年開工。
薛蝌和錢重海都從松江送了信過來。
錢重海在信裏面同賈環說已經幫薛蝌找了個地方建立作坊,讓他放心;還有一件喜事,就是錢王氏又懷上了,賈環可能會再多個侄子或侄女。
讓賈環教小長康讀書的事情,錢重海還沒有提,現在小家夥還沒開蒙,到賈環手裏讀書,起碼也得十歲往後,還有好幾年。
松江也下了雪,錢重海哈了一口氣,去城外看了一眼薛家的作坊。
這裏正幹得熱火朝天,大雪也阻止不了勞動人民的熱情——年下正是閑着的時候,趁着這個時候剛好多賺幾個錢,給家裏的婆娘和娃娃添置點衣裳零嘴。
明末資本主義的萌芽并沒有被掐斷,而是一直處于一個“萌芽”的狀态。泉州開埠以後,很是有一些工坊開始了。
江南的織機保守估計,每家幾乎都會有一張;也有許多商戶開始雇傭大批閑置勞工做缫絲,紡紗的活計。
薛家的工坊分兩個,一個是紡紗,一個是織造。
生絲不好買,錢重海也無法直接要求其他商戶讓出自己的份額,隻能緩緩圖之了。
相對來說,棉花就比較好買到了,薛家也不打算一口吃成個胖子,先從棉布做起。
薛蝌把松江的狀況回報之後,薛姨媽就開始琢磨着在松江或蘇州買個莊子,專種桑樹養蠶。
待到薛蟠來送年禮的時候,就把這個事情同賈環說了,賈環自然不會不同意。
待送走了薛蟠,賈環馬上抓起筆給錢重海寫信。
江南的田土改種桑麻看來将會是大勢所趨,但糧食就會少許多,賈環得讓錢重海提前準備去湖廣一帶籌糧。
幸好有長江,沿着水路直接到達極爲方便。
不過這事還是得同薛家提上一提,讓他們看看能不能把糧食的生意也做一下。
待到小年過後,賈環終于可以歇上一歇了。
有了空,賈環便和惜春一道去了栊翠庵飲茶。
“三爺可是許久沒來了!”停雲一邊叽叽喳喳地說道,一邊給賈環和惜春搬蒲團。
賈環笑道:“這可不是瞎說?前幾日下雪的時候我還過來的。”
妙玉說道:“今兒可沒有好水。”
惜春說道:“一般的水就可以了,反正三哥哥也嘗不出來!”
賈環伸手給了惜春一個爆栗,小姑娘嘟着嘴念念有詞。
此時的賈政正在院子中見客,來的是神機營指揮史謝步東。
他這次沒去東南,而是守衛京師,現在過來拜訪賈環。
但聽說賈環去飲茶了,便直接來見了賈政——見賈環隻是個名頭而已。
寒暄幾句,謝步東便留下禮物,起身告辭。
送走了謝步東,賈政捏須思量。
謝步東不過寥寥數語,可該說的都說了。
“大都護在西北與賈司業一向交好,一直念叨着讓家裏的四公子與賈司業多多親善,今年也得了恩典,年後便可以入國子監讀書了。”
黃鳳閣的四兒子名喚黃克谷,今年也是二十有一,尚未婚配。
謝步東這趟過來,明顯是要說媒了。
賈政想了又想,覺得親事可成。
自己兒子走了兩趟西北,竟然結了這麽個善緣。
賈政也想着讓探春尋個好人家,黃克谷雖然繼承不了黃鳳閣将來的爵位,但這也未必就是壞事,而且聽說黃克谷并不是一個不學無術之輩。
晚上賈政便和趙姨娘先提了這個事情,趙姨娘猶猶豫豫地說道:“老爺,能不能給三丫頭尋個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