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滿臉悲怆怨毒之色的佝偻老者聞言頓時面色大變,略帶驚恐的目光死死盯了蘇乙數秒,下一刻他突然舌頭翻卷,露出原本就在嘴裏含着的一個竹哨來。
竹哨發出尖銳、急促的聲音,很快蘇乙面前不遠處的地面中突然鑽出七八條小指粗細、七寸長短的五彩斑斓小蛇來。
小蛇發出嘶嘶之聲,迅速調轉方向向佝偻老者往回遊去。
佝偻老人舌頭翻卷,口中竹哨頓時消失不見。
便見他輕咳幾聲,滿臉忌憚對蘇乙一拱手,冷淡道:“老朽雕蟲小技,倒是讓閣下見笑了。”
說話間,五條小蛇已爬到他腳下,毫不猶豫地鑽進其褲管之中。
他的背重新變得佝偻起來,使勁咳嗽着走到一邊的牆根重新蹲了下去。至于一邊那個矮小青年的屍體,他竟是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顯然,他之前的的震怒、怨毒和悲痛全都是裝出來的,目的就是爲偷襲打掩護。
他倒是也幹脆,被蘇乙識破後,很光棍認慫。但人還留在這裏不走,顯然是還有打算。
“唐門蛇老?果然是你!”之前叫蘇乙來的那個侍衛頭領驚怒叫了起來,“想必死的這位就是令徒三寸毒丁了?你可夠涼薄的,你徒弟被打死都能忍?”
蘇乙看了他一眼,兄嘚,你很不甘心啊?
蛇老頭也不擡地淡淡道:“死了的徒弟,還是徒弟嗎?”
這話噎得這頭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回頭對上蘇乙似笑非笑的眼神,頭領急忙賠笑伸手:“少俠,您請!”
“我還是喜歡你剛才威嚴的樣子。”蘇乙笑呵呵道,“要不你恢複一下?”
頭領怔住,下一秒他的臉迅速漲紅,眨眼就成了豬肝色。
與此同時破廟中四下傳來哄笑聲。
衆人鄙夷譏諷的眼神下,頭領怨恨地瞪着蘇乙轉身離去的背影,很快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被侍衛家丁圍在中間的那位千金小姐跟前,早得了吩咐的家丁侍衛們立刻自動讓開一條通道,請蘇乙進去。等蘇乙通過後,他們又立刻合圍起來,警惕瞪着對面的野狼幫。
經過剛才這麽一個“小插曲”,衆人看向蘇乙的眼神已經變得更忌憚和複雜了。
剛才還和蘇乙談笑風生的甯采臣眼見蘇乙眼都不眨一下就殺了一個人,這會兒更是臉色煞白,眼神陰晴不定。
“有勞少俠屈尊移駕,小女子感激不盡。”這邊,鬥笠下傳來這位菡小姐清亮的聲音,“請恕小女子腿腳不便,不能施禮。”
“無妨,我也不是沖着禮來的。”蘇乙笑呵呵一打量她,“菡小姐,你許以重謝請我來,想要我做什麽?”
“少俠想必也看出我菡家和對面本地幫派有所過節,如此局勢,讓小女子惶恐難安,故病急亂投醫,請少俠前來相助。”菡小姐不疾不徐地道,“隻要少俠肯施以援手,願奉上黃金兩百兩,另我菡家藏武閣二層典籍可随少俠挑選。”
“菡家?”蘇乙挑挑眉毛。
“建州函家堡,堡主便是家父。”菡小姐道,她似乎對自家名氣十分自信,隻提名字,也不詳細介紹,仿佛笃定蘇乙肯定聽過。
隻可惜蘇乙真不知道。
031告訴他這個世界被截掉了一部分,又用别的世界縫補上缺口,但具體都有什麽世界,蘇乙現在隻能确定一個《倩女幽魂》。
菡家堡是哪個世界的勢力?
蘇乙根本想不起來。
“你想讓我殺了他們?”蘇乙笑呵呵環顧一周。
他沒有刻意壓制自己的聲音,這破廟中人自然都聽得一清二楚。
有人色變,有人冷笑,有人不屑。
“小女子自然不敢奢望。”菡小姐道,“我已發求援信号給我族人,族中高手就在附近,想必很快就到。小女子隻求少俠護持我到援兵抵達之時即可。”
這話讓周圍的人臉色紛紛起了變化,對面野狼幫的刀疤臉冷笑道:“援兵?别做夢了,你們菡家人兵分五路四處逃竄,每一路都有追兵,誰來援你?”
菡小姐不慌不忙道:“爾等鄉野山匪不過坐井觀天,豈知我菡家堡底蘊?”
頓了頓她看向蘇乙接着道:“天亮之時,不管援兵是否抵達,少俠都可自行離去。至于所承諾之酬謝,就要勞煩少俠親自來一趟菡家堡了,屆時我菡家堡必以貴賓之禮相迎!”
蘇乙笑呵呵看着此女,感覺這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菡小姐,你我素味平生,你就不怕我也是跟他們一樣沖着你們菡家來的?”蘇乙問道。
“少俠容貌甚偉,氣度飄逸,望之本就不似歹人。”菡小姐解釋道,“少俠身懷絕技,卻能和一個凡人書生平起平坐談笑自如,可見性情溫潤。”
說到這裏,菡小姐頓了頓,下意識看了眼躺在血泊中的三寸毒丁,微微沉默……
揮手殺人的人,似乎也談不上什麽溫潤。
“最重要的是少俠身上所穿新衣出自我菡家商鋪,小女子半個月前親自經手這筆買賣,是不會認錯的。”菡小姐看着蘇乙,“菡家堡遠在建州,這種新款衣服如今最多鋪貨到岚州一帶,決計到不了鏡州,因此小女子推斷,少俠隻怕是剛從岚州一帶趕到這裏,到此破廟,應該是恰逢其會罷了。”
沒想到這大小姐還是服裝連鎖店的老闆,自己身上還穿着人家的衣服,這不巧了不是?
蘇乙呵呵笑道:“你這些理由略顯勉強,隻怕也證明不了我并非是敵人吧?”
“強敵蠢蠢欲動,爲防萬一,哪怕有幾分概率,小女子也隻好賭一把了。”菡小姐微微一歎。
“那你這賭注未免下得大了些。”蘇乙故意眯起眼睛,手中劍也不脫鞘,往前一指,“你我現在近在咫尺,菡小姐,我若出手,你可能抵擋?”
铮铮铮……
話音一落,四下拔刀聲響成一片。
家丁們一陣騷動,但外圍的侍衛們卻沒動,依然一手放在腰間弩弓上,警惕看着四周。
“退下!”菡小姐輕叱,竟頗有幾分威嚴。
“小姐!”之前那頭領焦急叫道。
“退下!”菡小姐的聲音不容置疑。
頭領死死盯着蘇乙,面容一陣抽搐,緩緩将刀歸鞘,剩下的家丁們也都是如此,剛還一觸即發的氣氛頓時稍稍緩和。
“少俠莫非連我菡家最負盛名的暴雨流星針都不知?”菡小姐傲然一笑,“三丈之内,從未有人在我菡家堡的暴雨流星針前逃生!”
“真的嗎?我不信。”蘇乙笑呵呵道。
菡小姐雖然蒙着臉,但蘇乙明顯能感覺到她的表情似乎凝固在了臉上。
“開個玩笑,别那麽認真!”眼看菡小姐說都不會話了,蘇乙呵呵一笑收回劍,突然話鋒一轉,“黃金我不稀罕,武功秘籍我更不需要。菡小姐,你要是真想讓我出手相助,未嘗不可。不如你先告訴我,值得你付出黃金和武功秘籍來守護的東西是什麽?”
蘇乙這話一問出口,就等于證實了菡小姐關于他是否“恰逢其會”的猜測。
菡小姐明顯松了口氣,但卻未漏口風:“若少俠願意給我菡家堡面子,也信得過我菡家的聲譽,又何必多問?今日隻要少俠肯相助,除了小女子之前承諾,菡家還欠你一個人情,如何?”
“不如何。”蘇乙眉毛一挑,“你叫我幫你,我總得知道爲什麽幫你。”
“非問不可?”菡小姐皺眉。
蘇乙晃了晃手中劍:“君不聞請神容易送神難?你不說,我就給他們打個頭陣,幫他們破局。省得他們各個心懷鬼胎投鼠忌器,反倒給了你拖延時間的機會。”
話音一落,就聽對面野狼幫的刀疤臉哈哈大笑:“這位兄弟眼亮心明,佩服佩服!這娘們兒想用你擋刀還想讓你做糊塗鬼,太不地道,不如你我裏應外合,殺他個落花流水!你放心,得到的好處,我算你一份!我們野狼幫說話算話!”
“閉嘴!你想利用這位少俠擋住大小姐的暴雨流星針,自己漁翁得利?你把别人都當傻子嗎?”侍衛頭領厲聲喝道,他一邊說一邊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眼蘇乙,意味明顯。
蘇乙淡淡一笑,也不以爲意:“請人幫忙,總得付出一點誠意,你說這話對嗎,菡小姐?”
“好,既然少俠好奇,小女子說出也無妨,反正這也不算什麽秘密了。”菡小姐深吸一口氣。“這次五派八大家共探黑山秘境,聲勢浩大,此事少俠不會不知吧?”
黑山秘境?
蘇乙眼神古怪看了眼甯采臣。
黑山……該不會和黑山老妖有關吧?
“說下去。”蘇乙不可置否。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出了秘境後,有人以爲我們菡家得了什麽好處,便鬼鬼祟祟慫恿鏡州武林幫派來找我們的麻煩。”菡小姐眼神淡淡一掃周圍,“正所謂利令智昏,這些人也不想想,若我們菡家真從秘境中得了好處,必然是傾盡主力保護,盡快撤回菡家堡,又豈會把重要東西放在小女子身上?”
“而且各位若是以爲擒了小女子就可以讓我們菡家投鼠忌器,那就大錯特錯了。家父雖是堡主,但他兒女衆多,就算我菡家堡真得了什麽了不起的寶物,又豈會因爲我一個殘廢而放棄至寶?到時候各位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就等着承受菡家堡的怒火吧!”
這番話說得倒是挺有道理,隻可惜在場的人都是意志堅定之輩,不可能因爲她一兩句話而改變主意,聞言有的冷笑,有的不屑,有的漠然。
菡小姐明顯也沒指望能說走這些人,這番話等于把自己的處境簡單說給蘇乙聽了。她請蘇乙來幫忙其實正如她所說,屬于無奈下的病急亂投醫。
在場的人基本上都是沖她來的,隻是一來忌憚菡家暴雨流星針,二來這裏有好幾方勢力,大家都不想冒失出手替别人淌雷,于是便造成這詭異的對峙局面。
但這平衡是脆弱的,菡小姐在化解了幾次歹毒暗算後,各方勢力其實已經快按捺不住了,便在這時蘇乙到了。
從暴雨中走來卻渾身上下纖塵不染的蘇乙,并未掩飾自己的不凡,這也讓在場所有人都心生疑惑和忌憚。
菡小姐迅速判斷蘇乙的身份,在得出蘇乙有一定概率并非仇敵的結論後,她立刻決定冒險拉攏。
群敵環伺,她必須求變,不變就是等死,其實她也沒有選擇。
就這樣,事态便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菡小姐故意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言語不詳,其實也是怕弄巧成拙,把蘇乙這個路人的貪欲勾起來,又多出一個強敵。
“這位兄弟,我勸你最好少管閑事。”不等蘇乙說話,那邊野狼幫的刀疤臉再次陰測測開口,“菡家這次在秘境中損失慘重,出了秘境又化整爲零分散逃走,這意味着什麽,不用我多說吧?我還是那句話,要麽,咱們各走各路,互不幹涉,要麽合作,事成之後絕對分你一杯羹,如何?”
“你們野狼幫一向出爾反爾,名聲可不怎麽好。”菡小姐冷冷道,“何況就算事成,能分什麽羹?分擔我菡家怒火嗎?”
刀疤臉嘿嘿一笑:“菡小姐,你越是這樣,越顯得你在此地無銀。你也别再三強調你這裏一無所有,就算果真如此,大不了我等自認倒黴。”
頓了頓,他深深看向蘇乙:“兄弟,我好言相勸,也言盡于此,如果你還癡迷不悟,那待會兒便是敵非友,一旦動手,休怪我等狠辣無情!”
“多謝提醒。”蘇乙呵呵一笑,轉過頭重新看向菡小姐。
他上下一打量,突然淡淡道:“幫你可以,但我要你懷裏的東西。”
菡小姐臉色驟然一變。
今天就這一章,新一卷得捋捋大綱,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