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今天的你對我愛搭不理,明天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這話其實就是專門說給勢利眼聽的。水無常勢,人無常态,别因爲别人陷入低谷就去踩人家,萬一人家翻身了呢?
這道理其實誰都懂,但爲什麽現實中還有那麽多勢利眼存在呢?是他們都不明白這其中道理嗎?
當然不是,這是因爲觸底反彈、鹹魚翻身、東山再起這些事情通常都被稱爲奇迹,一般來說,一個摔得很慘的人能恢複傷勢都很不容易了,想要還爬到以前的高度甚至更進一步,基本沒什麽可能。
勵志故事之所以能成爲故事廣爲流傳,就是因爲它隻是特例。
陸勝利等人以爲蘇乙要說出什麽精妙的辦法來,但沒想到隻是提出了一個不能解決的問題,頓時各個都露出失望之色。
“援朝,此路不通。”陸勝利歎了口氣道。
“不通就修路。”蘇乙卻淡淡道,“遇山鑽洞,遇河搭橋,就算面對汪洋,我們也得造船過海!要是拿不出解決一切困難的态度,憑什麽辦不可能辦成的事?”
這話讓衆人紛紛動容。
“好!”張定邦臉漲得通紅,“蘇援朝,就沖你這句話,我服你!說吧,我們該怎麽做?你一句話,我們都聽你的!”
“援朝你是不是真有辦法?”陸勝利也激動起來。
在衆人期待的眼神中,蘇乙道:“這事兒我得親自和陸叔叔談談,我得知道他的态度,也得和他打好配合。”
頓了頓,他環顧一周道:“不是我跟你們賣關子,而是這事兒如果陸叔叔不點頭,那一切都無從談起。”
“隻要能辦成事兒,其他不重要!”張定邦道,“勝利,你爸現在能見人嗎?”
“我帶援朝去,以家事的名義。”陸勝利思索片刻後道,“應該沒問題。”
“那我們呢?能做什麽?”張安萍問道。
“等消息。”蘇乙道。
在陸勝利的安排下,蘇乙很快就在陸父的辦公室見到了其本人。
陸勝利在辦公室外間打掩護,蘇乙和陸父在内間談了二十分鍾左右,兩人才走出來。
陸勝利很了解父親,他一眼就看出父親有種如釋重負的欣慰。
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看到父親一臉嚴肅地跟蘇乙握手,一邊拍着蘇乙的手用力晃了晃,一邊鄭重道:“援朝,那就一切拜托了!這事兒我會和胡部長協調好,要是辦成這事對他更好,他一定不會設置阻礙。隻是要委屈你了,這事兒你隻能隐身幕後……”
“陸叔叔言重了,談不上什麽委屈,我做這件事也不是爲自己。”蘇乙道。
“我知道,你放心,我會盡力。”陸父道。
陸勝利心中駭然。
父親這樣的姿态俨然是把蘇援朝放在了同等地位,甚至是尊重的地位去對待。
蘇援朝到底想了個什麽辦法?他對父親說了什麽?
送蘇乙回廠的路上,陸勝利到底沒按捺住好奇問起了這個問題。
蘇乙搖搖頭道:“事不密則成害,勝利,你隻要記住一句話就行,所有事情都是你爸的想法,我也隻是得了你爸的吩咐,咱們什麽都沒想到,什麽也沒做過。”
陸勝利心中凜然,便不再問。
回到廠裏後,蘇乙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奮筆疾書,很快就有一篇提案文章新鮮出爐。
他看時間還早,就又修改潤色一番,想了想又寫了篇《我爲什麽要燒這把火》的文章,把它鎖在了自己的抽屜裏。
然後他去後勤部,讓他們做了一塊牌子,登記備案。
四點半的時候,蘇乙拿着自己寫的那篇提案出門,徑直去找了李新民。
李新民在跟一個部門領導談話,蘇乙知道這個領導其實是楊寶瑞那邊的人,但現在這個人出現在李新民的辦公室裏,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顯然,嗅覺靈敏的李新民要有所行動了。
蘇乙等他們談完話才進去。
“援朝啊,你來得正好,找我什麽事?”李新民看起來心情不錯,顯然之前的碳化效果讓他比較滿意。
蘇乙拿出提案放在桌上,表情嚴肅道:“李哥,你先看看這個。”
“什麽東西?”李新民見蘇乙表情嚴肅,微微一怔。接過提案,順口念道:“以工人理論爲指導……”
他表情頓住,詫異看了眼蘇乙:“關于學習班的?”
“今天下午,大領導讓他兒子來找我,跟我提出了新形勢下學習班的職能和意義。”蘇乙道,“我一回來就把他的講話轉成了文字性的東西,然後第一時間拿給你看了。”
李新民動容。
“你先坐着等會兒,等我看完。”李新民認真起來。
提案并不長,主要是一種思路的轉換,之前辦學習班的做法是找專家學者來教導工人,現在新的提案中是說工人應該和廣大農民一樣,在再教育方面發揮作用。師生關系應該轉換過來。
這個想法本來就很新穎了,再加上提出者的身份是陸父,還是在這個關口,這就十分微妙了。
李新民坐不住了,讓蘇乙出去等,他則立刻撥通了他身後胡部長的電話,彙報了這一情況。
胡部長也不簡單,立刻反應過來一個問題——“他讓你下面這個蘇援朝找你彙報這件事,就是爲了跟我通風,我猜他現在一定等着我跟他聯系!呵呵,這個老狐狸真是厲害啊,他這招金蟬脫殼……”
“這件事很有意義,呵呵,姓陸的這是給我送了一份大禮!你等我電話,我得和他親自通話!”
挂了電話後,李新民把蘇乙叫了進來,笑呵呵道:“援朝啊,看來你很受大領導器重,這麽重要的事情他直接交給你做,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呀。”
“學習班的事情本來就是我提出的,我猜他隻是一事不煩二主。”蘇乙道,“我就是個淌雷的。”
李新民眼神閃爍:“最近廠裏出了一些很不好的風聲,說楊廠長這個人立場有些問題,你怎麽看?”
蘇乙正色道:“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一定堅決站隊,絕不馬虎。”
李新民面色稍緩,道:“你是廠報編輯,如果這場仗需要你用你的筆杆子沖鋒陷陣的話……”
“李哥您一句話,我堅決服從。”蘇乙道。
“可楊廠長是大領導的心腹愛将……”李新民盯着蘇乙的眼睛,“你要是真這麽做,以後……”
“我幹工作不怕得罪人。”蘇乙道,“我隻堅持原則和立場。”
李新民呵呵笑了起來:“話說得漂亮沒用,到時候你可别掉鏈子。”
蘇乙笑道:“李哥,我辦事兒掉過鏈子嗎?”
李新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着蘇乙:“你呀你……”
蘇乙也跟着笑,隻是眼底殊無笑意。
這就是他推動這件事的代價,他做出打算的時候,就預感到了自己要面臨的麻煩。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電話響了。
這次李新民沒讓蘇乙出去,就當着蘇乙的面接了電話。
他覺得哪怕坐在屋裏蘇乙也聽不到聽筒裏胡部長的聲音,但其實在屋裏屋外都沒區别,他們就好像站在蘇乙面前對話一樣。
挂了電話後,李新民神情有些激動,道:“大領導讓你寫提案的時候,還說了什麽?”
“造勢。”蘇乙道,“明天下午,咱們廠報就出号外特别版。”
李新民點點頭,指着他道:“内容明天一早就要定下來,刊印的事情你不用管了,這一期肯定發内參,不對外。你注意保密,要是需要幫忙,得先簽保密保證書。”
“内容我自己獨立完成,春梅他們不會接觸到。”蘇乙道。
“好。”李新民最後問道,“這事兒楊廠長那邊……”
“我是第一個來給您彙報的。”蘇乙道。
李新民點點頭:“好,那就到此爲止。”
學習班之前是楊寶瑞主導,但現在,李新民顯然是打算把楊寶瑞排除在外了。
“還有個事兒。”蘇乙看向李新民,“您之前不是說要找個電影放映員嗎?我們街道辦的劉主任介紹了個人,技術沒問題,您要不要看看?”
李新民微微沉吟,道:“不看了,明天讓他來辦手續!”
蘇乙又立新功,于情于理李新民都不好這時候拒絕蘇乙。這事兒本來他之前就提過,這時候幹脆就直接答應下來。
這倒是讓原本打算耗費一番唇舌的蘇乙省了不少力氣。
兩人又聊了會兒,蘇乙便起身告辭。
門衛領着孔二民就站在樓下等着。
孔二民提着一個帆布包,裏面鼓鼓囊囊裝着什麽,拘謹地站在路邊,見了蘇乙急忙迎上來,手足無措道:“援朝,我爹說,讓我五點來找你。”
蘇乙點點頭,先對安保笑道:“這人是來找李廠長的,廠裏新來的放映員。”
“哦哦,那好,那我就先回了蘇主任。”門衛急忙笑着回應。
等門衛走後,蘇乙看向一臉喜意的孔二民。
蘇乙剛才說到“新來的放映員”,說明事情已經辦成了,孔二民自然滿心驚喜。
“技術學得怎麽樣了?”蘇乙問道。
“昨晚學了一晚上,基本已經會了。”孔二民撓撓頭,“但還得多練。”
蘇乙道:“那就抓緊練,明天你來辦入職,後天應該就有活兒了,到時候可别掉鏈子。”
“我肯定不給您丢人!”孔二民急忙道。
蘇乙看了眼其手裏的包,招招手道:“走,帶你去見見李廠長,問你你就說有經驗,沒問題。把東西放下,其餘的别多說。”
“好,我聽你的援朝!”孔二民急忙道。
一個名額的好處說小不小,李新民雖然把好處給了蘇乙,但蘇乙要是一點表示都沒有,那就是他不懂事了。
孔大民出手還算大方,蘇乙正好借花獻佛了。
對于李新民來說,這份禮,可不算是孔家的。
果然,見了孔二民,李新民也隻是勉勵幾句,沒有多問的意思,但對蘇乙這個做法顯然很滿意。
六點的時候蘇乙下班出門,在廠區下個路口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車,大領導的秘書站在車邊對蘇乙使勁招手。
蘇乙把車騎了過去挺好,鑽進車子裏。
陸父道:“我和胡談好了,這事兒我已經徹底讓出去了。”
蘇乙一愣,眉頭微皺。
陸父看着蘇乙道:“但文家的事情我也委托給他了,如果沒有意外,今晚他們就能解除隔離。”
蘇乙默然無語。
在他的設想中,他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暗度陳倉,提出這件事,讓它成爲陸父的政績,憑此重新把陶父給“争取”回來,讓後者爲救援文家出力。
事情的關鍵在于陸父願意以一種折中的方式重新站位,這樣他才能夠複起。
可惜陸父認可了蘇乙這個方式可以救文家,但卻拒絕用這件事來折中站位成就他自己。
他最終還是堅持了自己的立場,把這件事的主導權徹底讓出去,和胡做了交易。
這樣一來,這件事對他的好處就大大削弱了,間接來說,如果蘇乙在這件事上有所追求,他這一拱手,其實也把蘇乙的好處和前途讓了出去。
這也是陸父親自來找蘇乙的原因。
“在這件事上,我想我應該對你說聲抱歉。”陸父有些感慨,“畢竟是辜負了你一番心意。”
蘇乙搖頭道:“我的心意已經達成了。”
要是看得有些雲裏霧裏請大家見諒,這個本子尺度最大也就到這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