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鄰居家小孩吃點肉對蘇乙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隻是看相比起吃得肥嘟嘟的棒梗,小當和槐花卻有些面黃肌瘦。
當然了,這年頭的孩子大都面黃肌瘦,棒梗屬于另類。
兩個小姑娘挺可愛,蘇乙心生恻隐,所以請他們來家裏吃肉。
但要是棒梗在的話,那蘇乙就不做這個冤大頭了。
蘇乙不在乎,但于莉卻替蘇乙心疼。
眼看蘇乙給倆小孩一人盛了一大勺炖肉,她心裏直抽抽。
這敗家子!
“給她們一碗,讓她們端回去吃就行,怎麽還給兩碗?”于莉還是沒忍住嗔怪道,“發善心也沒你這麽大方的。”
“不讓她們端回去,”蘇乙搖搖頭,把碗放在桌上,又取了筷子,“端回去能吃到她們嘴裏的有多少?”
小當和槐花此刻眼睛已經離不開冒着熱氣的香噴噴炖肉了。
聽到蘇乙說話,小當激動直點頭:“援朝叔你太了解我們家了!這肉要是端回去,我跟槐花最多一人吃兩塊!”
“槐花不要吃兩塊!槐花要都吃光!”小槐花已經不由自主走到了碗跟前,伸手就要去捏碗裏的肉。
蘇乙還沒阻止,槐花就被小當一把拽了回去。
“還沒說謝謝,不準吃!”小當小大人一樣呵斥,說完還咽了口口水。
“謝謝援朝叔請我吃肉!”小槐花迫不及待地對蘇乙道。
“謝謝援朝叔。”小當也急忙道。
“吃吧,别燙着了。”蘇乙笑呵呵道,“吃完你們再回去。”
兩個小女孩再無疑慮,急忙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往嘴裏扒拉起來,燙得直吸溜涼氣,也不肯慢一點。
于莉看看倆孩子,再看看露出慈父笑的蘇乙,莫名有些感觸,道:“沒想到你個大小夥兒,還挺喜歡孩子。”
“棒梗我就不喜歡。”蘇乙毫不避諱地說道,“他要是在,這肉誰也吃不上。”
頓了頓,他轉頭問道:“解成大哥回來了嗎?”
“這個點兒了應該是回來了。”于莉答道。
其實倆人見過了,闫解成回來聞到了肉味,一猜就知道是媳婦兒在這邊做飯,進來一趟,但卻被于莉給攆回去了。
主家不在,外人兩口子都待在人家家裏算怎麽回事?
闫解成想要偷偷端碗肉回去,也被于莉給拒絕了。
三大媽之前已經硬是死皮賴臉地過來端走一小碗了,再端,真當人家蘇援朝是傻子看不出來呀?
不過三大媽把肉藏得嚴實,闫解成回去愣是沒發現這事兒。
“那就叫他過來吧。”蘇乙道,“嫂子你把剩下的菜也坐了,咱們開飯。”
“哎。”于莉笑着應了一聲,“那我去叫。”
說罷扭腚往外走去。
等于莉出去後,小當已經吃完了她那碗炖肉。
于莉做的炖肉是真不錯,土豆和肉看起來色澤誘人,吃起來也十分軟爛,入口即化,肉汁濃稠,香氣四溢。
小當吃了一碗還想吃,眼巴巴盯着搭在爐子上的鍋,滿眼渴望。
蘇乙笑道:“不能暴飲暴食,老吃素的,一下子吃太多葷腥容易傷着腸胃,積食就不好了。”
小當道:“援朝叔,你跟傻叔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蘇乙問道。
“援朝叔長得漂亮!”槐花插嘴嚷嚷道。
“男的不能說漂亮,叫俊。”小當糾正,然後一本正經道:“傻叔也好,但是他跟我奶奶和我媽一樣,隻對我哥好,我跟槐花都是順帶手的。隻有你是真的對我跟槐花好。”
“媽不是!”槐花又插嘴。
“媽也是,在媽心裏哥才是最重要的!上回我跟哥一塊兒被隔壁院兒王小虎打了,媽就隻問哥傷到沒有,不問我……還有你,之前你跟哥一起下水濕了衣服,媽也是先給哥換,怕他凍着,還有那一次……”
小當一說說了一大堆,都是生活中很小很小的事情。
說真的蘇乙有些吃驚。
她才多大?
但很多事她都記得,她也都懂。
對于小孩來說,大人就是她們的天,這天是晴是雨,也許她們比大人看得更清楚。
“以後你們兩個沒事兒就來這兒玩兒。”蘇乙笑道,“但是别帶着你哥。”
“嗯嗯,我們不帶他!”小當急忙點頭。
這時槐花也吃完了,小嘴油汪汪的。
“好了,回去吧。”蘇乙道,“叔叔這兒要請别人吃飯,就不留你們了,歡迎你們下次再來做客。”
蘇乙的說法讓小當很高興,開開心心跟蘇乙告别後,領着妹妹走了。
兩人一路往家走,一路還叽叽喳喳讨論。
“那肉可真香呀二姐,槐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多的肉!”
“土豆才叫香呢,沙沙的,倍兒好吃。”
小姐倆說笑着走到門口,就聽裏面哥哥的哭鬧聲。
“我要吃肉!我不吃窩頭!我就要吃肉!”
“乖孫子,這可不是普通窩頭,是豬油窩頭,可香呢。”賈張氏讨好地道,“不信你嘗嘗,奶奶不騙你。”
“我不!我就不!”
“哎你這孩子,不吃也别往地上扔呀……”
小當給妹妹擦了擦嘴,然後牽着妹妹進了門。
“奶奶,我們回來啦。”
棒梗正氣沖沖坐在炕邊,賈張氏正往一個窩頭上吹氣。
“嗯。”賈張氏頭都沒偏過來一下,就又對棒梗賠笑道:“乖孫子,你就嘗一小口試試?”
“我不吃!”棒梗氣沖沖又一把打掉了窩頭。
“不吃餓死你!”賈張氏也來了氣。
窩頭剛好滾在槐花腳底下,槐花撿起來跑過去遞給賈張氏。
賈張氏沒好氣一把奪過道:“這窩頭是給你哥的,你們等着吃鍋裏的碴子粥吧,我已經熱上了。”
“我們不吃碴子粥,我們吃過了。”槐花奶聲奶氣道。
“吃過了?”賈張氏狐疑看向槐花。
“槐花,不準說!”小當急得一跺腳。
槐花立刻捂嘴。
但賈張氏還是發現了端倪。
“嘴上哪兒來的油?”她厲聲喝問,一把拽開槐花的手,湊近鼻子嗅了嗅,吃驚道:“你們吃肉啦!”
“可香了呢!”小槐花道。
“在哪兒吃的?”賈張氏急促問道,“是不是在那敗家子兒家?”
“是援朝叔,不是敗家子。”槐花糾正道。
“我說是敗家子就是敗家子!”賈張氏呵斥,“好啊你個沒良心的賠錢貨,你們吃肉怎麽不想着點你哥?爲什麽不叫你哥?”
“我哥不是跟人家有仇嗎?”小當嘟囔道,“是他自己要先回來的……”
“我跟肉又沒仇!”棒梗也很生氣,“你給我帶回來不行嗎!”
“人家不讓帶,就讓在他家吃。”小當道。
“那你不會偷着帶呀!”棒梗氣憤道,“奶奶說的對,你們就是喂不熟的賠錢貨!”
小當吃驚地看着哥哥,這還是哥哥第一次這麽說她。
她嘴一癟,“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
“你還有臉哭?說你還說錯啦?”賈張氏面色鐵青,“真是白養你這麽大,吃獨食?我、我打不死你個白眼兒狼!”
說着便轉頭去找掃把。
小當一見大驚失色,急忙就往出跑。
但棒梗恨她不給自己帶肉,搶先一步把小當攔住。
“奶奶,揍她!”棒梗叫道。
“你松開二姐!”槐花沖上去推棒梗,卻被棒梗一把推倒在地,也哇哇大哭起來。
這邊賈張氏找到掃帚,沖過來揪住小當手臂,對着小當屁股就一頓揍,打得小當哭爹喊娘,連連求饒,說再也不敢了。
棒梗得意道:“該!讓你們吃肉不帶我!沒良心,我有什麽吃的都帶着你們,你們還不帶我?”
中院賈家一番雞飛狗跳,前院蘇乙家裏卻一派祥和。
于莉帶着闫解成進了屋,闫解成滿面堆笑,對蘇乙十分客氣,嘴裏一個勁兒說着低劣的恭維話,眼神兒時不時瞥向鍋裏的肉。
“援朝兄弟,真是太感謝你了。不但給我媳婦兒活兒幹,還請我們兩口子吃這麽好的,真的,你真是太客氣了!”闫解成拉着蘇乙的手道。
蘇乙笑呵呵道:“遠親不如近鄰,于莉嫂子幫我做飯,也離不開解成大哥你的理解和支持,大哥大嫂體量我一個人生活不容易,我都得感謝。本來應該請您二位去外面吃以示鄭重,但今天中午是我家第一次開竈,我想着在家吃更顯親切一些,這開竈也是好兆頭,就安排在家裏了。菜還不夠豐盛,您多擔待,但有于莉嫂子的手藝,這味道肯定是差不了的。”
這話說得闫解成隻覺臉上有光,甚至受寵若驚。
“這就已經太好了援朝兄弟,說句不怕您笑話的,長這麽大還頭一次有人專門請我們兩口子吃飯,還吃這麽好……”闫解成激動道。
于莉輕咳一聲,闫解成立刻看她一眼住嘴。
于莉笑道:“援朝啊,你跟解成先坐,我把肉盛出來你們先吃着。還有三個菜我下鍋就得,很快的。”
“麻煩嫂子了。”蘇乙點點頭,對闫解成道,“解成大哥,那咱們先坐着聊聊天?”
“坐坐坐,聊!咱們聊!”闫解成興奮回應。
于莉不動聲色掐了闫解成一把,後者立刻腰闆一挺,咳嗽兩聲變嚴肅起來。
蘇乙假裝沒看到,道:“解成大哥能喝點不?”
“我……”闫解成露出意動之色,看向于莉。
“他下午還要上班,不能喝。”于莉道。
蘇乙笑了笑:“那就少喝兩杯。”
說罷轉身去裏屋很快拿出一瓶酒來。
酒是茅台酒,八塊錢一瓶,蘇乙買了三瓶。
蘇乙出來之前于莉還無聲警告闫解成不準喝酒。
但一看到蘇乙拿出來的酒,闫解成眼睛立刻直了!
茅台!
居然是茅台!
他從來都沒喝過這麽好的酒,聞都沒聞過!
但現在,他居然有機會親口嘗一嘗!
“媳婦兒,我……”闫解成滿眼渴望,眼巴巴看着于莉,“要不,我……少喝點兒?”
于莉還沒說話,蘇乙就笑道:“少喝點兒,不耽誤下午上班!嫂子,待會兒你也喝點兒,嘗嘗這酒怎麽樣。咱們随意喝,不勸酒,喝高興就行。”
于莉見蘇乙這麽說,就沒有再反對,笑道:“那就少喝點,你解成大哥酒量小,喝多了容易出醜。”
“那怕什麽,都不是外人。”蘇乙笑呵呵開酒,又去五鬥櫃拿出三隻酒杯來滿上,端起酒杯來對闫解成道:“解成大哥,我歲數小,我敬你,咱們先走一個?”
“别别别,我敬你,謝謝你請我喝這麽好的酒。”闫解成急忙端杯子站起來。
蘇乙也站了起來笑呵呵跟他碰杯,杯沿跟他齊平。
“第一杯酒,咱們慶祝以後就是鄰居了,以後咱們兩家常走動,互相照應。來,解成大哥,幹了!”
幹了第一杯,闫解成砸吧着嘴正醞釀着怎麽誇這酒好,蘇乙已經又給他倒滿了酒。
“好事成雙,再來一杯!”蘇乙笑呵呵一碰,一飲而盡。
“哎,哎!”闫解成也急忙喝了。
喝完兩人重新落座,蘇乙一邊倒酒一邊道:“解成大哥,我下午也要出去辦事,咱們就這瓶酒的量,你看怎麽樣?咱哥倆改天再盡興,今天先點到爲止。”
“聽你的,聽你的。”闫解成從進來嘴就沒怎麽合住過,“不過援朝,我得借花獻佛,再回敬你兩杯!”
“不算回敬,咱哥倆碰着喝。”蘇乙笑呵呵端起酒杯。
正在做飯的于莉看着這一幕,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這麽多年了,丈夫還頭一次這麽高興。
她知道,不是因爲有肉吃,也不是因爲有好酒喝。
是因爲他頭一次被人這麽尊重。
她慌忙背着身子抹掉眼淚,去把鍋裏的炖肉盛了出來端到桌上。
“你們倆就這麽幹喝呀?倒是等着我把菜上桌再開喝呀!”于莉嗔怪道,“真是的,急什麽?”
“高興,媳婦兒,我今兒特别高興!”闫解成拉着于莉的手,“媳婦兒,待會兒說什麽也要跟我一起,咱兩口子給人援朝敬杯酒!感謝他!”
“行,聽你的。”于莉笑道,“那也得我把菜炒完。”
“你快去快去!”闫解成樂呵呵道,他轉過頭對蘇乙道:“你嫂子炒菜可好吃了,就是在我家裏吧,沒有用武之處!唉,援朝你剛來,可能不清楚我們家情況,我跟你說……”
闫解成說話其實有點颠三倒四,但蘇乙沒有打斷他,隻是笑呵呵聽他說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