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京城裏的四合院大多都是私人擁有産權,因爲城市建設,使得一大批農民工到了京城,并且轉成了城市戶口,享受和京城人一樣的待遇。
但他們沒有房子,一開始都住在單位臨時蓋的集體宿舍裏。四合院的公有化嘗試,給許多面臨結婚生子的外來務工青年打開了方便之門。
四合院裏的房子一般都按人口多少平均分配,一般來說,三口以内的家庭都隻能分到一間房,一個普通四合院裏差不多住十來戶人,人口三四十個。有的多進院落甚至住進幾十戶人家,人數普遍超過一百。
分配給蘇乙的房子就是在一座三進四合院裏,位于後世著名的南鑼鼓巷内。
這個四合院,理所當然便是劇情中的那個四合院了。
都說這個院兒裏沒好人,一院子禽獸,其實這話膚淺了。
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
除掉十惡不赦的罪犯和視公共道德良俗爲無物的無底線小人,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
以好壞來區分,太主觀也太偏頗了。
這人啊,都是半人半鬼。鬼性多的時候,你就覺得他壞;但人性多的時候,你會認爲他好。
人無完人,和人相處記住一個原則——近之則不遜。
把持自身的同時,也把握好尺度、距離和分寸,接納他人性那一面,排斥他鬼性那一面,久而久之你就會發現,這世界一直都是不好不壞的樣子。
三進四合院是“目”字形結構,分前院、中院和後院三個空間。
給蘇乙分配的房間就在前院,東廂房。
其實早年大戶人家的前院又稱“外宅”,都是放車馬和給仆人住的地方。
從院門進來本來還有一堵“影壁”,用于遮擋視線,增加住宅氣勢。
現在四合院變成雜居院,這影壁早就不合時宜了,拆了好些年了。
所以一進院門,整個前院就一覽無餘。
緊鄰四合院大門,坐南朝北,背靠着胡同的一排房子叫倒座房,通常爲賬房、門房或者仆人住的房子,現在被隔成了三間,住着三戶人家。
西南角是院裏唯一的廁所,臭氣隔着老遠都能聞到。
西邊一排房子三戶人家,但有五間房,這一排是西廂房。
前院北邊是垂花門,将前院和中院隔開。
老話常說大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二門,說的就是這垂花門。
垂花門兩邊本來應該是兩堵牆,但現在東邊院牆拆了,改成兩間房,住了兩戶人家。
最後就是東邊了。
東廂房這邊因爲靠着院門,要空出大門的空間,再加上垂花門東牆這邊院牆改建住房,所以這邊隻有三間房,其中靠裏邊的一間還塌了。
“就是這兒了。”翟保國推開了最南頭這間房的房門。
三間房子,塌掉的那間是獨立的,中間的這間房和南邊的房子連在一起,所以沒有房門。
打開房門進去後,一屋子灰塵激蕩而起,都嗆鼻子,兩人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進去。
兩個房子中間的門洞緊挨着西邊,沒有門,但門洞上有釘子眼兒,顯然以前是挂着一道簾子的。
連挂門簾的釘子都被拔走了,可想而知這房子得空成什麽樣。
兩間房加起來也就三十多平,但說起話來都有回音。
“等你搬進來,裏邊睡人,外邊吃飯做飯放東西,多好?”翟保國這會兒從痛失五十塊錢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又恢複了話痨本性,笑呵呵唠叨起來,“以你老弟的能耐,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這兩間屋子置辦得滿滿當當,湊齊三十六條腿。”
所謂三十六條腿,指的其實是帶腿的家具。
床、大衣櫥、五鬥櫃、食品櫃、餐桌,這五樣東西二十條腿,再加上四把椅子十六條腿,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六條腿。
後世裏家家戶戶都有的稀松平常的陳設,但在這個時代,能湊齊這些家具的人家都算是富裕人家,一般家庭都是一床、一桌、一櫃,再加上幾個闆凳齊活兒。
“那就借翟哥吉錢了。”蘇乙笑呵呵道。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31……”
“你看我這嘴,怎麽還瓢了?”蘇乙抱歉看着他,“應該是吉言才對。不過吉錢我也借了,謝謝翟哥啊……”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44……”
翟保國勉強對蘇乙笑了笑,道:“小蘇啊,那你先拾掇拾掇衛生,你看着屋裏,才多久沒住人就到處都是灰,還有以前留下的油煙……掃帚什麽的你問院兒裏街坊們借,以後都是鄰居,你一開口沒人不借你。等你拾掇完,再去吃個飯,再回廠裏,李副廠長就肯定回來了,到時候你直接去找他。”
“這哪兒成?”蘇乙臉色一肅,“翟哥幫了我這麽多,我怎麽能越過您直接去找李哥呢?咱們一塊兒去,我一定跟李哥好好說說您借我五十塊錢的事兒,順便讓他爲我作保!”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57……”
“老弟,老弟……”翟保國一臉便秘拉住蘇乙的手,“以你跟李副廠長的關系,那還不跟串門子一樣,說見就見?什麽越過我……這都不挨着!另外這作保的事兒,你千萬甭提了!”
“我這不是怕翟哥你借我錢不放心嗎?給你加層保險。”蘇乙認真道。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37……”
“我謝謝你了老弟!”翟保國臉皮抽搐了幾下,“但老弟你誤會了,我對你太放心了!這事兒不用任何人作保,我借你錢就是奔着咱倆的情誼,是我想交老弟你這個朋友,不是看誰的面子,跟李副廠長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呀,千萬别拉着李副廠長作保了,好像我這人多小氣似的。”
“誰要是敢說我翟哥小氣,我跟他急!”蘇乙臉一闆。
“呵呵,老弟明白我心意就行。”翟保國似乎松了口氣。
“來自翟保國的惡意+13……”
“那老弟你先拾掇,咱們回見。”翟保國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好,耽誤您時間了,翟哥您先去忙。”蘇乙客氣了一句。
“來自翟保國的喜意+66……”
嗯?這麽高興?
翟保國急匆匆走了。
蘇乙背着手在屋裏轉悠兩圈又走出門來。
這大清早的,四合院裏人很少,家家戶戶該上班的上班,該幹什麽去幹什麽,顯得有些冷清。
打掃衛生……
蘇乙有些無奈,好像自己到很多世界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打掃衛生,這還真不是一個能讓人開心起來的活兒。
蘇乙走出門來,就看到一個臉圓乎乎的半大小子正站在垂花門邊好奇地看着他。
在他旁邊還探出一高一矮兩個小腦袋,是兩個小姑娘,大的紮着羊角辮,五六歲的樣子,小的還拖着鼻涕泡,也就兩三歲。
不用問,這肯定是中院的寡婦秦淮茹她家的仨孩子了。
“盜聖”棒梗,和他的兩個妹妹,小當和槐花。
這棒梗被大人慣出了偷東西的毛病,所以被冠以“盜聖”之名,另外這小子有奶就是娘,有白眼狼的嫌疑。
十一二歲的孩子不好教,性格不好調頭,一個不好就叛逆了。再加上他媽和他奶奶寶貝這孩子還來不及呢,隻怕也沒這意識去教,這被慣壞的棒梗,算是半廢了。
蘇乙當然不會去管别家孩子的閑事,不過眼下他正犯懶不想打掃衛生呢,這棒梗就領着兩個妹妹送上門來了。
“内小孩兒,過來!”蘇乙對他招招手。
“來自賈梗的惡意+9……”
“來自賈當的懼意+3……”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17……”
“你誰啊你?你說過去就過去?你算老幾?”棒梗毫不客氣嗆聲。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22……”
蘇乙笑呵呵道:“我是新搬進來的街坊,孩子,我想找個人給房子打掃衛生,就這兩間房,拾掇幹淨了給五毛錢,這錢你掙不掙?”
“哥!五毛錢!”棒梗還沒說話,其身後的小當就頓時瞪大眼睛,驚喜叫了出來。
“來自賈當的喜意+47……”
“來自賈梗的喜意+23,來自賈梗的惡意+4……”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16……”
“别叫,我聽見了!”棒梗故作鎮定呵斥妹妹,然後将信将疑看向蘇乙:“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打掃個房間,真給五毛錢?”
“真給。”蘇乙笑道,“不過得給我打掃幹淨了,屋裏的灰該擦的擦,該掃的掃,房梁上的油煙什麽的也得擦擦,還有玻璃,窗台,旮旯拐角,這都得收拾。”
雖然聽起來很麻煩,但這能費多大事兒?
那可是五毛錢!
相當于一個學徒工一天的工資,現在打掃兩個房間就能賺到,不賺是傻子!
“哥哥哥,快答應!”賈當已經興奮起來了,“我跟槐花幫你,咱仨一晌午就能掙這五毛錢,去稻香村買驢打滾兒!”
“來自賈當的喜意+52……”
“來自賈梗的喜意+47……”
“來自賈槐花的懼意+7,來自賈槐花的喜意+99……”
“哥,我要吃驢打滾兒!”賈槐花奶聲奶氣看向哥哥,“槐花一輩子都沒吃過驢打滾兒呢。”
“去去去,你才多大就一輩子!”棒梗擺手,眼神閃爍看着蘇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一塊錢!你給一塊錢,我們就幫你打掃!”
“五毛!我隻要五毛就行!”
棒梗話音未落,對面西廂房裏就傳來一個急促的叫聲,跟着一個圓臉中年婦女就從裏面沖了出來,滿臉驚喜看着蘇乙。
她一邊搓着手,一邊讪讪笑着:“那什麽,小夥子,我是這院兒裏的三大媽,你是新搬來的鄰居吧?小夥子怎麽稱呼?”
“來自闫孫氏的喜意+66……”
“三大媽好,我叫蘇援朝,您叫我小蘇或者援朝都行。”蘇乙笑呵呵道。
剛進院他就發現這個三大媽躲在窗戶後面往外看,隻是一直沒出來。
這會兒聽到蘇乙的“重金懸賞”,在屋裏再也坐不住了。
“那我叫你援朝吧。”三大媽陪着笑,“你要找打掃衛生的,給五毛錢?”
蘇乙還沒說話,棒梗就嚷嚷起來了:“三大媽你怎麽這樣啊?人家先跟我說的,是我先來的!”
“去!小孩子不懂事,這又不是領票買糧,還分什麽先來後來的?”三大媽一擺手,“去去去,快去玩兒去!大人說話小孩兒别插嘴!”
“三大媽不講理!”小當也急了,叫了起來,“這叔叔先跟我們說的,我們都要答應了,我給你告我奶去!”
三大媽眼中閃過一絲懼意,但很快又被堅決替代:“去去去,你哥問人家要一塊錢,小小孩兒心還挺貪,打掃個衛生問人家要一塊,虧不虧心?再說人家應你們了嗎?”
“五毛!我們也隻要五毛!”棒梗氣到不行,急忙伸出五根手指沖蘇乙嚷嚷。
可惜他生氣的對象不是蘇乙,不然又大幾十怒意進賬。
“小孩子家家能幹什麽活兒?能收拾幹淨嗎?”三大媽嘟囔一聲,轉頭對蘇乙賠笑道:“那什麽,援朝啊,這事兒你就交給你三大媽,我一準兒給你收拾得幹幹淨淨,亮亮堂堂的,你就瞧好兒吧!”
“我們也能收拾幹淨,我們仨人呢!”小當嚷嚷着,都急得帶了哭腔,“三大媽欺負小孩兒!”
“這孩子,淨胡說。”三大媽尴尬笑着,“去去去,待會兒來三大媽家,我給你們一人一把瓜子……”
“我不要瓜子,我要吃驢打滾兒!”小槐花叫了一聲。
“你給我錢!”棒梗突然沖到蘇乙跟前,伸手嚷道。
“嘿,這還帶硬要的啊?”三大媽臉色變了,也來了氣,“我說棒梗,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兒呢?”
“我不管,就是我先來的!”棒梗很生氣。
“援朝,你怎麽說?”三大媽也看向蘇乙,“仨小孩兒,連自己都拾掇不利索呢,你信他們能幫你收拾幹淨屋子?你三大媽一輩子清清掃掃過來的,你就說你信誰?”
蘇乙笑呵呵道:“那當然是信三大媽您了。”
他不慌不忙從兜裏掏出五毛錢交到三大媽手上,笑道:“我也是急着出去辦事兒,不然不能勞煩您。這點兒小心意,三大媽您務必收下,别跟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