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希望其實極其渺茫,因爲效率太低了。
普庵五雷法中修煉陰雷的陣法,極大程度削弱了陰雷的威力,陰雷劈在人身上時,就算是普通人也很有可能承受一擊而不死。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畢竟修煉雷法不是爲了自殘或自殺,肯定要控制陰雷的威力。
在這種削弱版的陰雷轟擊下,對攝青封印能起到的效果其實是微乎其微的。
好的一點是蘇乙那段時間鐵了心用陰雷連續不斷轟擊心髒,質量不夠,數量來湊,再加上屍蟲們的“努力”,終于讓攝青封印有了那麽一絲松動。
這絲松動也就導緻了在鬼蜮入口處,蘇乙的屍毒突然發作,遍布全身。
當時衆人都心生退意想要離開,但被封印在蘇乙心髒中的攝青卻不同意。
已經到了鬼蜮入口,這鬼蜮就是它自己的地盤,到了自己的地盤,它就有更多機會破封,所以它怎能允許蘇乙輕易離去?
它從封印的那絲松動中,努力釋放出它的本源屍氣,讓屍毒擴散到了蘇乙的全身。
它在蘇乙身上寄居這麽久,它很清楚蘇乙這個人對自己有種非同尋常的狠勁,這個人從不輕言放棄,而且也從不缺乏拼死一搏的勇氣。
它相信蘇乙在絕境中,反而會激發出他的鬥志。
攝青賭對了,蘇乙真的選擇進入了鬼蜮。
但攝青也錯了,它以爲進入鬼蜮後它有更多的機會脫困,可惜蘇乙在鬼蜮中群鬼辟易,橫行無忌。
鬼蜮中的鬼物見了蘇乙都紛紛躲避,根本不敢靠近,讓攝青想要借力都借不上。
它很快明白過來,這是因爲蘇乙身上散發着它的本源氣味,所以群鬼才避之不及。
這當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就在攝青絞盡腦汁苦思脫身之策的時候,變故再度發生了。
修行人們請來了鬼差!
攝青藏在蘇乙心髒裏這件事能瞞得過修行人們,卻瞞不過鬼差的感應,所以鬼差必然會和蘇乙産生沖突。
四大勾魂使者的出現,讓攝青再度看到了希望,尤其是它注意到鬼差中還有位拿着哭喪棒這種捉鬼法器。
在陰曹地府中,鬼差所持法器也就那麽幾個類别,這哭喪棒就是比較常見的法器之一。
對于除了攝青外的所有鬼差來講,哭喪棒、勾魂鐮、引魂幡和縛鬼索四種法器中,哭喪棒的威力是最大的。
因爲這東西能釋放陰雷,它釋放的可不是蘇乙用來修煉的那種陰雷,而是陰間地獄中專門對付窮兇極惡之鬼的刑罰之雷,其威力可想而知。
蘇乙修煉的陰雷威力和這個比起來——
就好比老鷹追兔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玩意兒若是用來劈厲鬼,一下就能把厲鬼劈得失去戰鬥力,若是來兩下,就隻剩下魂飛魄散的份。
像是蘇乙在之前世界遇到的那隻水鬼,也是絕挨不到第二下。
就是這麽厲害。
但這陰雷多少帶點術法的性質,所以它對上攝青,反而成了四種法器中威力最小的存在。
因爲攝青免疫所有術法。
哭喪棒發出的陰雷威力很大,能暫時讓它麻痹,卻不能帶給它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可陰雷可以讓屍蟲更厲害,也可以在雷擊的那一刹那對封印産生作用,更可以讓雷劈的時候,屍蟲們抓住封印顯現的機會,啃噬封印。
如果是蘇乙本來的修爲和實力,它不可能被哭喪棒打了那麽多下還活蹦亂跳。
但事實上陰雷的大部分力量都被攝青引導到心髒中去了,蘇乙承受的僅僅是餘波罷了。
隻可惜,哭喪棒劈打的力量,也不足以破開一個鬼仙留下的封印。
直到蘇乙做了一件事情。
他在被鬼差上身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要用哭喪棒刺進自己的心髒。
鬼仙留下的封印瞬間爆發出巨大力量,阻止了蘇乙的行爲。
鬼仙不可能讓蘇乙死去。
蘇乙想自殺都做不到。
蘇乙一下自殺不死,又來一下。
這兩次自殺雖然沒能成功,但鬼仙封印卻因爲蘇乙的動作把“能耗”都分配到了阻止這件事上,攝青抓住機會,終于破封而出了!
攝青出世,大殺四方!
剛開始的時候它沒有跟蘇乙動手,是因爲它知道蘇乙背後站着一位怎樣的存在,也因爲它覺得自己跟蘇乙應該同仇敵忾才對。
但蘇乙卻主動對它動手,這讓攝青産生一種“遇見豬隊友”的惱怒。
所以它對蘇乙也不再客氣。
但這時的蘇乙已經今非昔比了。
蘇乙融合了勾魂鐮的力量,身體上還保留着攝青的本源——這是攝青當初爲了脫困,故意釋放出的本源,但卻被蘇乙融入到内力中去,這也成了壓倒攝青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因爲有了同宗同源的力量,所以蘇乙施展吸星大法吸到的不再是攝青的屍氣,而是它的本源力量!
這對攝青是緻命的!
之前所有修行人血祭消耗的本源,都沒有被蘇乙吸走的本源多。
這倒不是說蘇乙有多厲害,而是因爲這七年來攝青滅過一些修行人,對于一般修行人的血有了一定的“抗體”。
被修行人血祭攻擊,雖然痛苦,但其實雷聲大于雨點。
可被蘇乙的吸星大法攻擊,那就是放它的血了。
還是主動脈中的血!
攝青終于感覺到了緻死的危機,它想擺脫蘇乙,甚至想要逃離。
但桑信和釋延接連的血祭,還有鬼差的存在,讓它逃走的想法徹底變成奢望。
蘇乙也變得更加“緻命”,他不但更加瘋狂吸收自己的本源之力,而且還也發動了血祭之法,讓它再無掙脫的可能,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蘇乙吸幹。
蘇乙的血要比尋常修行人的血更厲害,這自然是他習武的緣故。
血祭之法一旦發動,就斷無中止的可能,非得耗盡最後一滴血液才能停下來。
從這點來說,蘇乙其實是抱着必死的決定這麽做的,他不想看着風叔和黎叔也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毅然決然發動血祭。
一邊加倍侵蝕,一邊加倍吸收,不可一世的攝青終于走到了盡頭。
攝青的本源力量完全被蘇乙吸進了自己的身體裏,甚至包括攝青的鬼核也在蘇乙的熱血下被侵蝕,消散,融進蘇乙的身體。
蘇乙之所以會“讀取”到攝青的記憶,就是因爲攝青絕大部分力量,已經被他吸收了。
“媽媽……媽媽……”這是攝青消散前最後留在這世上的執念。
古往今來,隻怕從未出現過攝青被人“吃掉”這樣的咄咄怪事,蘇乙也算開了曆史之先河。
血光消失,蘇乙也耗盡了最後一滴鮮血。
一個沒有血的人,還算活着嗎?
他的身體所有活人的特質,已經徹底消失了。
但他仍未死去。
因爲在他的心髒中,還有一團能量在散發出驚人生機。
就是這團生機,讓蘇乙的身體還能站在這裏,還能活下去。
隻是從蘇乙的表面來看,他怎麽也看不出活人的樣子了。
他的皮膚、血肉全部都透明化,若是仔細看,依稀可見仿佛無數透明細線纏繞交織,形成他的肌肉組織。
他渾身骨架都散發出奪目青光,因爲穿着衣服,隻能看到雙手、腳腕和腦袋露出來。
但即使這樣也非常恐怖詭異了。
蘇乙完全沒了人樣,他的腦袋看起來就像是個翡翠骷髅,一個能活動的翡翠骷髅。
一切結束了!
攝青被消滅了,雖然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但總算達到了目的。
這是對于蘇乙來說的。
但對于風叔他們來說呢?
蘇乙怔怔出神,看着自己仿佛冰種翡翠一樣的雙手,而在不遠處,風叔和黎叔面色複雜看着蘇乙。
刷!
引魂幡突然包裹住了蘇乙。
蘇乙轉頭看向那幸存鬼差,身子一震,便掙脫了束縛。
那鬼差見狀二話不說一揮引魂幡,憑空冒出來一團灰色霧氣,祂踏入灰色霧氣中,身影頓時消失不見。
祂竟是不戰而走了!
這一幕别說是蘇乙,就算是風叔和黎叔都有些錯愕。
在蘇乙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鬼差正全力奔走。
突然在鬼差面前出現一道漩渦,漩渦中伸出一隻纖纖素手,一把攥住了鬼差的脖子,将它拉進了漩渦之中。
随即漩渦便消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鬼蜮中,鬼差走後,蘇乙終于壓下複雜心情,看向風叔和黎叔。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故事。”蘇乙笑了笑,開口說道。
他依然能發出聲音,但因爲身體構造和活人已截然不同,他發出的聲音,竟有種金屬铿锵的聲音,像是機器人一樣。
“從前呢,有一個村子附近有一條惡龍。”蘇乙道,“這條惡龍每年都要求村莊獻祭一個處女,供它享用。村民們雖然不得不屈服它,但卻從沒有放棄過反抗。每年這個村莊都會有一個少年英雄去和這條惡龍搏鬥,隻可惜去的英雄都死了,從來都沒人能打敗惡龍。”
風叔和黎叔靜靜聽着蘇乙說故事,他們都聽過這故事,所以兩人神情都顯出哀傷之色來。
“後來有一次,一個很厲害的少年勇士被挑選了出來,他很有信心能夠終結這一切,所以他獨自走進了龍窟,他見到了惡龍,并且用長劍刺死了惡龍。”蘇乙接着道,“就在他以爲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的身體慢慢地長出鱗片、尾巴和龍角,他竟然變成惡龍的樣子。”
蘇乙看着風叔和黎叔:“現在擺在這少年勇士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接受現實,承認自己已經成爲惡龍的事實,以後,他就是惡龍;第二,自殺,結束屠龍者的宿命。”
說到這裏蘇乙笑了笑道:“我已經感覺到我極度渴望鮮活的血肉了,不瞞你們說,你們站在我面前,我甚至想吃了你們,因爲我的本能告訴我,你們兩個十分美味,尤其是風叔……”
他的目光又落在風叔身上:“因爲風叔還是個處男。”
“胡說!我早就不是了!”風叔突然跟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反應很強烈,“我年輕的時候很花心的,我有過不少女人!我警告你,不要亂講話!”
他用警告的眼神瞪着蘇乙。
黎叔笑了,笑得很開心。
這是蘇乙第一次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黎叔居然露出這麽燦爛的笑容。
“阿風,承認吧!火土的感覺不會錯的!哈哈,我就說你個老光棍這輩子都沒碰過女人,你還一直不承認,哈哈!現在你怎麽說?沒辦法抵賴了吧?”
風叔悻悻道:“出去我就找個女人給你們看!我隻是不想,别以爲我不行!”
“那誰知道?”黎叔悠悠道,眼角帶着笑意。
“火土知道咯!”風叔指着蘇乙,“等下次咱們來看他,你再問他,看我美不美味!”
“哈哈哈……”黎叔笑得眼淚都下來了,“阿風啊阿風,其實處男也沒什麽不好……”
“哼,沒什麽不好,你怎麽不做?”風叔哼了一聲,看向蘇乙,一揚下巴道:“你這鬼樣子,還能變回來嗎?”
“不知道。”蘇乙搖頭。
“那就試試咯。”風叔道,“不過隻能靠你自己了,你這種情況,古往今來都沒發生過,到底怎麽做,隻能靠你自己去摸索。不過你現在還沒死,就應該有希望。”
黎叔深吸一口氣,斂起笑容,肅然問蘇乙:“火土,能忍住不吃人嗎?”
“當然能!”回答他的是風叔,風叔的語氣十分堅定。
他看着蘇乙:“我認識的黃火土,一定能忍住!我認識的黃火土,絕不會做出殘害無辜的事情!我認識的黃火土,是可以爲了拯救蒼生而犧牲自己的英雄,而不是爲了苟活而吃人的鬼祟!我相信,不管再過多久,黃火土永遠都是黃火土,他永遠都不會改變!火土,我說的對不對?”
問出這話,風叔眼神炯炯盯着蘇乙,一邊的黎叔也是。
迎着他們的目光蘇乙微微沉默,突然輕輕一笑,點頭道:“你說得對極了,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