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懷疑遠不止信仰崩塌這麽可怕,還包括對自我認同的崩壞,對人生意義的懷疑。
十七年來,他一直都覺得父親是個神,他也一直以神靈之子的身份自居。
十七年來,他什麽都沒做,隻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練東密絕忍,練這門成神術。
可如果父親不是神靈,他忍受饑餓、痛苦、恐懼等等,練就的這門毫無用處的忍術,又有什麽意義?
他耗費的光陰,又有什麽意義?
山田純一郎到底是少年心性,他帶着這樣的懷疑去質問那個被叫做父親的男人,問他到底是不是神,問他是不是欺騙自己。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在這一刻竟直接露出了兇狠的獠牙,露出了他惡魔般的本來面目!
父親有很多徒弟,他的徒弟們有哲彭人,也有港島人,各個看着都不像好人,也都很能打。
他們把純一郎制住,暴打一頓後按倒在地,然後拉來了他的母親。
父親面目猙獰地質問母親,爲什麽給自己培養出來一個逆子?
母親驚慌解釋,卻被父親當衆打得鼻青臉腫,還讓徒弟們脫了她的衣服!
看着自己最尊敬濡慕的母親被這些人獰笑着……
山田純一郎嚎破了嗓子,流幹了血淚!
他痛!
他恨!
他悔!
他不明白這是爲什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就算他做錯了事情,爲什麽要讓母親替他承受這樣的懲罰?
他隻希望帶着受傷的母親遠遠離開這裏,用餘生撫平母親受過的傷害,保護母親,照顧母親,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可他沒想到的是,惡魔般的父親并不打算這麽放過他,也不打算就這麽放過母親。他瘋狂地折磨母親,迫使山田純一郎屈服。
“不敢了,父親,我再也不敢了!”山田純一郎用嘶啞的嗓子幹嚎着,不斷磕頭。
他把仇恨深深埋在心裏,甚至不敢流露半分。
“那麽,以後無論我說什麽,你都會做什麽嗎?”父親又問。
“是的父親,無論您說什麽我都會去做!”山田純一郎磕頭如搗蒜。
“絕不會再質疑和忤逆我嗎?”父親道。
“是的父親,我絕不會!”山田純一郎隻想盡快結束這個噩夢,他不知道母親還能撐多久,但他不想母親死,他想救活母親。
父親聞言,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這個惡魔般的男人指着如同一團爛肉般的母親,下達了一個惡魔般的指令:“那麽,像個男人一樣,去對你的母親做剛才他們做過的事情吧!”
山田純一郎震驚、錯愕,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親,你說什麽?”
“我不會重複我說過的話!”父親冷酷地道,“我要你絕對的服從!”
“不!我不會這麽做!我絕不會!”山田純一郎哭喊着,“你這個魔鬼!我恨你,我恨你!”
“你又忤逆我?”父親露出殘忍的表情,“很好!那我就把你母親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讓你親眼看着這個賤人被剔成骨架!”
殘忍惡毒的話讓山田純一郎不寒而栗。
“她也是你的妻子,你爲什麽這麽對她!”他對父親忿恨嘶吼。
“質問我?”父親獰笑起來,“你剛答應過我,不會再忤逆我,質問我,現在你又犯了錯!一郎啊一郎,看來我必須讓你受到應有的懲罰!”
他一揮手,立刻有一個徒弟向母親走過去。
這個人拿起一把薄如蟬翼般雪亮的刀子,放在燈下查看。
父親如森冷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華國古代,有一種很殘忍的刑罰,用來對付膽敢忤逆皇帝,甚至是背叛皇帝的罪犯。這種刑罰叫做……”
“林君是滿洲人,他的祖上就是以爲劊子手,曾親手淩遲過罪犯。隻可惜,他祖父的最高記錄是七百六十四刀。但林君經過大量的練習實踐,已經破掉了他祖父的記錄,他可以讓一個人挨了一千四百三十八刀才死。林君,這個數字沒錯吧?”
林君咧嘴一笑:“師父,前天九龍城寨送來的那個女人,我割了她一千五百六十四刀她才徹底咽氣。”
“是嗎?”父親錯愕,随即露出開心的樣子,“那真是恭喜你了,對了,這樣的冤魂品質很好,沒有浪費吧?”
“已經送去九陰之地了。”林君道,“這次一定能培養出一隻九陰絕鬼來。”
父親擺擺手:“那至少要五六年的時間,不急不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面露驚恐的山田純一郎身上,猙獰笑道:“一郎,那你就眼睜睜看着你的母親,變成一片片肉吧!”
“不,不!”山田純一郎崩潰了,他瘋狂磕頭,直到把自己的腦袋都磕得血肉模糊。
“求你了父親!求你放過母親,我什麽都聽你的,我再也不敢忤逆您,質疑您了!”
父親冷笑着指向母親:“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一郎,請吧!”
山田純一郎渾身一顫。
另一個徒弟上前來一把捏住山田純一郎的嘴,把一個藥丸丢進他的嘴裏。
不一會兒,山田純一郎雙目通紅,徹底化作了一隻野獸。
他向他的母親撲了過去。
許久。
他和母親如同行屍走肉一樣,都癱倒在地上。
他的表情一片麻木,雙目充滿死寂般的絕望。
父親拿着一把刀走上前來,突然一刀捅入母親的心髒。
這個可憐的女人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慘叫,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
她的眼角劃出一滴淚水,就這樣倒在地上死去了。
“不,不……媽媽!”山田純一郎抱着母親的屍體哭喊起來。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畜生,我一定要殺了你!”山田純一郎徹底瘋狂了,他拼命沖向他的父親,但他根本沒沖到他的父親面前,就被父親的徒弟們沖上來一頓拳打腳踢,打到暈厥過去。
等山田純一郎再醒來,他發現自己還躺在昏迷前的地方,房間裏隻有他的惡魔父親,背對着他而立。
母親的屍體不見了,他面前的地上隻剩下兩隻碗。
一隻碗裏裝着一些血淋淋的肉,另一隻碗裏,裝着滿滿一碗血。
但山田純一郎已經沒興趣關注任何事情,他仇恨地瞪着他的父親,咬牙切齒。
“很好,你還不至于太愚蠢,一醒來就沖上來找死。”父親冷酷地說道。
“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我遲早會殺了你!”山田純一郎一字一字地說道。
父親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他道:“你想殺我?你還真是個逆子啊……好,别說我不給你機會!你不是學成了東密絕忍嗎?證明給我看!如果四十九天後你能從那口棺材裏走出來,我給你複仇的機會!”父親指着房間的另一角。
蘇乙這才發現,那邊的地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個大洞,洞口上面吊着一口刻滿符文的鐵棺。
山田純一郎根本不信父親,他仍仇恨地瞪着父親。
他的确想複仇,但他更想死去。
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意義了。
父親滿臉譏諷地看着他:“想不到我山口智合的血脈,居然是個廢物!怎麽?你不想給你母親報仇了?”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山口純一郎咬牙切齒地道,“但我知道,你想讓我做什麽!别做夢了!我絕不會被你利用,我甯願去死!”
父親這次不但不怒,反而笑着拍手道:“很好,看來你并非一無是處,起碼你還是有一點智慧的。”
他淡淡道:“那你就去死吧!等你死了,我把你媽媽的靈魂折磨四十九天,再把她打得魂飛魄散!”
山口純一郎怔了怔,眼睛中逐漸恢複神采。
“媽媽的靈魂……”他顫聲道。
山口純一郎看向了父親。
“十七多年來,我在你投入的資源不能白費。”父親淡淡道,“但也僅僅如此罷了。你不要以爲可以用死可以要挾我,讓我後悔,讓我憤怒。不,如果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屍體廢物利用,榨幹最後一點價值,然後忘了你。不要以爲我隻有你一個兒子,也不要覺得我隻有你母親這一個女人。”
“我給你機會,隻是因爲我想看到成功。至于成功的是誰,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但如果這個人是你,那麽恭喜你,你獲得了跟我提一個條件的資格。這個條件,可以是你母親的靈魂……”
“我去!”山田純一郎看向那口棺材。
他多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這理由不是仇恨,而是他的母親。
父親臉上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指着山田純一郎面前的碗,道:“如果你不吃不喝,絕對堅持不了四十九天。這是給你準備的……”
片刻後,山田純一郎滿臉鮮血,但表情卻出奇地平靜,他看着父親問道:“我可以進去了嗎?”
這惡魔臉上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
“當然我的兒子。”他說,“你随時可以進去,去吧,創造你的奇迹!”
當山田純一郎走進棺材後,棺材降了下去,地闆重新封住,他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這黑暗讓他親切,讓他溫暖。
因爲這麽多年來,黑暗常與他相伴。
他雖然做不到享受黑暗和孤獨,但在黑暗中,他每次都想着自己的媽媽。
他清楚,他每次出去後,總能看到媽媽燦爛的笑容。
他耳邊仿佛又響起媽媽溫柔的聲音:“一郎,你真棒,媽媽爲你驕傲。”
我還是你的驕傲嗎?媽媽?
我是的!
我一定是的!
哪怕隻有一點希望,我也絕不會放棄希望。
我要保護你,保護你的靈魂,媽媽!
隻怕山口智合也想不到,讓他兒子堅持下去的不是仇恨,而是希望,是愛。
這跟山口智合最初的初衷大相徑庭。
他做出那種滅絕人性、令人發指的事情,就是爲了激發兒子的仇恨,讓兒子在仇恨中堅持下來,成爲攝青。
但他沒想到的是,山口純一郎雖然有仇恨,但仇恨在他心目中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