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
不可遏止的憤怒從蘇乙心中湧出,化爲一種無畏,也化爲一種不屈。
陰差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他出手,讓蘇乙的身體變成一具屍體,還想要勾走他的靈魂。
盡管蘇乙現在還有意識,但實際上他已經死了!
他現在隻是一個寄居在自己身體中的守屍鬼罷了。
陰差殺死了蘇乙!
這是生死大仇!
這樣的仇恨讓蘇乙對陰差原本就不多的畏懼和尊重,徹底化作烏有!
眼看衆人擋住陰差,跟四個陰差緊急理論着,試圖解釋蘇乙并非攝青,而隻是被攝青殘害卻僥幸未死的幸存者。
蘇乙卻覺得可笑。
不是他不領大家的情,而是覺得此事太過荒謬!
憑什麽?
憑什麽他被殺死,卻需要他的朋友同伴們向兇手去解釋——你們殺錯人了?
憑什麽這些家夥一句話都沒有對自己說出手就出手?
憑什麽自己一心想要除掉攝青,但到頭來自己反倒被當做是攝青?
憑什麽他要忍受這一切?他要承受這一切?
不!
絕不!
熊熊怒火在蘇乙心頭燃燒。
這火越燒越旺,燒得他再也顧不得一切!
什麽大局,什麽理智,去他娘的!
尤其是心髒上密密麻麻的屍蟲蠕動着、爬行着,這些蟲子越來越多,甚至爬滿了整個胸腔!
蘇乙的身體裏,俨然成了屍蟲的巢穴!
說不上什麽時候這些蟲子就會破體而出,讓蘇乙整個屍體都變成蟲子的養料和糞便。
但也許蘇乙等不到那時,他便死了!
因爲他明顯感覺到,心髒中的屍氣正源源不絕湧出,散播到全身上下。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僵化,濃郁的屍氣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幽深而詭異的青色光芒。
他現在反倒是更像是攝青了,這真是一種諷刺!
諸界穿行這麽久,蘇乙頭一次落到這般凄慘的下場。
他不想做鬼,他要做人!
所以到了現在的這步境地,蘇乙心裏很清楚,自己其實已經完全沒有在這個世界再逗留的任何希望了。
他在之前已經激活了免死卡,免死卡時效是十分鍾,這意味着,在這十分鍾裏,隻要他願意,他已經可以随時退出這個世界了。
哪怕他在這十分鍾内受到緻死的攻擊,他也不會真的死去,而是會在那一刻瞬間脫離,離開這個世界。
因此,蘇乙已經沒有了任何顧慮,包括死亡。
那麽,你們這四個狗娘養的陰差,真以爲可以白白對我出手嗎?
蘇乙通紅的雙眼猛地落在了四個陰差身上。
另一邊,衆人依然圍着陰差,擋在蘇乙和陰差之間,在向陰差解釋着什麽。
然而陰差們此刻卻越來越焦躁,不斷怒喝着衆人。
其中一個甚至直接出手,一索鏈把胡義東給抽飛了出去!
四個陰差又叫“勾魂使者”,祂們四個用的武器,分别喚作勾魂鐮、引魂幡、哭喪棒、縛鬼索。
四種武器全是針對陰魂的法器,可以克制世間所有鬼物,也正因如此,祂們才會是對付攝青不可或缺的力量。
這四種武器,除了勾魂鐮,其餘三種蘇乙都嘗過它們的滋味了,若非蘇乙有内力傍身,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胡義東就更不用提了,被縛鬼索一索鏈抽在身上,但作用在他的生魂上,痛得他簡直死去活來,滿地打滾哀嚎不止。
但胡義東的慘狀不但沒能讓衆人退縮,反而群情激憤,更要圍着陰差,問祂們要個說法。
大家召喚陰差來本是爲了對付攝青,結果攝青還沒見到,自己卻先打起來了,這種局面任誰都不可能想到。
蘇乙掙紮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說也奇怪,他明明是一具屍體了,但身體傳來的疼痛感,卻絲毫都沒有減弱。
經脈生出的尖刺深深紮在血肉之中,他輕輕活動一下,都會讓密密麻麻的刺在血肉中摩擦刺動,那感覺酸爽到了極緻。
蘇乙咬牙苦撐着。
對面四個陰差感應到了蘇乙的目光,不再跟衆人理論,齊齊把腦袋轉向蘇乙這邊。
山羊胡子老道無意間回頭一瞥,看到雙目通紅,面容可怖,渾身冒着青光的蘇乙,頓時吓了一跳,指着蘇乙驚呼出聲:“看他!你們看黃師傅!”
直到這時,所有人都才見到蘇乙此刻的異狀。
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前一刻還在爲蘇乙據理力争,不惜跟陰差對抗。
可看到蘇乙的樣子,他們卻迷茫了,猶豫了。
蘇乙現在的樣子,任誰看,都覺得而他是攝青。
渾身青光,面容猙獰,屍氣磅礴。
這完全符合攝青所有特征!
有時候一個人一旦懷疑另一個人,那麽他身上任何一個疑點都會被無限放大。
這個時候,蘇乙之前的飛檐走壁,之前施展的内力,都變成了可疑之處!
因爲在衆人的認知之中,普通人怎麽可能發揮出這種神奇的力量?
武功?
大家也都活了一把年紀了,但直到遇到蘇乙之前,誰見過像是蘇乙這般神奇的武功?
完全沒有!
但如果蘇乙就是攝青僞裝的……
那就一切都合理了!
可蘇乙既然是攝青,他爲什麽還要賊喊捉賊把大家引到鬼蜮中來,之前他還救了所有人的命?
這又說不通了……
“火土!你……還是你嗎?”
問話的是風叔,就連他心中都不再那麽笃定了。
也許他會笃定之前的蘇乙一直都是蘇乙。
可現在的蘇乙呢?
畢竟從沒有人身體都變成屍體了,還能活着。
“你們……走開!”蘇乙強忍着痛苦,艱難地開口。
他現在甚至每說一個字,都會讓經脈上的刺不斷摩擦血肉,讓他痛不欲生。
好在蘇乙不用呼吸,不然隻怕每次呼吸都會讓痛。
“火土,阿強的女朋友may叫他什麽?”黎叔突然開口問道。
蘇乙看了過去。
他知道,黎叔這是在測試自己的身份。
如果蘇乙現在是被髒東西附身的狀态,那髒東西也許可以讀到蘇乙本人的大概閱曆,但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附身之鬼是絕不可能很清楚的。
就比如黎叔問的這個問題,這是蘇乙和黎叔無意中聽到人家一對小情侶說私密話,聽了一耳朵後他和黎叔相視露出會心一笑,之後誰都沒有再提這件事。
這就是蘇乙人生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小插曲,它很不起眼,就算是蘇乙本人也有可能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何況是附身之鬼?
用這種方式測試别人是不是被鬼附身,簡單有效快捷,這就是修行人豐富而寶貴的經驗。
“毛、毛頭……”蘇乙艱難地說道,但目光卻未曾離開過四個陰差。
“是他!”黎叔松了口氣,對衆人道,“應該沒問題!”
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氣。他們都知道黎叔判斷基于什麽依據,也都清楚這種判斷不敢說百分百準确,但也八九不離十。
既然蘇乙還是蘇乙,那他現在的樣子就是屍氣爆發所緻了。
雖然蘇乙都這樣子了居然還活着,讓大家十分意外,但蘇乙現在充滿憤怒和仇恨地盯着鬼差,卻還是讓大家心生不妙。
不等任何人做出任何反應,蘇乙便動了!
他主動迎向了陰差!
就像是一發炮彈,蘇乙瞬間出現在一個陰差面前。
在他運轉内力施展輕功的時候,内力在長滿尖刺的經脈中狂湧。之前蘇乙隻是簡單動一動,都痛得他死去活來。
而現在卻要主動又瘋狂運轉内力,可想而知,他這麽做的時候要承受多麽非人的的痛苦!
“啊啊啊……”
猛烈而洶湧的痛苦讓蘇乙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寸血肉,甚至是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淩遲一般,這種痛苦絕對遠遠超出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
就算是堅強如蘇乙,此刻也忍不住渾身劇顫,發出凄厲哀嚎。
如果他的身體還沒“死”,隻怕他已經痛到涕淚噴湧,痛到失禁了。
這樣劇烈的痛苦,蘇乙完全是“自找”的。
他甯可承受這種非人的痛苦,也要向陰差出手,向這四個害他到這步田地的家夥亮劍!
陰差們隻怕也決計想不到區區凡人居然會主動向他們出手,這是不可思議的。
人固有一死,所以不管生前再厲害的人,隻要你還沒脫離人的範疇,死後你總會落在陰差的手中。因此修行人最忌憚,最尊崇的就是陰差,甚至比普通人更甚。
可以說在蘇乙之前,從沒有修行人向陰差出手過。
至少這四個陰差是沒遇到過這種荒謬的狀況。
因此蘇乙的出手祂們毫無防備。
蘇乙慘嚎着瘋狂運轉内力,惡狠狠拍在面前陰差的身體上。
降龍十八掌!
轟!
這是蘇乙全力一擊,這一擊蘊含蘇乙數十年功力,一掌打出,便是石破天驚!
但聽得一聲如炸雷般的巨響,蘇乙這一掌,竟結結實實打在面前陰差的身上。
直接把這陰差打爆了!
其身上花花綠綠的衣服就像是紙糊的一樣四處崩飛開來,衣衫裏仿佛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不,還有一把漆黑如墨的鐮刀——
勾魂鐮!
随着蘇乙這一掌,勾魂鐮也顯出真身,向下墜落而去。
蘇乙心中一動,用腳尖将其挑在半空,一把将其抓在了手中。
嘶嘶嘶……
刹那間,這勾魂鐮中探出無數細長蠕動的觸須,順着蘇乙的手掌鑽進蘇乙的血肉之中,就像是植物的根須一樣,也像是一條條活物!
它們沿着蘇乙的血肉紋理迅速往裏攀爬,纏繞着蘇乙的臂骨,瞬間就爬到了蘇乙的肩胛骨上。
密密麻麻,犬牙交錯,就像是爬山虎的藤蔓。
它們迅速紮根在蘇乙的骨骼上,以蘇乙的氣血爲養料,就像是毒藤,像是病毒!
按理來說,這會帶給蘇乙無窮的痛苦和恐懼,甚至會讓蘇乙當機立斷斷臂止損。
但這一刻蘇乙什麽都沒做,隻是任由勾魂鐮在自己的身體裏紮根,任由其吸收自己的血肉,吸收自己的氣血。
一個連死都不再畏懼的人,豈會在乎别的?
而且相比起他運轉内力時,經脈的尖刺瘋狂生長鑽進血肉的痛苦,這勾魂鐮鑽進自己血肉的痛苦,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
被蘇乙打爆的陰差當然沒有死,幾乎在蘇乙打爆它的同時,所有崩飛的事物便全都消失,然後不遠處這陰差的身軀頓時重新凝聚出來。
嘩啦!
下一秒,蘇乙的身體被索鏈纏住,哭喪棒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縛鬼索瞬間收緊,蘇乙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都要被瞬間擠爆了!
但其實這股力量是作用在蘇乙的靈魂上的,縛鬼索在緊緊勒住蘇乙的靈魂。
哭喪棒敲在蘇乙的腦袋上,便如同一道巨大陰雷劈在蘇乙身上。
隻聽轟的一聲悶響,蘇乙渾身電蛇遊走,但這隻是外溢的雷霆,巨大的雷霆之力還是全部湧入蘇乙的心髒!
本該把蘇乙劈得灰飛煙滅的陰雷卻隻是讓蘇乙的心再次“砰砰砰”起搏跳動起來。
濃郁的屍氣順着蘇乙的血液再次狂湧全身,讓他身上散發的屍氣更加磅礴濃郁!
而在蘇乙的心髒之中,數不清的屍蟲蟲卵在這一聲驚雷下,紛紛破開,無數幼蟲破卵而出,瘋狂而貪婪吸收着蘇乙身體中磅礴而充沛的屍氣!
即使是那些原本就存在的屍蟲也對陰雷“免疫”,甚至在電流遊走的時候非常活躍,似乎發生了某種蛻變!
此刻蘇乙的胸腔腹腔中,密密麻麻爬滿了屍蟲,屍蟲擠得滿滿登登,幾乎占據了所有空間!
這些屍蟲還在彼此撕咬吞噬,似乎在競選新的蟲王。
隻是此刻的蘇乙滿心複仇,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對他來說,這具身體是何狀況,已經無所謂了。
轟!
在蘇乙一邊瘋狂哀嚎一邊全力運轉内力的作用下,他身上纏繞的縛鬼索瞬間被蘇乙繃斷。
當!
某一刻他福如心至突然舉起還在不斷抽取自己生機的勾魂鐮虛空一劃,頓時把再次落下的哭喪棒擋了回去。
他狠狠揮動勾魂鐮,将面前手持哭喪棒的鬼差從中間劈開,劃成了兩半!
然後,他第一次聽到了鬼差發出宛如驢叫的凄厲慘叫聲。
這聲音讓他如聆仙音,這聲音是那麽的悅耳,以至于蘇乙身上非人的痛苦都仿佛減弱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