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頭金雕,一發炮彈,轟然降落于亂戰之地,來到了群鬼之中!
他發絲飛舞,怒容勃發,内力澎湃,渾身衣衫無風鼓蕩,獵獵作響。
他所在之處,不等他有任何動作,群鬼紛紛落荒而逃!
他什麽都沒做,隻是到來,便讓萬千鬼物亂作一團!
無數鬼物瘋狂逃竄到周邊迷霧之中,厲鬼、紙紮鬼、風女、廟鬼……
無論之前多麽兇戾狠辣,但在這一刻,它們全都逃了!
這一幕就算是始作俑者蘇乙都沒料到!
他自己都愣住了!
蘇乙雖自信,但卻也不妄自尊大,他很清楚自己并沒有讓群鬼望風而逃的能力。
他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誰知道群鬼竟是這麽一個反應……
雖然這感覺很好,可是——
爲什麽?
蘇乙環顧一周,入目之處,全是群鬼倉皇隐入濃霧的身影。
周邊,衆修行人互相攙扶着狼狽散落各處,一片凄涼。
來時二十七八人,但到現在,隻剩下十一個了!
很多蘇乙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了。
安德森、雙胞胎兄弟、燙傷臉婦人……
活着的人,也大都帶傷。
蘇乙注意到黎叔隻能坐在地上,面無血色,沒有雙足。
他看到胡義東跪坐在地上,捧着一隻黑鼠殘破的屍體發呆。
他看到釋延法師隻剩下獨臂。
他看到那清秀道姑滿臉抓痕,看起來格外可怖……
除了失魂落魄的胡義東,所有修行人都瞠目結舌地看着如天神降臨般的蘇乙。
一聲長嘯,喝退萬千鬼祟!
這一刻蘇乙的風姿,足以深深烙印在他們心中,一生都不會忘卻!
但還是那個問題——
爲什麽?
蘇乙身上到底帶有什麽魔力,竟讓群鬼如此懼怕,甚至連照面都不敢打,直接望風而逃了?
這件事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不可思議!
不!
還有一個鬼,它還站在原地,并未離去。
九陰絕鬼!
這隻最厲害的鬼,站在不遠處,用沒有瞳孔的雙眼死死盯着蘇乙,其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此刻罕見地透露出幾分敵意,帶着些許憤怒,些許恐懼。
它周身陰氣澎湃,氣勢也在迅速攀升。
蘇乙來不及跟衆人寒暄,目光也落在它身上。
下一秒,随着一道殘影閃過,九陰絕鬼突兀出現在蘇乙面前,鬼手惡狠狠抓向蘇乙的咽喉!
砰!
蘇乙後發先至,一拳打在它臉上。
澎湃内力洶湧而出,九陰絕鬼直接被砸飛出去!
“小心!”場中,修行人們這才反應過來,急急發出驚呼出言提醒。
但此刻蘇乙已開始反擊了,速度快到極緻!
一拳打飛九陰絕鬼,蘇乙得勢不饒人,腳下一蹬竄飛出去,運足内力雙掌齊出,狠狠拍在九陰絕鬼胸前。打得後者再次如一發炮彈般砸在地上。
蘇乙再次閃現到了九陰絕鬼面前,後者狂怒而起瘋狂抓向蘇乙,但它連蘇乙的袖子都碰不到,就被蘇乙飛起連續三腳,直接踢爆了腦袋!
而其讓修行人聞之變色的九陰之氣,竟像是受到牽引一般,全部被蘇乙吸入體内,而蘇乙本身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啵!
九陰絕鬼隻是魂體,無頭的身體很快凝聚出另一個新的頭顱來。
它突然爆發出一聲非人怒吼,吼聲夾雜着無盡恐懼。
但它沒有再沖上來,而是死死盯着蘇乙,身子悄然後退,緩緩隐入濃霧之中,消失不見。
蘇乙看着它消失的位置,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不知道九陰絕鬼的厲害,隻是覺得這鬼速度很快,一般人隻怕是跟不上,要吃大虧的。
事實也的确如此,九陰絕鬼的速度隻能用風馳電掣四字來形容,快到了極緻!
修行人之所以忌憚它,除了九陰之氣,最大的原因就是它的速度。
它可以快到讓人來不及念咒掐訣,甚至來不及激活符箓、祭出法寶。
論速度,隻怕隻有可以瞬移的攝青可以穩勝它。
而若說這世上有且隻有一人可以在速度上能克制它,那這個人肯定就是蘇乙。
至于九陰絕鬼讓人聞風喪膽的九陰之氣,也完全沒有讓蘇乙感到有任何不适。
蘇乙之所以皺眉,是因爲那乳白陰氣是被他的心髒吸收進去的,并不受他的控制。
甚至他還對那乳白陰氣生出濃烈渴望,剛才一度想要抓住那九陰絕鬼,有種想要将其吸幹的沖動。
但蘇乙遏制了這種沖動和渴望,因爲他很清楚這并非來源于他的本意。
從進入鬼蜮之後,他身體的狀況就變得非常奇怪。
這些對修行人有害無益的陰煞之氣,他卻感覺非常舒服,甚至渴望吸收。
一直屍化的傷勢也停止惡化,他的身體仿佛維持了某種平衡,保持現狀,讓他可以毫無顧忌使用内力,但傷勢既不會惡化,也不會因此而好轉。
總之非常匪夷所思。
這些念頭電光火石般在蘇乙腦海中一閃而過,蘇乙很快回過神來,環顧一周。
周圍濃霧中傳來悉悉索索的古怪聲音,那些鬼物并未遠去,隻是躲在周邊,但卻不敢現身。
這一幕蘇乙非常熟悉了,從他進入鬼蜮後,就一直是這種情況。
他也并未在意,轉身看向衆人,面色略顯沉重:“其他人呢?”
雖然猜到那些不見的人的結局,但蘇乙還是保留一分僥幸,希望他們隻是走散了。
但卻沒人回答他的問題,所有人都滿臉震撼,一副比見鬼還見鬼的震撼神情。
蘇乙的出現,給了他們太多意外。
第一個意外是蘇乙還活着。
在所有人看來,蘇乙都死定了!
他之前跟衆人訣别,自我放逐到鬼蜮之中,何其悲壯?
所有人都看出蘇乙屍氣蔓延全身,必無幸免之理,随時随地都可能暴斃當場!
可偏偏,蘇乙卻活了下來!
就不說蘇乙的傷勢了,這鬼蜮中這麽多罕見厲害的鬼物,大家一進來就碰到了這麽多,在所有人看來,蘇乙就算不因爲屍氣發作而死,也會被這些鬼物淹沒,葬身鬼腹之中。
但蘇乙什麽事都沒有!
如果說蘇乙還活着是一個意外,那麽蘇乙現身,群鬼辟易,就是另一個大大的意外了!
這簡直像是神話一樣不可思議!
這裏二十多個修行人,抛開武功因素,隻說法術修爲,哪個不比蘇乙強?
但這麽多修行人拼得死傷慘重,殚精竭慮,也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
那些惡鬼一個比一個兇,一個比一個厲害,數量又多,還有隻九陰絕鬼坐鎮,簡直讓人絕望。
可蘇乙一出來,它們全都跑了!
你們跑什麽跑?蘇乙這麽可怕嗎?
當然,還有個鬼沒跑——九陰絕鬼。
但這就是衆人第三個意外了。
隻是相比起前兩個意外,這個意外似乎小了點。
但帶來的震撼,卻絕不比前兩個意外小!
九陰絕鬼何等存在?
此鬼的九陰之氣,再厲害的修行人沾染上都要被凍僵,普通的法器和法術根本防不住。
釋延法師那麽高深的修爲,也隻能斷臂自救。
胡義東的那隻灰大仙活了一百多年,種種神異之處堪比神靈,但依然被九陰之氣凍僵了,魂飛魄散!
在沒有陣法防護的情況下,這玩意兒幾乎是盯上誰誰就死,不死也脫層皮。
但在蘇乙手中,卻被打得如喪家之犬般逃走!
這豈非又是一個天方夜譚?
“火土,你怎麽,怎麽……”風叔第一個反應過來,眼神還帶着驚駭,表情複雜開口問道。
蘇乙搖頭:“我也不知道爲什麽……這些鬼見了我就跑。”
他說着話,走到了黎叔面前,蹲下來查看黎叔傷勢。
黎叔苦笑:“不用看了,廢了!我能活下來都是僥幸。”
若非黎叔用蠱蟲止血止痛,他很可能現在已經死了。
而且之前一直是桑信護着他,若非桑信,他也早被群鬼撕碎了。
剛才最後一波拼殺中,黎叔剩下的柳靈童也全都魂飛魄散了。
他一身修爲大都寄托在五鬼上,如今五鬼盡毀,他的實力至少要削減六成!
這個打擊,隻怕對他來說比他失去雙足還大。
蘇乙微微沉默,笑道:“隻要還活着,一切都能重來。”
黎叔搖搖頭,沒再說什麽,話鋒一轉歎道:“我們被一隻迷心鬼騙進了鬼蜮,然後就受到了群鬼圍攻,猝不及防,損失慘重。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所有人了,其餘人都死了。”
蘇乙心中微沉,再度沉默。
桑信在一邊插嘴道:“黃老弟,你的身體……怎麽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
蘇乙道:“進了這裏,傷勢就不再惡化了,我也覺得奇怪。”
衆人都覺得匪夷所思,不得其解。
倒是張楚端若有所思道:“黃道友,我倒有個猜測,若是爲真的話……看來我們大家之前都誤會你了。”
“哦?張真人有何指教?”蘇乙問道。
“之前風道友說你身上的屍氣是因爲攝青攻擊所緻,但是我們都覺得另有緣由。我們都以爲是你認錯了攝青,其實攻擊你的鬼物是别的東西,隻是你誤以爲是攝青。”張楚端道,“攝青攻擊下,斷然不會活命,這對我們來說是常識。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所以很難讓人相信。”
蘇乙點頭,表示理解。
“但現在看來,錯的是我們。”張楚端神色複雜,“黃道友你真的在攝青手中逃生了,你身上留存的屍氣,也的确應該是攝青的。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麽鬼蜮中的鬼物見了你就逃,因爲你身上散發着攝青的屍氣,而這裏的主人,就是攝青!它們把你當成了攝青,所以才如此懼怕!”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衆人都恍然點頭,直呼有理。
蘇乙雖也點頭,但卻覺得不止如此。
以他的智慧,自然也不會猜不到這一點。但他卻隐隐覺得真相應該不止如此。
那些鬼物怕他也許真的是因爲攝青的原因,但爲什麽要躲着他?
攝青是鬼蜮之主,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讓那些鬼唯恐避之不及。攝青應該讓它們服從和擁護,而不應該隻是逃避和恐懼。
“至于黃道友的傷情……這我便拿不準了。”張楚端接着道,“不過肯定跟這裏的環境有關,也許是黃道友身體的屍氣和外部的煞氣達成一種平衡,所以才會暫時無事。”
蘇乙不可置否點點頭,環顧一周道:“各位,既然這裏的鬼這麽怕我,不如我先護送你們離開鬼蜮再說?”
“還要出去嗎?”一直失魂落魄的胡義東突然擡起頭來,眼珠通紅環顧一周,“都到這份上了,咱們付出這麽慘痛的代價,就這麽灰溜溜走了?”
和黎叔一樣,胡義東供養的兩個灰大仙全都戰死了,損失慘重。
他對兩個灰大仙感情很深,此刻幾乎有些萬念俱灰了,滿腦子都是悲痛和仇恨。
但除了他,除了欲言又止的風叔,其餘人現在可以說是退意更大。
劫後餘生,他們現在隻想遠離這片鬼蜮,其餘事情,至少現在都不做考慮了。
風叔其實想說既然蘇乙如此神異,可以讓萬鬼辟易,那麽大家是不是應該考慮一鼓作氣,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去找攝青決一死戰?
畢竟蘇乙這樣的狀況誰知道能持續多久?現在有蘇乙在可以震懾住群鬼,大家隻需要去找到攝青,直搗黃龍。
但下次再來,蘇乙大概率已經不在了,再想對付攝青,大家又得對付那數之不盡的群鬼。
這麽好的機會,過了這村,就再也沒這店了。
但這話到了嘴邊,風叔卻又咽了回去。
一來是因爲這麽說有把蘇乙利用至死的嫌疑;二來,一場大戰損兵折将,死傷慘烈,現在大家都想走,他說這話,是用大義捆綁别人,他不想這麽做。
最終沒人理會胡義東,大家都還是決定要走。
張楚端有些羞愧對蘇乙道:“黃道友,那就有勞你護送我們出去了。”
蘇乙倒也沒覺得什麽,本來他就決定獨闖龍潭了,大家進來也不過是一場意外。
現在意外結束了,事情隻是回到了原本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