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楊逍和殷天正意見相左,明教一直都沒有給滅絕師太答複。高層的猶豫不決,也影響到了底層教衆的鬥志。
五行旗和各地分壇的明教教衆開始有意地避免和六大派接觸,這使得六大派順利彙合一處,他們失去了逐個擊破六大派的最後機會。
兵合一處後的六大派力量大增,使得明教教衆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而反觀明教,因爲天鷹教和五行旗互相推诿責任,都認爲是對方的過錯才導緻六大派如此輕易彙合,雙方再次大打出手,死傷慘重。
最終還是殷天正、楊逍、韋一笑以及五行旗五位掌旗使緊急碰頭商洽,才避免了内讧進一步惡化。
得知這條消息的六大派士氣大振,都對這次進剿光明頂的前程充滿樂觀。
正所謂蛇無頭不行,人無頭不立,六大派很快便推舉少林高僧空智爲這次進剿光明頂的總首領,由他統一籌謀,發号施令。
這并不是說空智有多衆望所歸,隻是對于六大派來說,适合做總首領的隻有空智一人。
昆侖、華山和崆峒三派就不用說了,這三派比起少林、武當和峨眉來說,無論是勢力還是名望都有所差距,自然不會去争這個總首領。
武當派的宋遠橋倒是夠資格,但因爲張翠山的事情,其餘五派跟武當多少都有些間隙,自然不會推舉他爲總首領。
滅絕師太按理說是最合适的,武功好,威望高,而且還是這次進剿光明頂的發起人,但讓一個女流之輩代表中原武林?
這是正派群雄絕不能接受的。
所以隻有少林能擔當重任。
空智也當仁不讓,謙虛幾下便不再推辭,直接開始組織接下來的攻勢安排。
在空智看來,敵衆我寡,所以六大派更需擰成一股繩,應該像是一支利劍般,直刺光明頂,不要和明教底層教衆多做糾纏,一旦直搗黃龍成功,底層教衆自然樹倒猢狲散,明教就不攻自破了。
他認爲,要盡量避免和明教底層教衆的沖突,如果避不過,也要很幹淨利落地解決戰鬥,不要被牽扯精力以及浪費時間。
要以雷霆之威,勢如破竹之勢攻上光明頂。
空智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一緻贊同,也爲這次進剿光明頂的戰鬥方針定下了基調。
衆人再一次交口稱贊了滅絕師太之前的“離間計”,認爲正是滅絕師太那一封書信起了作用,才使得大家能順利彙合一處,并開始讨論能不能繼續用這封書信做文章的可能。
關于這點滅絕師太和蘇乙早有定計,或者說蘇乙早就安排好了。
在這種有關謀略定計的事情上,蘇乙做的每一步決定都不是孤立的,而是環環相扣、密切相關的。
寫信隻是第一步,是爲了“放風”、“造勢”。
第二步才是真正行動的開始。
“師太,明教經曆數朝而不滅,爲何?便是因爲他們一直都在和官府作對,但凡官府黑暗民不聊生的時候,活不下去的百姓就會想到明教,期盼明教來爲他們做主。如今明教号稱百萬信徒,這些信徒大多數連他們的明尊是什麽人都不知道,但卻個個自稱是明教教徒。爲什麽?因爲他們需要一個共同的信仰和名義,去對抗造反殺頭的恐懼。能戰勝死亡恐懼的,隻有信仰和大義!”
“因此,想要剿滅明教,就必須把起義造反的各路義軍和光明頂上的明教徹底切割開!否則你就算殺了楊逍,殺了明教所有高層,明教依然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當今天下,蒙元氣數已盡,義旗林立,各地烽煙,驅除鞑虜恢複漢家江山是大勢所趨,無人能擋!明教就算再是魔教,但他們卻在順應天時,我們要剿滅他們,就是逆天而行!”
“師太,若是不把明教和抗元義軍這兩件事徹底切割開來,明教絕對滅不了!”
“但明教就等于造反,這件事已經成爲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要想在短時間内改變或者是扭轉這種觀念,幾乎是不可能。能打敗魔法的,隻有魔法!爲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當日蘇乙的侃侃而談,再次在滅絕師太腦海中回響,她環顧一周,看着在座的六大派之人,隻覺得自己從未有過如此清醒和理智的時候。
滅絕師太從來都隻當自己是個江湖人——其實在座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
因此她以前的眼光隻局限在江湖武林之中,她的眼中更多的是恩怨情仇,是光大門派。
天下大事她當然也關心,但她很清楚,那距離自己很遙遠,若非她知道屠龍刀裏的秘密,“驅除鞑虜”對她來說也就是一句口号,對于峨眉派來說,最多就是偷偷摸摸去殺點鞑子,這便是爲天下做大事了。
哪怕是知道屠龍刀裏有武穆遺書,滅絕師太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這部兵送給合适的抗元将領。
近些年來随着少林、武當愈發行事低調,華山、崆峒式微,昆侖派又遠在西域,峨眉派其實已經隐隐有“天下第一派”的威望和趨勢了。
之所以這樣,皆是因爲滅絕師太一身铮铮鐵骨,嫉惡如仇的個性,以及銳不可當的倚天劍。
再加上她極其護短,因此但凡峨眉派行走江湖,各大勢力均不敢太過招惹。
隻是峨眉畢竟是女子門派,再加上武當有個張三豐,少林又是千年古刹,這“天下第一派”的名頭被人叫出來後,反倒是惹出來的争議多,稱贊少。
之前滅絕師太總是忿忿不平,認爲這都是世人歧視女子,不願讓女人騎在頭上的因故,她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才不能讓峨眉派更進一步。
但那次和蘇乙的談話,卻讓滅絕師太思忖良久,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哪怕是女兒身,也不是沒有讓峨眉派成爲天下第一大派的辦法。
明教不過是區區食菜事魔之番邦教派,卻能在中原掀起如此風浪,爲什麽?
不就是因爲明教有抗元大義,且支持各地義軍嗎?
否則一個遠在西域的邪門外道,憑什麽會發展到今天這般聲勢浩大?
明教能做的事情,峨眉派爲什麽不能做?
明教能做成,峨眉派,也能做成!
蘇乙當時建議滅絕師太說服其餘五大派,以正道六派的名義扶持義軍,反抗蒙元,和明教争奪大義之名,以大義鬥大義,漸漸取代明教,隻有這樣才有可能徹底讓明教滅亡。
滅絕師太一開始聽到這個建議是拒絕的,因爲明教能高舉旗幟抗元,是因爲它遠在昆侖。
但峨眉卻在蒙元的統治下,一旦舉旗抗元,隻怕傾覆之危就在頃刻。
但蘇乙很快就“說服”了她。
“師太,你不覺得這次六大派和明教之間的矛盾發展得太快、太過巧合了嗎?你仔細回想一下,伱不覺得這件事很蹊跷嗎?爲什麽六大派突然就變得不能跟遠在西域的明教共存了?你不覺得,這仇恨的背後,隐隐有隻看不到的黑手在推動嗎?”
蘇乙還跟滅絕師太分析,有動機推動武林人士自相殘殺的,嫌疑最大的就是蒙元朝廷。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很可能蒙元朝廷已經打算對六大派動手了。
這話讓滅絕師太悚然而驚。
她越想越驚懼不已,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
若真是這樣的話,峨眉派絕不能坐以待斃!
就這樣,蘇乙說服了滅絕師太,而滅絕師太也進一步想到蘇乙的計劃還有另一個作用,就是讓峨眉派“彎道超車”,一舉超越少林武當,成爲武林第一大派!
任何事情一旦夾雜私心,總是會變味。
蘇乙原本的想法是讓滅絕師太以大義之名裹挾六大派一起扶持義軍,哪怕是半公開或者不公開都行。
但滅絕師太把這件事情和光大峨眉派綁定到了一起,她便自然不會讓六大派的人參與進來!
于是,當她開始向其餘五派提出這件事的時候,這件事就變成了這樣——
“諸位,魔教妖孽之所以一呼百應,從者如雲,便是因爲它們嘩衆取寵,打着抗元旗号行作惡之舉,蒙蔽了無知世人!”滅絕師太環顧一周,緩緩開口道,“從咱們定下進剿光明頂之計,到今日彙合,不過兩月有餘,但時間如此緊急,魔教尚且聚集數千之衆!”
“魔教之害不在幾個爲非作歹的魔頭,而在于其蠱惑人心、蒙蔽世人的手段!我們今日就算殺盡光明頂上的魔頭,魔教也依然不會滅,他們各地的分舵依然存在。到時候他們繼續蠱惑世人,呼嘯而聚,第二個光明頂就又起來了。到了那時,難不成咱們還要再進剿一次嗎?”
滅絕師太的話讓在場衆人神色各異。
“阿彌陀佛!”空智和尚吟了一聲佛号,沉聲問道:“師太所言甚是有理,隻是不知師太有何高見,可以徹底剿滅魔教,令其死灰不能複燃?”
“高見不敢當,不過卻有一點淺見。”滅絕師太道,“老尼前些時日和一位驚才絕豔的小友做過一番暢談,他的見解,讓老尼受益匪淺,歎爲觀止。”
衆人聞言都驚訝不已。
誰都知道滅絕師太絕不輕易誇贊人,但這次,她對她口中的這位小友卻是極爲推崇。這還真是稀罕。
“這位小友說,魔教抗元,不過是愚弄民意,妄稱大義罷了,”滅絕師太道,“但盡管如此,受騙的百姓卻對魔教深信不疑。咱們六大派這次進剿魔教總壇,民間定會有諸多非議,罵咱們是蒙元走狗。”
衆人聞言紛紛皺眉,但都不得不承認這話是對的。
事實上在中原絕大部分地方,明教的口碑都相當不錯。六大派圍剿光明頂的事情一旦傳出去,一定會對它們的聲望造成一定沖擊的,這幾乎是注定的。
“師太所說這位朋友見識倒是不凡,”宋遠橋歎了口氣道,“隻是我輩正道中人,誅滅邪魔乃是義不容辭的本份,哪怕會被世人誤解一時,也在所不惜了。”
“衆生皆愚,咱們隻管做分内之事,時間贊譽毀謗,卻也不必放在心上!”少林的空性和尚道。
其餘人紛紛颔首同意。
滅絕師太眉毛一挑,接着道:“老尼也正是此意,隻要能剿滅魔教,便是萬劫不複,我峨眉派也在所不惜!隻是要徹底剿滅魔教,卻也不能隻憑一腔血勇,尚需做長久打算。”
“這話定是師太那位小友說的,對嗎?”華山掌門鮮于通笑嘻嘻道。
“鮮于掌門怎知道?”滅絕師太問道。
“呵呵,猜的,猜的。”鮮于通打了個哈哈。
在座衆人無不神色詭異,想笑又忍住。
江湖之中誰人不知,形如烈火的滅絕師太向來都是仗劍斬妖邪,快意問恩仇,什麽時候做過什麽長久打算?
“我從不做長久打算!”這話還是滅絕師太自己說的。
鮮于通之前有個弟子在外爲非作歹,惹得峨眉門下抱打不平,兩派起了沖突,結果因爲華山派人多勢衆,以緻峨眉派吃了點小虧。
這事情傳到鮮于通耳朵裏後,深知滅絕師太脾氣的鮮于通立刻知道不好,一邊書信一封給滅絕師太賠禮道歉,一邊書信一封給少林寺空聞方丈,希望少林寺能出面勸解滅絕師太,讓滅絕看在同爲正派同道的份上,息事甯人。
但滅絕師太還是連夜急行數百裏,跑去長安城一劍斬了鮮于通的弟子,爲峨眉派弟子出了氣。
鮮于通氣急敗壞,但苦于他的弟子有惡迹在先,華山無禮,所以他隻能從六大派同氣連枝,峨眉派恃強淩弱,滅絕師太以大欺小這些方面來做文章,指責滅絕師太和峨眉派。
就連少林空聞大師也出面委婉說道:“六大派應該同氣連枝,盡量避免矛盾誤會,眼下時局叵測,大家應該都爲長久打算。”
滅絕師太當時給出的回應就是:“老尼從不做長久打算!”
直接把空聞方丈給怼了回去。
這事兒最後就不了了之了,鮮于通本來就是涼薄寡淡之人,自然不會爲了一個沒多少感情的弟子得罪如日中天的峨眉派,沒多久就主動向峨眉派示好,算是緩解了兩派恩怨。
但這事兒終究是落了鮮于通的面子,他心裏一直也耿耿于懷,因此剛才忍不住出言諷刺了一句。
(本章完)